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大夢無限(上)
重樓。我還有機會見到你嗎。
帝都 皇城。。
本就只是倚踏淺眠的重樓猛然坐起身。瞠眼看着熟悉的周遭。白淨的額際滲了密密的一層薄汗。
窗外的夜色依舊濃重。牆角的朝鳳銅盞還在默默地吐着淚。
現在還是他人生中萬千黑夜中的其中一夜而已。
只是。這一夜。卻是讓他揪緊了心。
“展風。”他揚手。喚來他最貼心的護衛。“現在是幾時。”
“回王爺。卯時已過。”展風拱手應道。擡眼間。就見那人面色蒼白。半點血絲都無。忙沏了杯熱茶遞上。
重樓伸手接過。輕輕吹開水面飄過的綠葉。沉默片刻。擡了眼。問:“郝崖可有消息傳來。”
“半個時辰前。雪鷹有帶消息回來。說是藍王爺已抵達郝崖。”展風再道。見他起了身。便拿過外衣替他披上。
“只是這樣。”
展風微愕。擡眼便見他如夜般深沉的眸色。重樓一雙眼眸本就是濃墨之色。現下又是暗了幾分。瞧得人心驚膽戰的。連他也不例外。忙拱了手應道:“確實如此。展風不敢欺瞞。”
“是嗎。這樣便好。”重樓收回視線。攏了攏肩頭衣物。舉步走至殿外。動作看着是清淡。心底卻是重重地鬆了口氣。
若只是這般。那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握之中。一切都好。
那又爲何。總有一股強烈的不安在他心底徘徊。
他探指摸着腕際的彩鐲。漫不經心地眼往東方望去。就見那連片的黑中。只有那方的燈火通明。映亮了蒼天的一角。
“那是……”他不禁擰了眉。
“回王爺。是安樂殿雪嬪娘娘即將臨盆。”
“原來是這樣啊。”那人輕吐了句。好看的脣緩緩勾起了一個令人不解的笑容。“那麼。就要開始了。”
是什麼就要開始了。
展風不解地擰了擰眉。最後仍是選擇垂手默然站在他的身旁。選擇靜觀這場風雲的變遷。
月華漸漸從空中隱去。日光開始一寸一寸地侵佔着它所退出的土地。
一隻白鴿撲打着翅膀。伴着第一縷陽光降落在重樓攤開的手掌上。
重樓解下白鴿腳上的密信。脣畔的笑容隨着他遊移的視線緩緩加深。
“如果。這是你的打算的話。就不要怪我了。”長指摺好了信。舉至脣前。映下一個冰冷的吻。再擡手。又那白鴿重新飛向天空。
“要知道。一切都是你們逼我的。”
他仰起臉。笑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雲際。
郝崖的卯時。上天終於停止了它的哭泣。散了濃厚的雲。露出那輪明亮卻是遲來的月。
在與紫藍兩軍將領就接下來的布兵計劃進行一番激烈的討論後。洛淮再也吃不消地按着脹痛的額際走出帥帳透透氣。只走了兩步。就叫那遠處銀盤下的人影吸去了全部的視線。
那人一身白衣賽雪。一頭黑髮勝夜。對月舉了右手。指間有着獨屬於星辰的光芒。
他眯細了眼。才瞧清那光芒原是來自於那兩指間的一支缺了角的銀簪。
那該是屬於那個喚作索蘭的女子的髮簪吧。
他不假思索地擡腳向那人走去。卻又在距離她還有幾步之遙時生生頓住了身形。
他想起剛纔的情形。想起了她緩緩蹲下了身子。拾起地上那折了一角的蘭花簪。貼上自己的胸口。大雨讓他看不清她那時的表情。可是她蜷縮的身子卻再再告訴了他她心中的痛。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該如何安慰她。正如他每次面對重樓一樣。她和重樓太過相似。即使遭受重創。他們依然不會表現出他們的痛。讓別人無法窺探他們的脆弱。卻也無法治療他們受傷的心。只能仍他們身上的悲哀一撥又一撥地傳到自己的身上。卻無能爲力。
“六哥。”察覺到了身後的氣息。懸月半側過身。捕捉到洛淮來不及隱藏的無奈。
“懸月。”避無可避。洛淮惟有頷首上前。就着月光擔憂地打量着她的臉色。
“六哥。我沒事的。索蘭還在等我。郝崖的百姓也在等我。所以我不會有事。”她聳聳肩。露出勉強的笑。看在洛淮的眼裡。只是無限的蒼涼。
“可是你累了。”洛淮拍了拍自己的肩頭。道。“累了就要休息。六哥的肩膀借你靠。不保證是四哥那樣香噴噴的。但是保證是四哥沒有的柔軟舒服。”
懸月忍不住撲哧一笑。不客氣地負手靠上那肩頭。那上頭。果然沒有重樓身上慣有的薄荷香味。卻有着親人的味道。一種她最想念的味道。
“六哥。我想回去了。真的。我好想回去。”
她想回去。現在的她。十分想念重樓。想念葵葉。想念小九。儘管那是座讓她痛苦的城。可是。她還是想回去。她想。她這輩子是再也離不開那裡了。
“六哥。我還有機會再見到四哥嗎。”
洛淮只覺渾身一震。眼前再無其他。只有出征前那人張張合合的脣。
“六哥。”感受到他肩頭肌肉的瞬間僵硬。懸月不解地擡頭。就見他臉色已是難看了幾分。
“王爺。翁主。”正是洛淮不知如何應答時。那頭走來紫軍老將殷傲。是如鬆般挺傲的人物。在兩人面前站定。抱拳道:“時辰不早。還請王爺快些決定明日攻城人選。”
“已經決定是要搶攻了嗎。”
“正是。羌兵閉城固守。雖不是長遠之計。怕就怕在第一個撐不下去的是我天朝的子民。如今。惟有人率先攻入。從裡部開城。我軍纔可及早打入。以解郝崖之危。”
洛淮面色是越加的凝重。袖中右拳緊握。捏緊得是出發前重樓親手交予的錦囊。
“若是如此。那開路之人必是對郝崖熟悉的人。也必當身手了得。”懸月望着兩人。擡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道:“那。就由我來吧。”
“懸月。”
“翁主。”
兩人皆是驚愕萬分。
這可謂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任務。正是如此的艱險。這人選才是遲遲難以決定。
“這裡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郝崖城的情況。沒有人比我更適合。”懸月堅決地說道。又望向洛淮不贊同的眼。輕笑道:“六哥。我想回去了。”
洛淮凝眸看着她臉上不真實的表情。那明明是笑容。可是她的聲音卻彷彿要哭出來似的。揪着他的心。他沉默了。他找不到理由阻止她。正如他找不到理由阻止重樓那鋌而走險的計劃。
後情如何。今日還有一更。盡情期待《大夢無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