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大陸雖然是由巨大的“生命之樹”構成,可是置身在妖界的土地上,憑肉眼根本無法察覺得到。鴻鈞擡起頭來舉目四顧,發現四周全是幾人合抱的樹木,各種不知名的鳥兒在林間歡快地騰挪閃躍,嘰嘰啾啾地,從這棵樹上倏地便飛躍到另一棵樹上去了。在這看似和諧安樂的環境之中,兇險卻又無處不在。一隻鳥兒剛落到遠處的一根枝椏上,想去啄食林葉間一隻肥大的青蟲,突地一條色彩斑斕的小青蛇如閃電般從旁竄出,大口一張便將那隻鳥兒吞到了肚子中去。
鴻鈞瞧了片刻,不願再作停留,身影一閃到了空中。俯瞰腳下廣袤的土地,他微微嘆息一聲,然後瞬移消失在原處。
此時,在妖界的另一個地方,一個矯健的身影正在濃密的叢林中左穿右插,以極快的速度在林間飛行着。儘管速度飛快,可是這人的雙手始終負在身後,嘴角不時浮現着一絲傲然的微笑,彷彿這天地間,已經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撼動他的心神。
在這人的身邊,懸浮着一隻形式古樸的藥鼎。藥鼎散發着絢麗的彩光,在這人的神念操控下緊緊地攝在身邊,同樣疾速地往前飛行。藥鼎中,一隻水晶般的透明蟾蜍正趴在鼎口邊緣,好奇地注視着叢林中的一切。周圍的樹木飛快地向後倒退,映在水晶蟾蜍的雙眼中,卻出現了六幅相同的畫面。原來這一隻蟾蜍的眼裡竟然長着六個瞳孔,各成分列在左右雙睛之中。
水晶蟾蜍乖巧地趴在藥鼎中,長長的蹼指搭着鼎口,一邊打量着叢林中的景色,一邊開口詢問道:“渠煊大人,我們來到妖界已經好幾個月了,不知道距離那‘洗身池’還有多遠?”
那個疾速在林間飛行着的矯健身影,正是將六目晶蟾凌茉兒帶到妖界,想要借妖界“洗身池”之力讓凌茉兒幻化身的“西歧王”渠煊。
聽到六目晶蟾發話,渠煊笑了笑,說道:“凌茉兒,你儘管放心。我既然拿了你的‘摶人咼壤’,就一定會幫助你脫去妖身,化爲人體。你就耐心地等等吧。”
凌茉兒那兩隻妖異的眼睛眨了眨,好奇地繼續詢問道:“渠煊大人,您這麼大的本事,爲什麼不能瞬移過去,而是要這樣飛行呢?這一路上,茉兒可都是看到大人您瞬移過來的啊。”
渠煊飛快掠過的身影帶起了陣陣狂風,將林中的各種妖獸都驚得四散逃竄。只聽他緩緩答道:“凌茉兒,‘洗身池’中的池水乃是‘生命之樹’中的汁液精華,那個地方是根本無法瞬移過去的。這就好像是一個人的身體內部,嗯……比如說你吧,我就算修爲境界比你強上許多,可是我也無法瞬移到你的肚子裡面去。你說是麼?”
凌茉兒恍然答:“哦,原來是這樣。渠煊大人,經您這麼一說,我可就明白了。‘洗身池’就相當於‘生命之樹’的肚子,我們只能飛過去,卻不能瞬移過去。渠煊大人,是這樣嗎?”
“西歧王”渠煊笑道:“‘洗身池’雖然不是‘生命之樹’的肚子,不過那道理卻是跟你所說的差不多。”
兩人一路閒聊,漸漸地飛到了一座高山之上。а六目晶蟾在藥鼎中眺望,只見這座山上稀稀落落地生長着幾棵病懨懨的老樹,與先前一路等來時的繁密景色完全不同。山上裸露着許多黑色的石頭,凌茉兒一見之下,吃驚地道:“渠煊大人,您看,這裡的石頭真是少見,看上去比一般的飛劍還要硬上許多!”
渠煊聞言笑道:“凌茉兒,你這可真是少見多怪了。這些黑色的東西並不是石頭,而是‘生命之樹’裸露在泥土表面的根鬚。”
“根鬚?”凌茉兒驚訝地瞧着那些黑色的凸起,果然發現與植物的根鬚極其相像。凌茉兒驚訝地問道:“可是,渠煊大人,這‘生命之樹’的根鬚,爲什麼看上去如此堅硬呢?我想就算一般的飛劍法寶,也是決計斫它不動的。”
渠煊在山巔上停下,負手而立眺望遠方。聽見凌茉兒的詢問,當下耐心解釋道:“凌茉兒,你以爲‘生命之樹’是什麼呢?那可是整個妖界大陸的根基。這生命之樹乃是妖皇當年親手擬化而出來的,若非如此堅不可摧,豈不早讓人給砍伐光啦?”渠煊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瞧向身邊懸浮着的藥鼎,續道:“這‘生命之樹’的木質雖然非常少見,可還算不上是天地中最堅硬的。我就知道有一個地方長了一棵奇樹,那棵樹身上的木質,才真正算得上是天地間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呢!”
看到渠煊雙眼中都泛出神采,凌茉兒不禁好奇地道:“渠煊大人,不知是什麼樣的樹木,能讓大人您也讚不絕口呢?”
渠煊瞧着六目晶蟾的妖瞳,哈哈笑道:“我方纔說的那棵奇樹,便是位於仙界‘輪迴星河’上空、聖界玉崑山上的‘農須殃木’。那‘農須殃木’的根鬚,才真正算得上是天地奇葩,用來煉製仙器法寶,最好不過。”
“西歧王”渠煊頓了頓,又道:“‘生命之樹’乃是妖界之祖妖皇所擬化,而擬化出‘農須殃木’的卻是盤古大神。僅以兩棵樹的木質而論,妖皇的修爲境界,較之盤古大神還是遠遠不如的。”
聽說妖皇不如盤古,身爲妖類的凌茉兒心中頗不以爲然,在藥鼎之中叫嚷道:“那倒真是可惜了呢!妖皇大人與盤古大神俱都已不在世上,否則的話,茉兒還真想看一看究竟兩人誰更強上一些呢。”
渠煊微微一笑,沒有搭理凌茉兒,目光瞧着前方道:“嗯,我已經看到了前面有一潭池水。水光瀲灩,幽暗深邃,看來便是那‘洗身池’了。我們過去瞧瞧吧。”
“呼”地一聲,帶着那尊藥鼎,渠煊像陣風一般疾速向前方掠去。
其時月光皎潔,如水銀一般傾瀉在這片廣袤的樹林中。凌茉兒瞧着那些透過林葉間隙照射下來的稀疏月影,不禁嘆道:“渠煊大人,茉兒真想不到,原來妖界也有月亮。”
渠煊一邊疾速飛行,一邊答道:“妖皇既然能夠擬化出這整個妖界,那麼再擬化出一個月亮,於他又有何難!”
凌茉兒正要再開口說話,突然腦海中傳來渠煊的神識傳音道:“噤聲!”接着便感覺到藥鼎隨着渠煊的身形同時一頓,已是隱身在一株三四人合抱的大樹之後。
六目晶蟾凌茉兒一雙妖瞳往外張望,只見在前方一處開闊地面上,一潭幽深的池水正橫亙在密林中央。月光如水銀瀉地,映着微微盪漾的池水,在黑暗中閃耀出粼粼的波光。
“這就是‘洗身池’麼?”看着前方的水池,凌茉兒試着伸展出神識窺探。神識觸及到那一潭池水的時候,凌茉兒只感覺到這池中的水就像牛乳一般,密度比一般的水要大上許多。
凌茉兒瞧了瞧身側的“西歧王”渠煊,順着他的目光透過交錯的樹木朝前方望去,只見在那“洗身池”畔,早有一隻叫不出名字的妖怪在守候着了。
眼看到這隻妖怪的時候,凌茉兒的心不由得被狠狠震撼了一下。
天地間竟還有這樣醜陋的妖怪!
只見那隻妖怪長了一個渾圓的身體,好像一個巨大的皮球一般,肉乎乎、圓溜溜的。在渾圓的身體表面,生長着許多細密的土黃色茸毛。凌茉兒仔細打量,發現在這妖怪向着池水的那一面身體上,打橫裡劃拉着一道細縫。凌茉兒想了許久,始終也猜不出這道細縫究竟是什麼。
“也許是豁開的傷口吧。”凌茉兒這樣想着,繼續往下看去。
妖怪此時已經開始站立起來,凌茉兒這時才發現,這隻圓球妖怪的肚皮下面,竟然還生長着六隻鋼鐵般的爪子。爪子雖然看起來極其鋒利,可是凌茉兒心中卻不由感到一陣好笑。
“我以爲我這蟾蜍之身也算醜陋的了,想不到這隻妖怪比我還要醜。”
凌茉兒心中笑着,看到那隻妖怪此時已經完全站起身來,自圓球狀的身體上,倏地伸展出了兩對鮮紅的肉翅。四隻翅膀在空中撲閃着,在周圍的樹林中帶起了一陣狂猛的颶風。
“這隻妖怪的實力,相當強橫。”渠煊的神識傳音在凌茉兒的腦海中響起。凌茉兒不由傳音問道:“渠煊大人,這隻妖怪的實力比起大人來如何?”
渠煊輕輕一笑,傳音答道:“從氣息上判斷,這隻妖怪應該是一種極罕見的天地靈獸,只不過還沒有進入成年期而已,現在雖然是我要強上一些,可是若讓它繼續成長的話,勝負就很難說啦。”
兩人正神識交流時,突聽前面那隻妖怪說話了。
只見那隻四翅六爪的妖怪仰頭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然後又俯下身子看看面前的池水,突然身體上那一道細縫裂了開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說道:“妖皇大人在上,我嚕嚕今日來到這‘洗身池’畔,是想借池水之力,脫去妖胎化爲人身。就算日後無法達到巔峰境界,可是隻要能夠以女子之身陪伴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度過人生中一切的喜怒哀樂,縱然實力有所損耗,也是我衷心甘願!”
凌茉兒聞言心中一震,暗想道:“這叫‘嚕嚕’的妖怪,也不知是爲了誰作出如此巨大的犧牲,竟然寧願放棄與生俱來的強大實力,只爲了早日化爲人身,守候在那人的身旁!”
凌茉兒再看時,只見那四翅六爪的妖怪已經自池邊縱身躍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撲通”一聲落到了那一潭幽深靜謐的池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