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野他們是瞞着師匠偷偷跑出來的,一共6個人,年紀最大的15,最小的13。
他們穿戴着村裡小號的甲武,多少還是有些不合身,但發揮85%左右的效率還是能做到的。
從着裝角度,這已經符合標準了,反正村裡也早就不能自造甲武,全靠師匠修補調節,各種湊合。
至於他們偷跑出來的目的,自然是爲了獲取食物。村裡的糧食已經堅持不了多久,而他們又已經受訓了好幾年,也跟着大人外出過幾次,幾天前,師匠還誇獎拓野,已經具備了甲士的能力。
拓野現在想想,覺得那恐怕僅僅只是師匠爲了讓他跟努力而說的一句鼓勵之言,又或者說,是他自己太過驕傲,想當然了,畢竟具備了甲士的能力,還不等於是名合格的甲士,比如說經驗不足。
經驗不足,不但撲了個空,只找到一根看似粗大,實則內部已經乾涸的‘稠液’管,而因爲過於迫切的想要獲得殘渣乾片,被監控塔發現,而現在,只能逃亡。
新城已經因爲片刻的茫然無措,而被一隻從空中落下的驅逐者直接削首,小惠也因爲新城的死而表現失常,接連射擊失敗,被撲倒擊殺。
剩下4人可以說四散奔逃,幾乎無法形成合力。
懊惱、愧疚、挫敗感等情緒困擾着現在的拓野,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變成了漿糊,平時的各種戰術、應對策略什麼的全都想不起來,只剩空白一片。
他還感覺口乾舌燥,心跳聲巨大的掩蓋了對外的偵聽聲,他現在雖然說並未慌不擇路,卻也沒有餘力去指點其他夥伴。
憋了半天,也只是說了句:“大家冷靜,像我們訓練時那樣作戰,全體向A3點集中。”
然後就聽到了伴隨着電流音的大平的呼叫:“我被網到了,該死!啊…”
戛然而止的半聲慘呼,令拓野的心又是一陣抽搐。
他知道,又一個從小就一起生活的小夥伴死了。
村裡總共不到兩百人,13-15歲的,就他們6個,一起學習,一起接受訓練,甚至一起幹活,熟稔的就跟至親,如今就這麼接二連三的損失了一半,情感上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可悲慟還在後邊,還需要發酵,現在他們自己也生死一線,連悲傷都顧不上。
凱恩抵達這個區域,面對的就是這麼個情形。
只是晚到了不到一分鐘,就成了這個樣子。
兵蜂傳輸的相關信息讓他意識到,這就是幫新丁。
在凱恩的眼中,這種裝備着介於機甲和外骨骼之間的可穿戴設備的人,就跟二戰中駕駛戰鬥機的飛行員差不多,需要一定的專業技術,但更多的是天賦帶來的靈性,以及頭腦,還有就是一定的運道。
因爲他看過一篇報道,說二戰時候,大部分被擊落的,都是初陣的菜鳥新丁。所以在能冷靜的面對敵人之前別掛掉,是新丁飛行員的第一個坎兒。
顯然,沒有老鳥幫帶,這幾個新丁一個照面就慌了神,然後就是惡性循環。
都死了一半了,凱恩覺得他不必急着出手相助,讓三個小傢伙完整的體驗這次鮮血實戰,才能讓其同伴的死亡發揮更大價值。
而存活的拓野三人在經過一小段時間的追逃之後,那種沒有任何思路的慌張狀態算是基本熬過去了,他們在設施之間跳躍,在管道線纜之間穿梭,利用甲武賦予的力量、速度和靈敏,彷彿時候巨大鐘表中的小蟲子般通過跑酷來一點點的獲取行動優勢。
在兜了一段不短的圈子之後,三人總算在所謂的A3點附近匯合了,這裡是他們來時所經過的一個地方,甲武內部搭載的軟件,能夠描繪線路,並設立節點。
A3就代表着這次行動設立的第三個節點,他們甚至都沒有B路線,只有一條,真要就這麼循着線路跑回去,村子的位置就會暴露。
拓野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跟兩個同伴小美和家安商量的結果,就是將追來的這些驅逐者幹掉大半,剩下的想辦法甩掉。
接下來,很輕鬆就追蹤而至的凱恩在暗中欣賞了一場比野獸略高明的追獵與反獵。
驅逐者表現出的智慧着實很有限,反反覆覆就是迂迴包抄之類簡單的策略,並不比狼羣高明多少。
不過它們的戰術執行度很高,配合默契、動作行雲流水,就像是掠食動物的三板斧般,給人一種千錘百煉、爐火純青的感覺。
而三個新丁,還算有想法,但仍舊不能擺脫在刀尖上跳舞的實際狀況。除了缺乏經驗,執行死板,總是在完成戰術過程中的具體應對細節上扣分外,凱恩注意到一個很影響其發揮的點,就是裝備似乎不太合身。
還有就是他們太計較彈藥了,或者是因爲彈藥本身過於稀少的關係,三人基本上沒什麼像樣的火力輸出,這就使得驅逐者可以肆無忌憚的突進。
總之,這場戰鬥在凱恩眼裡是槽點滿滿,除了在體現這裡的人類活的很悲催方面能給2分,整場戰鬥的辛勞分+技術分總工只能給1分。
不得不說,刀尖上跳舞,對運氣的依賴程度實在很高,而這3人顯然並不是命運之子,所以在一通猛如虎的操作之後,驅逐者並沒有射殺幾個,他們的形勢,卻因爲其中一人的動作失誤而陷入了大被動。
具體是其中一個爲了救被卡的同伴,跳躍而起,空中射擊。
整個過程以慢鏡頭播放的話,倒是很帥:
眼看着就要被削首,千鈞一髮之際,躍空射,電磁弩針射入了高速突進的驅逐者的頭顱,成功挽救了同伴生命。
可接下來的情況就有些難看了,躍起空中射擊這位,顯然當時光考慮如何獲得一個較佳的滯空射擊機會了,而根本沒考慮附近的地形,結果就是落地後沒站穩,跟頭把式的摔了下去,雖然不是直落,但至少10層樓的高度一通連摔,狀況不可能太好。
驅逐者們似乎也知道這一點,且明白趁病要命的道理,蜂擁而上,撲了過去。
凱恩看了下那摔落之人的情況,試圖站起來,但起到一半,又踉蹌摔倒,估計是一定程度的腦震盪,影響了平衡控制。
另外,可穿戴設備大約有所壞損。
所以凱恩知道看戲結束了,如果他不出手,這個三人中表現算是最好的小傢伙就會被幹掉。
拓野知道現在的情況很不妙,頭昏腦漲,視線嚴重的重影。還有就是左小腿劇痛,頭盔內的狀況顯示,也標明左腿的設備壞損。
警告系統提示他超過十個驅逐者正在高速接近,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已經嗅到了死亡的臨近,雖然恐懼,但更激烈的情緒是儘可能在死前拼死幾個驅逐者,或許能給家安和小美的逃脫創造些機會。
然後他就很突兀的看見身前2米外多了一個人形身影。不知道怎麼出現的,甲武的軟件也沒有警告提示。
這時衝在最前的驅逐者已經接近。先頭一甩,拋出電網,然後飛身撲起,揮爪如鐮,進行削首,標準攻擊動作。
拓野就見那個人只是看起來很隨意的揮了下手,電網就像被巨型橡皮擦擦掉的鉛筆畫一般抹掉了。
幾乎是同時,又揮了下另一隻手,空中的驅逐者,身上就多了一道發亮的線,然後身體隨着這線片開成兩半,切面平滑,但有着清晰的熔燬情況。
‘砰!’驅逐者的屍體像是石頭般摔在地上,拓野注意到,本來依靠慣性,這屍體是有可能砸到那個人的,可其周遭似乎有看不見的遮擋,令屍體偏滑。
沒等他進一步思考,更多的驅逐者就到了,從數個方向,先後或躥躍、或撲起,張牙舞爪,想要將他和那個人撕碎。
那人仍舊是一動不動,揮揮手,所有撲過來的驅逐者身上都出現了發光的切割線,繼而斷開,落地時已經是一堆殘肢鍛體。
驅逐者們從不退縮,剩餘的義無反顧的撲過來了,發射電網,撲擊,然後死掉。不到2分鐘,近20個驅逐者就全都被幹掉了。
“拓野!”家安和小美在通訊頻道里呼喊着他的名字,透着關切和擔心,以及緊張。
“我沒事,有人救了我。”
“我們看到了!他是誰?”家安問。
“我不知道,突然就出現了。”
說話間,拓野就見到了跑過來的家安和小美。提醒道:“別拿槍指人。”
“哦,哦!”
家安和小美明顯有些緊張,拓野提醒,才槍口朝向地面,但動作明顯很小心,甚至畏縮,主要是因爲凱恩剛纔的表現在他們看來太過強大。
凱恩的面具、乃至頭盔摺疊收起,露出了腦袋,衝家安和小美笑了笑,同時舉起並亮開雙手。
這算是個通用的肢體語言,代表着未拿武器,以及善意。
家安和小美明顯鬆了口氣,家安向凱恩打招呼,小美則跑過去看拓野的情況。
家安一開口,凱恩就有些失望。因爲其使用的語言明顯是日語的變種,而不是漢語。
其實他在出手之前,就已經完成了基因的探察和解析,畢竟有三具屍體可供使用。
解析的結果,是任一民族都不沾,既不是漢族,也不是和族,也不是高麗人種,而是混種且變異。
這本就在凱恩的預料之內,確認一下不過是一種習慣,而不是追求什麼驚喜。
不過,相比於血脈,他其實更在意意識形態,以及文化傳承。
黃皮白心,在他看來即便血緣上很近也不算是華夏人,反之深目隆鼻,也可以是華夏人,畢竟華夏本就是極具包容性的多民族一體,關鍵點不在於膚色血脈,而在於‘道相同’。
當然,漫威宇宙的華夏,跟凱恩心中的故鄉相去甚遠。畢竟本就是由一幫對華夏文化了解並不算深的白皮構建出來的東方古國,內中有太多的拍腦門設定,以及受媒體等影響的主觀認知。
簡直就像爲了適合燈塔國口味而改變太多的華夏菜品。
這也是凱恩爲什麼在20K宇宙,對華夏代答不理的原因。
當然,出於愛屋及烏的原理,關鍵時刻他還是有些偏心,具體是在超喪危機後期的避難資格發放上,明顯偏向了以華夏爲主的東方,否則現在20K的UEF,不會是以原本的華夏人爲主導。
甚至這次來這個位面,也多少有那麼點衝着‘瀛洲號’的面子。沒想到具體遭遇的,竟然是阿爾泰語系(日、蒙、韓都屬於這個語系,屬於黏着語)。
他也知道這可能只是一小撮遊離於主羣體之外的,但還是有些不開心。畢竟他這次過來並不是專程爲了交友的,也許這次錯過,就徹底無緣一晤了也說不定。
“你們好,我叫凱恩,是一名外來者,看到你們需要幫助,就出手了。”
凱恩雖然有通曉語言加持,但想要說這種明顯帶有濃重俚語性質的土著語,還得多交流一番,參照比較並分析之後才行,暫時只能聽的懂,所以他使用心靈之語,這樣就能準確讓對方理解意思。
比如說‘外來者’,這些土著對這個概念就未必完全理解,甚至他們的語言中未必有這個詞。
這時,小美已經扶拓野站了起來,拓野嘗試着走了一下,鑽心的痛,並險些摔倒,他估計應該是小腿骨折了。
聽到凱恩跟他們說法,他便主動接過交涉權,道:“感謝您的救命之恩,請問,您是人類麼?”
凱恩思考了三分之一秒,準備說謊,他怕這些人知識儲備不夠,純以肉體特徵來進行己類和他類的鑑別。
另外,他現在的形態,從結構模式角度分析,確實跟統控局的高級警衛極爲相似。
還有,他注意到了這些土著,說話行事比較直接,本能的敬畏力量,最重要的是,他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了人性的閃光,這是他願意施以援手的關鍵。
“當然,我是人類。”凱恩說着解除了甲冑,就連內甲也褪去一部分,露出了擬態的人手和一截小臂,並向拓野伸了過去。
拓野三人驚異於凱恩解除甲冑的方式,以及那些飄飛懸浮的甲冑模塊,但對凱恩的動作卻是一臉懵逼。
家安相對莽一點,探手指小心翼翼的觸碰了一下,然後對同伴道:“軟的,熱的。”
這情形在凱恩看了有點搞笑,“看來你們跟其他地域的人沒有接觸過,這是握手禮,代表友好。”
“哦!”
凱恩一說,三人就理解了。拓野伸出了手,跟凱恩的手握住。
凱恩上下搖了搖,解釋“這代表彼此的連接牢固,就算是禮成了。”
“受教,謝謝。”拓野明顯有些侷促。
凱恩笑了笑,主動道:“你的傷我可以治療,需要嗎?”
拓野和攙着他的小美急忙躬身:“麻煩您了。”
家安也跟着躬身。
凱恩點點頭,心說:“敬語、禮節,倒是保有的還不錯。”
不過這也很自然的又讓他想到了日本。
說實話,在他成長生活的那個時代,華夏人在禮儀方面略顯不足,而日本則有些過、顯得公式化以及虛假。
但不得不說,禮多人不怪這句話是真的,對於受禮的那個人而言,還是更願意享受這種恭敬,哪怕明知只是流於表面的東西。
對凱恩而言,治療拓野的傷不過是擡擡手的事,僅僅是通過分子操控,損傷便迅速癒合,壞損的甲冑也恢復如初。
“太神奇了!”拓野活動着腿,忍不住感嘆,然後再次鞠躬致謝。
凱恩受了禮,又道:“我還救了你們之前犧牲的同伴。”
說着,他揮揮手,左近的虛空中閃光就像許多列推倒的多米諾骨牌,由前向後次第閃過,然後露出了不鏽鋼金屬色澤的棺槨。
蓋子上浮,然後靠槓桿臂按照豎着的中線左右打開,露出了內裡靜靜躺着的人。
“新城!大平!小惠!”
拓野三人撲過去,激動的呼喊小夥伴的名字。
雖然三人都沒有甦醒,但他們注意到了三人平穩有力的呼吸。
拓野最先平靜下來,問凱恩:“您竟然連死去的人都能救活!?”
“頭顱沒有嚴重受損;死亡時間較短,仍舊擁有意識留存;軀殼的完整度較高。符合這三條,對於我而言,就不算真正的死亡,而只是假死。是可以救活的。只不過工具不湊手,而他們損失的血液比較多,所以需要更多的時間恢復。”
“哦哦,原來是技術,太厲害了。您是傳說中這座超級都市的所有者的直系後代?”小美忍不住插嘴問。
“我是外來者,這座都市之外。”
拓野三人再次震撼,家安喃喃自語:“都市之外,那是哪裡,傳說都市外面不能呼吸,全是空虛,要麼熱死、要麼凍死……”
凱恩問家安:“那你聽沒聽說過,這個超級都市的核心瀛洲號,原本是艘在你說的這種空虛中航行的船的傳說?”
家安搖頭,道:“您說的這種造物,我沒有聽說過。”
“那麼,你所知道的這個超級都市的起源是怎樣的?”
家安再搖頭:“不知道,我們只知道都市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是那些建設者製造的,傳說建設者都發了瘋,到現在還在不停的製造,就是因爲他們瘋了,所以我們什麼都缺。我甚至想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凱恩正打算耐心些給這些小傢伙簡單的解釋下資源及利用。忽然收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便轉話題道:“我有些事需要先離開。這個設備可以形成一個保護圈,只要在這個圈子裡,驅逐者就無法發現你們。你們可以等夥伴甦醒了再離開。”
凱恩說着掩飾了下便攜電磁力場發生器的使用方法。然後遞給拓野,又道:“過些時日會去你們村造訪,並帶一些食物給你們。先就這樣。”
說完,不等拓野他們回話,就傳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