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令狐沖給桃谷六仙出了個主意:“我有個辦法,能讓你們知道誰說得對。――――我華山派風太師叔,見多識廣,德高望重,定能知道你們誰說得對,你們何不找他評評理?”
桃花仙:“‘瘋’太師叔?那是誰?沒聽說過!”
桃葉仙:“我們桃谷六仙既未曾聽說這個所謂的‘瘋’太師叔,想來這個‘望重’他是肯定稱不上的!”
桃枝仙:“你這‘瘋’太師叔,可曾聽說過我桃谷六仙的大名?”
令狐沖這次決定說實話:“我這風太師叔隱居多年,恐怕未曾聽說各位大名。”
桃幹仙:“既然不知道我們鼎鼎大名的桃谷六仙,想來算不上見多識廣!便不知他又哪裡‘德高’了?”
桃實仙搖頭道:“‘瘋’太叔師?一聽就知道是個瘋子,一個瘋子又能當得什麼‘德高’的稱乎了?”
桃根仙拍板:“這個瘋子,既不見多識廣,又不德高望重,能評出什麼理來?咱們便不找他了,不如直接開治,試一試到底誰說得對。”
其它五仙連聲叫好,令狐沖嘴巴張了又張,欲說“我其實內傷不重,不用治了”,想了想,卻又咽了回去。
令狐沖暗自估計:以這桃谷六仙的個性,只要性子一起,那是說什麼也要做的。萬一他們來了一句:“內傷不重?這卻不要緊,我們把你打出嚴重內傷,便可以治了!”然後啪地一掌,把自己打成嚴重內傷,那豈不是冤枉死了?
正猶豫間,六仙誰也不肯落後,竟是齊運內力,開始衝擊令狐沖經脈•••••••
令狐沖只覺得這六道真氣在自己體內亂衝亂撞,肝、膽、腎、肺、心、脾、胃、大腸、小腸、膀胱、心包、三焦、五臟六腑,到處成了六兄弟真力激盪之所,內功比拚之場。令狐沖心內氣苦,身上更是難熬無比。
他內心深處自知桃谷六仙純是一片好意,而且這般以真氣助他療傷,實是大耗內力,若不是有與衆不同的交情,輕易不肯施爲,可是此刻經歷如湯如沸、如煎如烤的折磨,實是痛楚難當。
他現在有心想高呼“老子內傷不重不用治了”,可是在桃谷六仙的內力催逼之下,哪裡還張得開嘴?倘若他能張口作聲,天下最惡毒的言語也都罵將出來了。既是張不開嘴,唯有在心裡大罵:“我此次若得不死,日後定將你這六個狗賊碎屍萬段。”
桃谷六仙一面各運真氣、各憑己意替令狐沖療傷,一面兀自爭執不休,卻不知早已將令狐沖體內經脈攪得亂七八糟,全然不成模樣。令狐沖自幼研習華山派上乘內功,雖然修爲並不深湛,但所學卻是名門正宗的內家功夫,根基扎得極厚,幸虧尚有這一點兒底子,才得苟延殘喘,不給桃谷六仙的胡攪立時送了性命。
桃谷六仙運氣多時,眼見令狐沖心跳微弱,呼吸越來越沉,轉眼便要氣絕身亡,都不禁擔心,桃實仙帶頭叫道:“我不幹啦,再幹下去,弄死了他,這小子變成冤鬼,老是纏着我,可不嚇死了我?”手掌便從令狐沖的穴道上移開。
桃谷六仙各個罷了手,卻又紛紛指責對方施救不對,聲音越吵越大。
正爭吵間,猛聽一聲暴喝:“六個妖人,回你們該去的地方吧!”原來卻是古劍冰(慕容劍冰)聞聲趕到。
桃谷六仙高呼:“啊喲,這廝不好玩,咱們撕了他吧!”
當下桃花仙、桃實仙正面相抗,桃幹仙、桃根仙、桃葉仙、桃枝仙從側後繞上,便欲擒拿古劍冰四肢,將他撕成四塊。
雖獅搏兔,欲用全力!當下古劍冰運起――――乾坤第五絕:雷動九天!
以天之強,不能阻我!以地之大,不可困我!以海之廣,不能限我!雷電之威一出,便能動於九天之上,行開天闢地之事!
一時間古劍冰迅如雷電經天,桃花仙、桃實仙只覺眼前一花,哪裡還有古劍冰的蹤影,正奇怪間,腦後雷霆之聲大作,已是捱了重重一腳,向側前方猛跌過去。桃幹仙、桃根仙、桃葉仙、桃枝仙伸手一撈,卻是撈到了自家兄弟的身體,齊齊叫道:“啊喲,這可撕不得了!”“這怪小子會妖法!”
話音未落,晴空中雷光一閃,古劍冰已衝上前來,六仙的太陽穴、心坎穴、巨闕穴、靈臺穴等要穴外加咽喉、眼、鼻等處,接連中招,非但無還手之力,竟連招架之功也沒有!
桃谷六仙雖是六人,但古劍冰運開雷動九天,速度太快,便似有十幾個古劍冰在圍攻桃谷六仙一般,轉眼間,便將桃谷六仙盡數打得癱倒在地!
令狐沖心中一凜:古人云,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這慕容劍冰居然打得桃谷六仙連招架餘地都沒有,厲害程度,遠超我的想象。我雖是學了獨孤九劍,論起進攻氣勢,卻也遠不如他犀利••••••••或許,當世只有風太師叔才強過他•••••唉,怪不得,怪不得小師妹要離我而去。他身世武功修養,哪樣不比我強?這奪愛之仇,卻要如何得報?
眼見桃谷六仙便要被古劍冰活活打死,令狐沖心念一動,叫道:“師……師叔,饒……饒了他們性命吧!”
古劍冰聞言收手:“令狐兄弟,你不會和他們真有交情吧?”
令狐沖強笑道:“這六位桃兄……也算我的朋友。他們夾雜不清……稀裡糊塗……本來是……一片好心……爲我治傷……可是各按……各的治法……我現在體內……真氣亂竄……”
爲何令狐沖方纔還想着將這六個狗賊碎屍萬段,現在卻把他們當作朋友,向古劍冰求情呢?原來,令狐沖想到了以前風清揚對他的指點:
鏡頭一:
風清揚嘆了口氣,說道:“這些魔教長老,也確都是了不起的聰明才智之士,竟將五嶽劍派中的高招破得如此乾淨徹底。只不過他們不知道,世上最厲害的招數,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陰謀詭計,機關陷阱。倘若落入了別人巧妙安排的陷阱,憑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數,那也全然用不着了••••••”
鏡頭二:
風清揚微笑道:“你用這法子取得了一日一夜,竟不費半點力氣,只不過有點兒卑鄙無恥。”
令狐沖笑道:“對付卑鄙無恥之徒,說不得,只好用點卑鄙無恥的手段。”
風清揚正色道:“要是對付正人君子呢?”
令狐沖一怔,道:“正人君子?”一時答不出話來。
風清揚雙目炯炯,瞪視着令狐沖,森然問道:“要是對付正人君子,那便怎樣?”
令狐沖道:“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倘若想要殺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卑鄙無恥的手段,也只好用上這麼一點半點了。”
風清揚大喜,朗聲道:“好,好!你說這話,便不是假冒爲善的僞君子。大丈夫行事,愛怎樣便怎樣,行雲流水,任意所至,甚麼武林規矩,門派教條,全都是放他媽的狗臭屁!”
令狐沖微微一笑,風清揚這幾句話當真說到了他心坎中去,聽來說不出的痛快,可是平素師父諄諄叮囑,寧可性命不要,也決計不可違犯門規,不守武林規矩,以致敗了華山派的清譽。太師叔這番話是不能公然附和的;當下只微微一笑,並不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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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令狐沖私下裡以爲,桃谷六仙在慕容劍冰手上一敗塗地,多半卻是因爲方纔在自己身上大耗內力。這慕容劍冰,既與師父交好,想來也是個正人君子,見自己傷重,還存以德報怨之心,必然放過桃谷六仙,帶自己回正氣軒療傷•••••
不錯,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如果妨礙到我,卑鄙無恥的手段,也只好用上那麼一點半點了。等桃谷六仙養好傷,恢復內力,便是不能把這慕容劍冰撕成數塊,給他添上些麻煩也是好的••••••••
聽了令狐沖的話,古劍冰果然點頭:“好,令狐兄弟,我送你回正氣軒。”一轉身,卻是出手如電,也不管桃谷六仙是真死假死,在其太陽穴、玉枕穴上各自補了一指,將桃谷六仙盡數了帳!這才轉過身來,將令狐沖抱起•••••••
令狐沖大是氣憤,奮力掙扎道:“你……你!放我下來!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你救!”
古劍冰卻是更加惱火,啪的一聲,把令狐沖像死狗一樣摔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喝罵:“要不是看在嶽大哥他們的份上,我還真懶得救你這號不分正邪是非的白癡呢!這等生撕活人的怪物,多活在世上一天也是禍害。將來他們再去害人,帳算在你頭上?上回青城派的教訓,還沒打醒你不成?”
令狐沖想起自己當日放過青城派一夥,竟然害林平之滿門被殺,不禁暗歎一聲,卻依然反駁道:“青城派滅林平之一家,是垂涎林家的辟邪劍譜,這個你不是也知道麼?”
“劇邪劍譜?青城派那麼說,是爲了讓林平之逃得一命後也不得安生!嶽大哥那麼說,是爲了幫你脫罪。這你都不懂?如果辟邪劍譜真有那麼神奇的話,林家就不會被滅門了!”古劍冰昂然道,“本家家訓:既然出手,便需了結。我可不想沒來由結這等仇家,更不想被他們掂記着。”
令狐沖心中一個激靈,暗想:如此說來,我將林家老宅的事,一直壓到現在也未曾告訴林平之,倒是沒有必要了。
他想了想,終於又找到了理由:“若我等以德報怨,未嘗不能感化其改過自新,你這般殘忍好殺,就不怕將來有一天會受到報應……”
“哼!幼稚!孔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纔是正理!什麼種善因得善果,不過佛家用來奴役信徒的!這你也信?教你一句話:這世上道,從來就不缺少恩將仇報的實例!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沒聽說過?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江湖上就是誰更狠誰才能活到更後面。不想被報應,提前把禍亂源頭抹殺才是正理!”古劍冰見令狐沖還想反駁,懶得再和他多說,一伸指便點了令狐沖睡穴。
古劍冰將令狐沖抱在懷裡,運起輕功,向正氣軒趕去。他暗自嘆息:我“惜花公子”向來只抱傾城美女,萬沒想到居然也有一天,會去抱滿身血污的臭男人!最不划算的是,不但沒得好處,還要招來不滿,傳揚出去一定被人笑死。哎,算我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