突然,雨欣聽見背後一陣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心一緊。停止了哭泣,頭定在那裡,使勁往後邊看,看不見任何情況,但腳步聲越來越大。她在心裡默唸:要鎮定。

鼓起全身的勁,迅速從地上竄起,朝路邊飛奔而去。霎時,後邊的腳步聲也忽然變得雜亂,明顯是朝着她的方向來的。臉上淌滿了汗水,還有淚水。還有10米,就到路邊了。然而,雨欣的腳被倒下的樹幹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手刺傷了,爬不起來。但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

“抓住她!”

雨欣順勢撿起一塊石頭,朝後邊扔去。

手被刺傷了,石頭並未能扔得太遠。反而,被後面的人接住了。

三個人迅速把雨欣拖起,並牢牢架住。一個和雨欣年齡差不多的男孩站在雨欣前面,朝四周瞟了瞟,斜揚起嘴角,戲謔般的對雨欣說:“你認識我嗎?”

雨欣狠狠的,使勁的把他盯着。怎會不認識,村西邊何厚德的兒子何亮。

“哼!不認識也沒關係。我告訴你,李雨欣,那個,”何亮的語氣稍微低了些,“你知道你爲什麼沒考上高中嗎?”何亮饒有興趣地朝雨欣擠眉弄眼。雨欣把頭偏向一邊,她討厭這種人。

“呀…呀呀,”何亮拍手道,“裝高貴?那你知道我爲什麼又考起高中了嗎?按道理說,“何亮頓了頓,像你這樣勤奮用功的好學生,考上高中根本沒問題,而像我這樣整天無所事事的混混,肯定是考不起的。如今,怎麼黑白顛倒了呢?”

雨欣轉過頭來,無力的問道:“那你說,這是爲什麼?”

何亮來回踱着步子,吐出一句話:“因爲我趁老師不注意,把你的名字改成了我的名字,並且,在考試前一週,我就開始學你的字跡,沒想到吧!”

“你這混蛋!”雨欣憤恨的吼道,掙開那些緊緊抓住她的手,走到何亮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何亮捂住被打的那一面臉,踹着腳,對其他幾個人大叫:“他媽的!竟敢打大爺我?給我揍她!使勁的揍!”

雨欣被一個胖墩推倒在地,一陣亂腳剛要槍林彈雨般的踢下來。樹林裡竄進一個人,大喊:“給我住手!”

這聲音耳熟。張南?

雨欣從地上爬起,感激地看着他。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給我滾!”

何亮等倚仗他們人多,輕描淡寫的反駁:“你他媽的又是個什麼東西,還來管閒事?”並想對張南下手。誰知,張南一腳踹倒兩人,並順勢給了何亮眼睛一拳,痛的何亮“哇哇”大叫。何亮等夾着屁股準備逃跑,但仍回過頭來恐嚇雨欣:“以後還會找你算賬。還有你!”又指着張南。

張南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將何亮按倒在地,用膝蓋抵着何亮的肚子,使他不能動彈。數拳落下去,打得何亮鼻青臉腫,口水直流。何亮不斷求饒:“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了…”

“我告訴你,”張楠攥緊何亮的衣領,吼道:“以後,若再來找李雨欣麻煩,我絕不會輕饒你,知道嗎?”

“我知…知道了。請放了我吧。”何亮乞求道。張南恨了何亮一眼,膝蓋從何亮的肚皮上移開,怒吼:“快滾!”

打鬥之後,樹林裡只剩下一片狼藉。

張南把雨欣從地上扶起,替她拍掉肩上的樹葉,柔聲的問:“你,還好吧?”

“還行,“雨欣側着頭對張南說,”能陪我到老梧桐樹下坐會兒嗎“張南怔住了,她也知道老梧桐?從小到大,每次心情不好,他都會跑到老梧桐面前,有時候一個人沉思,

有時候跟它說說話。這麼多年,老梧桐是他的精神支柱。他一直以爲,老梧桐只是他一個人的。

雨欣朝張南微微一笑,說:“老梧桐可是我的秘密夥伴,我還沒告訴過其他人。每當受到欺負,被罵了,我都會跑到這裡。因爲它願意聽我訴說衷腸。對了,你怎麼到了這裡呢?”

張南本想來和老梧桐道別的,因爲他要搬家了。然而,剛纔才知道。老梧桐也是雨欣的,那就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讓他和她共同守護老梧桐。

“哦…我剛好路過,”張南看了雨欣一眼,“聽見樹林裡有點吵,感覺不對勁,所以就進來看看。然後,就看見了你…”張南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的親身經歷告訴他,有時候,無意的一句話會深深傷害一個人的心,尤其是女孩子。

兩人站在老梧桐面前,各自想着心事。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努力讀書,卻被別人坑害,現在連個高中都讀不起,我只得留在家裡幫爸媽幹活了嗎?可是,我又是那麼渴望知識,我真的不想和村裡別的女孩一樣:種地,掙錢,結婚,生孩子,就這樣過完一生,多沒意思。不行,我要過不一樣的生活,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老梧桐啊,興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這些年,村裡人都忙着蓋房子,買拖拉機,我家卻沒有一點變化。不是因爲家窮,而是我爸一直攢着錢,一定要搬家到上海去。我媽臨終前,緊緊地攥着爸爸的手,淚流滿面的告訴他:“大寶啊,我走後,唯一的心願就是你和南兒能夠回到上海,去看看我爸媽。當年,我不顧他們的反對,來到這兒和你生活。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好想念他們。大寶,你能答應我嗎?”“答應什麼,你說吧。”“帶着南兒,搬家到上海,替我看看爸媽…”現在,錢也攢夠了,總算可以完成媽的遺願。媽,你這一輩子揹負了太多:外公外婆不理解,不認你這個女兒。我呢,也從不知道外公外婆的模樣。媽去世的時候,我還只有四歲。那時,我是多麼傷心,就在那天,我發現了你,你成了我的知己。再見了,老梧桐,好好保重。

張南輕輕打了老梧桐一拳,小聲說道:“保重。”

“雨欣,我們走吧。”張南迴過頭來,正想轉身回去。然而,雨欣眼中卻噙滿了淚水。

“怎麼了?”

雨欣把何亮說的話告訴了張南,像小時候那樣,永遠有張南在旁邊,聽她訴說。

“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並肩坐在老梧桐下,張南握住雨欣的手問。

雨欣的手朝後縮了縮,但沒有掙脫張南緊緊握着的手。這個時候,她需要一種溫暖,而張南手上的溫度讓她感受到了。雨欣低頭看着地上的梧桐落葉,後又擡頭認真地看着他,回答道:“我要出去。”

“去哪裡?”張南關切的問。

雨欣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空空的望着樹葉間的縫隙,透過的陽光照亮了雨欣的雙眸。

“雨欣,”張南朝雨欣靠近了些,繼續說道,“今年秋天,我就要搬到上海了。要不,你到上海來吧,至少,我們兩可以相互照應,你,認爲呢?”

雨欣微微一笑,咧出一個淺淺的月牙兒。不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你別擔心。

雨欣將頭靠在張南肩上,笑着。此時的她,就想找個人依靠;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想陪伴着她。這僅僅是因爲曾經是好夥伴的緣故嗎?

幾天後,張南和張大寶打點好了所有的東西,馬上就要離開東湖,前往上海了。臨行前,張南塞給雨欣一張紙條,上面寫着:雨欣:從你三歲到現在,我們都認識十二

年了。這些年,我們變化了許多。我見證了你從小到大,從幼稚到逐漸成熟的過程。過去生命行程中的點點滴滴,都有我在參與。現在,要和你短暫告別,很不捨。

如果你真要出去,並且決定來上海的話,一定要找我。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你面前。我們之間,有世上最純潔的友誼,然而我也希望,我們的關係還能更親密。不知何時,我的橄欖枝已經給了你,你會答應接受嗎?雨欣,我會一直等着那一天。

張南雨欣擡頭看着張南,明亮的眸子裡流淌着眼淚。吹過一陣風,亂了她額前齊齊的劉海,也將包在眼眶裡的淚吹了出來,打在白淨的臉頰上。

“這是真的嗎?”雨欣問。

張南肯定的點點頭,又交給她一張紙條,寫着新家的住址。他湊近雨欣的耳邊問了句:“難道你從沒感受到嗎?在上大學的兩年裡,一閉上眼睛就是我們的點點滴滴。去田裡捉螃蟹,一起寫作業,一起去山上放牛,一起去撿田螺…這些畫面,每記憶一次,只會增加我對你的思念。直到後來,我意識到…”

雨欣捂住他的嘴,沒讓他繼續說下去。眼淚頓時翻閱岸堤,掠過雨欣的臉頰。張南輕輕拭去她的眼淚,以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我會等你。”

他不捨地轉身離開。雨欣,來上海找我吧。張南在心裡默默的想。

火車鳴響了笛聲,悠遠的傳進了山谷,傳進了東湖,傳進了有心人的耳朵。他應該走了吧,她想。雨欣坐在書房裡,檯燈照亮了她白淨的臉龐,她一直想着今天發生的事,總感覺是個夢,那麼不真切。有時候,看起來觸手可及,實際上遙不可期。

張南被顛簸得厲害,火車的轟鳴聲吵得他無法入睡。看到窗外的風景轉瞬而過,然而,四處的風景似乎都是一個樣:被大山環繞,被綠樹籠罩。雖是晚上,張南也能看出這變中的未變。偶爾有幾家燈火進入眼簾,使整個窗外的風景倍感溫馨。每當這時,張南都會想到雨欣。瘦瘦的個子,白淨的面龐透着幾絲清純和機靈,齊齊的劉海,梳理得整齊的鳳尾辮,以及清純的笑容。一想到有關雨欣的事,他都興奮不已。

車廂裡的燈光在他眼裡閃閃爍爍,像跳動的音符,合成的音樂讓他漸漸入睡。他夢見了雨欣在笑,跑着告訴他:“張南,我來了,等着我…我來了,等着我…”雨欣跌跌撞撞的跑着,在迷糊中,突然跑出山崖,落了下去…

“雨欣!”張南從夢中驚醒,發現四周依然寂靜,長長的吁了口氣。

張大寶被呼喊聲驚醒了。畢竟車上小偷多,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怎能熟睡。張大寶從褲兜裡挪出一小截旱菸,放在嘴裡,巴巴地抽着。捏捏貼身的褲袋,硬的,錢還在。他斜看兒子一眼,生怕驚醒了別人,極小聲說:“南兒,剛纔你做噩夢了嗎?“張南點點頭。

張大寶躺在椅上,閉着雙眼。“我剛纔夢見你媽了。她在對我笑,你知道嗎,她都那樣了還笑得出來,”張大寶沉重的說道,“這病痛,我們無法想象有多痛苦。那時候,她臥在牀上,疼的翻來覆去,全身都逼出了冷汗。她讓我把衣箱找出來,她縮在靠牆的邊上,讓我用衣箱把她抵住,這樣,就不會翻來覆去的疼了…”說到這兒,張大寶把頭別開張南,用手擦擦眼睛。又接着說:“現在,我們要回她老家,她那高興勁兒,病痛是不能阻擋的。所以呀,你媽朝我笑了,笑了…”

“爸,”張南把着張大寶的肩,說,“別難過了。媽那麼開心,我們也應該開心起來,對吧?”

“兒子呀,你說得對,應該開心起來。”並投給張南一個信任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