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老力保喬峰:“我瞧本幫之中,再也沒哪一個能及得上他英雄了得。別人要當幫主,只怕我姓宋的不服!”
吳長風亦挺身而出:“有人陰謀陷害喬幫主,咱們不能輕信人言!”
白世鏡心道:殺死馬大元那事,我也有份,這時若不將喬峰徹底打倒,日後這事被他查了出來,我白世鏡怕免不了被羣蛇咬死,當下義正辭嚴,一臉鐵面無私之狀:“幾十年前的舊事,單憑你們幾個人胡說八道,誰知是真是假?”
宋長老一頓手中竹棒:“我一心一意跟隨喬幫主!要硬換幫主便殺了我頭,我也不服。”
“喬幫主才略過人,英雄了得,誰不佩服?”說這話的人,卻是陳孤雁。
宋長老聞言,心中一喜,原來,四大長老謀叛失敗,喬峰以自受三刀六洞之苦,贖其罪,宋、奚二老之後,輪到陳孤雁。此人表現得頗有骨氣,大呼:“老子跟你沒交情,也不領你這個情。”
當時喬峰不但赦了陳孤雁,更當衆公佈陳孤雁的功績,賣了他一個大大人情。陳孤雁登時感恩戴德,低聲道“我陳孤雁名揚天下,深感幫主大恩大德。”
宋長老心道,這等忠直漢子,這回必然是站在喬幫主這面,支持喬幫主的既是多數,便不怕有人作亂。
然而,陳孤雁接着口風一轉:“然而咱們是大宋百姓,豈能聽從一個契丹人的號令?
宋長老一時氣血衝腦:“你•••••不到一個時辰之前,幫主還爲你受三刀六洞之苦,你竟忘記了?你,爲什麼•••••••”
若是古劍冰當時在場,自能爲宋長老解開這個謎。
原來喬峰赦四長老,乃是爲了縮小打擊面,穩定幫中形勢。既然已經赦了宋奚二人,則陳孤雁心中早已明知自己也在被赦之列。這番做作,明明是得了便宜賣乖之舉。在丐幫幫衆的價值觀中,是把氣節看得比較重的。陳孤雁這番姿態,既無絲毫風險,又大大提升了自己的形象。單隻這一手,便顯得陳孤雁之心計遠在宋奚之上,更不是直腸子的吳長風可比。
想深一層,喬峰雖赦宋、奚,但宋長老德高望重,奚長老和喬峰交情不一般,陳孤雁卻和喬峰一向疏遠。站在陳孤雁的立場,他必須考慮到一種可能,即喬峰雖然有意縮小打擊面,但完全可以只赦宋、奚、吳,而將自己列入打擊面中。儘管這種可能性不大,但以陳孤雁的性格,決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寄託在喬峰的器量上。這般公然聲稱自己一向和喬峰沒交情,乃是暗中將了喬峰一軍。衆目睽睽之下,就算喬峰本來不打算赦陳孤雁,也非赦不可了。否則在旁觀者眼中,對陳孤雁的處理成了公報私仇,赦宋奚的舉動也純粹成了徇私枉法。喬峰安撫人心的意圖就完全失去作用了。
所以即使赦免陳孤雁和吞蒼蠅一樣噁心,喬峰也不得不忍了。
陳孤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只道自己已經徹底把喬峰得罪了,喬峰的安撫只是表面工作。將來若秋後算賬,自己絕對沒好果子吃。宋長老資格老、奚長老交情深、吳長風單純容易拉攏,喬峰日後若要在四長老中拿一個人開刀以示威懾,非自己莫屬。若不抓住機會扳倒喬峰,以後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如果板倒了喬峰,很顯然新幫主必然在倒喬派中產生,那除了自己,還有何人更有資格上位呢?
是以,陳孤雁大聲喝道:“契丹人與我宋人仇深似海,誓不兩立,我陳孤雁怎能認賊爲主?”
全冠清見時勢大有可爲,心知自己當初帶頭造喬峰的反,喬峰雖沒要他性命,卻判了他一個“摘光麻袋逐出丐幫”。喬峰若是倒臺,那自己在幫中的地位不但穩如泰山,說不定還要比當初往上升一升。當下險中求勝,橫下心來誓倒喬峰,高聲叫道:“大家都是盡忠報國的好漢,難道甘心爲異族的奴隸走狗麼?”
丐衆罵的罵,拉的拉,登生紛擾,霎時間或出拳腳,或動兵刃,數十人便混打起來。衆長老大聲約束,但各人心中均有所偏,吳長老和陳長老戟指對罵,不少幫衆指鼻子瞪眼睛,你推我一把,我撞你一肩,眼看便要動手相鬥••••••••••••
喬峰眼見曾在自己帶領下萬衆一心的天下第一大幫就要內訌,不由得心痛如絞:“衆兄弟停手,聽我一言!這丐幫幫主,我是決計不當了……我不是灰心。但丐幫是江湖上第一大幫,威名赫赫,武林中誰不敬仰?若是自相殘殺,豈不教旁人笑歪了嘴巴?”
羣丐本來均以義氣爲重,聽了他這幾句話,都是暗自慚愧。
喬峰又道:“馬副幫主到底是誰所害,是誰偷了我這摺扇,去陷害於喬某,終究會查個水落石出。馬伕人,以喬某的身手,若要到你府上取什麼事物,諒來不致空手而回,更不會失落什麼隨身物事。別說府上只不過三兩個女流之輩,便是皇宮內院,相府帥帳,千軍萬馬之中,喬某要取什麼物事,也未必不能辦到。”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豪邁,羣丐素知他的本事,都覺甚是有理,誰也不以爲他是誇口。馬伕人低下頭去,再也不說什麼。
喬峰抱拳向衆人團團行了一禮,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衆位好兄弟,咱們再見了。喬某是漢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決不傷一條漢人的性命,若違此誓,有如此刀。”說着伸出左手,凌空向單正一抓。
單正只覺手腕一震,手中單刀把捏不定,手指一鬆,單刀竟被喬峰奪了過去。喬峰右手的拇指扳住中指,往刀背上彈去,噹的一聲響,那單刀斷成兩截,刀頭飛開數尺,刀柄仍拿在他手中。他向單正說道:“得罪!”勢下刀柄,發足狂奔而去。
衆人羣相愕然之際,跟着便有人大呼起來:“幫主別走!”“丐幫全仗你主持大局!•••••”
話未說完,陳孤雁便叫道:“喬峰是契丹胡虜,如何可做咱們首領?今日大夥兒還顧念舊情,下次見到,便是仇敵,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
吳長老冷笑道:“你和喬幫主拚個你死我活,配麼?”
全冠清接口道:“我等一人自然打他不過,十個怎樣?十個不成,一百人怎樣?丐幫義士忠心報國,難道見敵畏縮麼?”他這幾句話慷慨激昂,西首羣丐中有不少人喝起採來。
古劍冰:“大哥,大哥,快回來!——哎,我隨你去!”
奔得三步,忽覺腳下一軟,竟然絲毫提不出內力,跟着大聲咳嗽,雙眼劇痛,睜不開來,淚水不絕涌出。連喬峰在哪也看不清了,更不要說追上去。
忽聽得西北角上一個人陰惻惻的道:“丐幫丐人約在惠山見面,毀約不至,原來都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嘿嘿嘿,可笑啊可笑。”這聲音尖銳刺耳,咬字不準,又似大舌頭,又似鼻子塞,聽來極不舒服。”
丐幫人衆紛紛呼叫:“徐長老,咱們誤了約會,對頭尋上門來啦!”“不好,韃子攪鬼!”“眼睛裡什麼東西?”“我睜不開眼了。”
各人眼睛刺痛,淚水長流。王語嫣、阿青、朱九真三人同樣的難以睜眼,古劍冰也顧不得再追喬峰,眯着眼睛,先與三女聚在一起。
原來西夏一品堂的人在這頃刻之間,已在杏子林中撒佈了“悲酥清風”,那是一種無色無臭的毒氣,系蒐集西夏大雪山歡喜谷中的毒物制煉成水,平時盛在瓶中,使用之時,自己人鼻中早就塞瞭解藥,拔開瓶塞,毒水化汽冒出,便如微風拂體,任你何等機靈之人也都無法察覺,待得眼目刺痛,毒氣已衝入頭腦。中毒後淚下如雨,稱之爲“悲”,全身不能動彈,稱之爲“酥”,毒氣無色無臭,稱之爲“清風”。
喬峰的真身乃是輪迴者汪北平,本就內功深厚,又擁有空氣炮技能,這些混在空氣中的毒素,被其異能的附加功能自動排斥,近不得他的身,其它人就沒這般好運了。他走時心神大亂,一心只想“我到底是漢人,還是契丹人”,竟沒留意後來發生的異變,也是合該丐幫倒黴,要有此一劫。
但聽得“咕咚”、“啊喲”之聲不絕,羣丐紛紛倒地。古劍冰等四人學過乾坤七絕,體內之氣與乾坤之氣相通,還能勉強支撐不倒,這時卻如鶴立雞羣一樣顯眼。
卻聽那陰惻惻的聲音喜道:“沒想到在丐幫這種地方,居然也有如此佳人!我雲中鶴真是有福!”
衣衫風起,雲中鶴伸出他那枯瘦的鶴爪,一隻向王語嫣摸來,另一隻卻抱向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