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夫的對手,應該就是你了吧?九公子”
申不害看向了一個身穿白袍的青年公子,眼中閃過了一絲慚愧。
白袍青年,也就是曾經的韓國九公子,如今的大秦刑部尚書,韓非,他此刻的面色也頗爲複雜。
“不錯,申相,你們當年做出了選擇,那韓非如今也必須作出自己的選擇了”
韓非手掌輕輕擡起,然後又緩緩落下。
一柄周身青黑、殘破不堪的古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此劍的劍身上有着許多道很深的裂痕,劍柄上畫着一個栩栩如生的兇獸圖案。
當這柄劍出現的時候,窸窸窣窣的奇特聲音響了起來,並且周邊的環境瞬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開始變得有些陰森而又詭異起來。
“好一柄神劍逆鱗,看來九公子這些年,真的成長了很多啊”
澎湃的天地靈氣涌動,一道道青色的符文在申不害的周圍凝聚而出。
這些符文中蘊含的力量極爲強大,但作爲操控者的申不害,身上卻未曾有過半點殺意。
這個爲韓國奉獻了一輩子的老人,此刻看向韓非的眼神中有着遺憾、後悔、欣慰,唯獨沒有痛恨與殺意。
“若是老朽今日死在這裡,還望九公子看在同出一脈的份上,替韓國留下些香火”
韓非聽到這話後,身子狠狠地震了一下,放在劍柄上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值得嗎?他們當年可不止負了我,您可也沒有得到什麼公正的待遇”
韓非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他帶着不解的目光看向了面前這個老人。
“老夫是韓國人,從出生開始就是”
申不害淡淡地笑了笑,語氣中帶着一份看透生死的灑脫。
“韓國王族的確負了我,但當年那些死在了秦人屠刀之下的韓國百姓沒有”
“雖然在這亂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一般,我還是想爲他們討一個應有的說法”
韓非聽到這話後,突然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說道:“您也出身於法家,但似乎與那些法家之人又有些不同。”
“法理不外乎人情,法是人定的,又豈能真的薄情寡義呢?”
韓非聞言一怔,看起來一副若有所悟的樣子。
“申相高義,韓非自愧不如,但自己選擇的路總要繼續走下去”
他手中逆鱗劍上,開始纏繞起了縷縷銀白色的劍氣。
“那便請吧,大秦的刑部尚書大人”
申不害說完,便馬上化作了一道青光,消失在了原地。
韓非嘆了口氣,滾滾黑煙自逆鱗劍上涌出,隨後從他腳下緩緩升起,很快便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了進去。
唰!
黑光閃過,韓非那修長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滾滾黃沙之中。
逍遙子握緊了手中的雪霽劍,直直盯着一個頭發花白,身穿灰色道袍,頭上插着桃木木簪的老者。
“好久不見了,赤松子師兄”
“逍遙師弟,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那個老者,也就是道家天宗當代掌門人赤松子,一位半步天人的絕頂高手,微笑着回答道。
在天宗太上長老北冥子閉關不出,修道奇才曉夢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的情況下。
這位天宗掌門人赤松子,可以說是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道家天宗。
他曾連續五次在人宗和天宗的論道之中,擊敗了人宗掌門人逍遙子,捍衛了天宗的威嚴與地位。
也曾經孤身踏入咸陽,傳播道法,爲道家天宗謀求新的出路。
這是一位得到世人公認的道門高人,或許實力比不上北冥子,但論及威望,卻還要略勝一籌。
“真沒想到,今日我的對手會是你”
逍遙子臉上泛起了一抹苦澀。
雖然在三百年前,天宗與人宗便因爲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彼此的弟子見面,也頗有勢同水火的感覺。
但打斷骨頭,連着筋,兩者畢竟還是同出一脈。
這麼多年來,雖然明面上依舊是相互敵對,但在暗地裡,卻是不斷地互相扶持,互相幫襯。
“世事本就無常,我等修道之人,只需順其自然即可”
赤松子溫和地說道。
“師兄啊,道是要自己去爭取的,機緣不會憑空而來”
逍遙子搖着頭說道。
“在煌煌大勢面前,人的力量太過渺小,順勢而爲纔是正道”
赤松子的態度依舊溫和,但語氣中卻多了那麼一分強硬。
“這就是爲什麼會分爲天宗和人宗的原因了”
逍遙子提着雪霽劍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赤松子的正對面。
他眼中先是閃過一絲無奈,隨後又盡數化爲了堅定。
“你天宗講究順勢而爲,但我人宗卻想在那奔流不息的時代浪潮中奪取那一絲生機,所以”
逍遙子恭敬地向赤松子行了一禮。
“還請師兄賜教”
那鏗鏘有力的話音在這片沙漠中不斷迴盪着。
“逍遙師弟,非要如此嗎?只要你願降,我願意請北冥師叔出山,親自向陛下和王爺替你人宗求情”
赤松子皺起了眉頭,但還是耐心地勸說道。
“有一個天宗留下來就夠了,只要道家的傳承不斷,我等也不算愧對先輩”
逍遙子周身的衣袍開始無風自動,澎湃的內力注入了手中的神劍之中。
一股凌厲的劍氣升騰而起,將那漫天黃沙都盡數壓下,方圓十里的沙漠中變得風平浪靜起來。
“這麼多年,我爲了振興人宗,四處奔波,低了無數次頭,彎了無數次腰”
“這一切我都不曾後悔過,但今日,我卻不想再彎腰了”
“師弟,你”
赤松子連忙想要開口說話,但話還沒有說完,就馬上被逍遙子打斷了。
“不必多說了,師兄”
逍遙子臉上浮現了一抹微笑,笑容上充滿了輕鬆和灑脫。
“如今這樣很好,我能爲了我自己的理想而戰,而天宗和人宗這麼多年的糾葛也可以有個了結了”
“了結?三百年了,就算是當年的先輩們,恐怕也說不清到底誰對誰錯吧”
赤松子苦笑着說道。
“這個江湖本就是誰拳頭大,誰說了算,師兄你說呢?”
赤松子聽到這話,眼神微微眯起,臉上逐漸又恢復到了波瀾不驚的神情。
“既然如此,我便陪師弟你過上幾招吧”
話音剛落,這師兄弟二人的身影便同時淹沒在這滾滾黃沙之中。
“堂堂一個雄踞天下的大帝國,居然用這種辦法來對付我們這些喪家之犬,還真是有夠卑劣的”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藺相如終於忍不住了,一股強大而又純粹的力量從體內爆發開來。
轟!
雄渾的天地靈氣席捲而來,將那四處飄揚飛舞的狂沙驅散開去。
磅礴而又強勢的浩然正氣瀰漫了開去,大有席捲八荒,橫掃六合之勢。
對面那些守在一旁影密衛頓時面色大變,連忙飛快地運轉起了體內力量。
“相如兄又何必如此動怒?老朋友見面,不應該都很開心嗎?”
聽到這個聲音,藺相如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身旁還尚沒有動手的樂毅、田單等人也變得非常震驚。
而對面的那幾道身影則鬆了一口氣,體內奔騰的力量也平復了下來。
只見一道身影在短短數個呼吸間,便從遠處來到了近處。
那是一個看起來精神抖擻的老者,渾身上下充滿了一股大海無量的氣息,身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呂不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藺相如很快恢復了平靜,但那語氣之中,依舊有着難以掩飾的驚訝。
原本憤怒的眼神,也盡數化爲了濃濃的忌憚。
他們這些六國遺民這些年來從未放棄過復國的理想,所以一直致力於搜尋秦國的情報。
在他們的認知裡,早在八年之前,呂不韋並已經和當今秦皇嬴政鬧翻了。
這位原本權傾朝野的宰相在一夜之間被打下神壇,成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庶民。
當年六國的第二次復辟,也是藉着呂不韋倒臺,大秦朝局不穩的時機,才勉強成功的。
人生髮生了這樣巨大的轉折,這個精明能幹的大秦前任宰相,應該對大秦皇室恨之入骨纔對。
可今日,他又怎麼會參與此次圍剿的行動呢?
“是不是感到很驚訝?是不是覺得老夫這後半生就應該碌碌無爲地死去了?”
呂不韋的語氣頗有些調侃的意味,看向藺相如等人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戲謔之意。
“你來了也好,當年你執政的時候,還欠下我不少帳沒還呢”
藺相如深吸了一口氣,雄渾的浩然正氣涌動,化爲了一柄鋒銳的長劍,狠狠地刺向了呂不韋。
“許久不見,你這脾氣倒是暴躁了許多”
呂不韋不緊不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後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一股無形的波動從空中擴散而出,和那柄長劍碰撞在了一起。
嘭!
長劍破碎,化爲漫天光點之後逸散而去。
“這麼多年不見,你的修爲倒是見長啊”
藺相如緩緩地踱起步子,慢慢地向呂不韋走過去。
無窮無盡的浩然正氣開始從四面八方涌現而出,並不斷向呂不韋碾壓而去。
隨着他的腳步一步步的邁進,整個天地間充斥着的浩然正氣也在不斷加重。
彷彿整個天地,都已經被這股攜帶着煌煌大勢的浩然正氣所掌控了。
“一上來就要跟我拼命,老夫怎麼不記得我們之間有這麼大的仇恨了?”
呂不韋感受着天地間傳來的壓力,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鬱悶。
樂毅、田單等人見狀,便運轉起7全身功力,想要同時出手,給呂不韋來上重重的一擊。
突然,藺相如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了起來。
“趕緊走,能走一個是一個,這老匹夫的修爲比起當年強大了太多太多,我可能攔不了他多久”
聽聞這話,田單幾人眼中都閃過了一絲難以置信。
藺相如的實力他們很清楚,這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儒,就算是天人至境的強者,也能夠抗衡上一會兒。
而這位曾經權傾大秦朝堂的呂不韋,則一向是以內政才能聞名於世。
而在他的個人實力方面,卻並沒有什麼突出的名聲。
但藺相如是什麼性子,他們都瞭解。
這是一個從不過分謙虛,也不過分誇大的人,他說出來的話,絕對是有根有據的。
何況是在這種情況下,這位曾經的趙國名相就更不可能說謊了。
“走”
田單低吼了一聲,化爲一道火紅色的光芒,向遠處掠去。
身旁的樂毅等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也立馬緊跟了上去。
шωш_ тт kān_ co
看着這些人消失的背影,藺相如方纔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對旁邊的影密衛沒有出手阻截一事感到了有些疑惑,但如今這個情況,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多想了。
藺相如轉而看向了眼前的呂不韋,眼中燃燒着仇恨的火焰。
“老匹夫,我今天就是死在這,也一定拉你一起下地獄”
呂不韋聽到這話,無奈地聳了聳肩。
“什麼情況?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
但說完這話,他的眼神就變得冷冽起來了。
“但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你與我大秦爲敵,那便是罪無可赦”
磅礴的氣息從體內爆發而開,在他周身擠壓着的浩然正氣立刻便潰散了開去。
呂不韋的手指在虛空中快速劃過,一道略顯虛幻的卷軸在空中徐徐展開。
頓時,周圍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沉重了起來,隨着卷軸的打開,四個大字出現在了空中。
呂氏春秋。
呂不韋將一生所學與念力一道結合起來,成功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這道卷軸,乃是這位老人一生的心血,既是他的道路,也是他的一身修爲的顯化。
卷軸打開,密密麻麻的文字迅速在頃刻之間,便已經佈滿了整片天空,無盡的壓力也隨之宣泄了下來。
就好像有着一汪大海出現在上空,將所有的一切都盡數籠罩、鎮壓。
藺相如一咬牙,一股更甚之前的浩然正氣出現在天地之間,身形一動,便衝向了呂不韋。
轟隆!轟隆!
劇烈的碰撞聲不斷響起,方圓百里的沙漠都爲之震動不已。
……
“終於到了”
田單、樂毅等人消耗了過半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結界入口。
他們這一路上,一刻也沒有休息過,直到現在,才停下來喘了一口氣。
“若是能再早個十年,又怎至如此?日後,我一定讓這幫秦人加倍奉還”
樂毅臉上佈滿了憤怒,一拳砸在了旁邊的大樹上。
碗口粗細的大樹馬上應聲而斷,地上只剩下了半截樹樁。
身爲一個當世名將,樂毅曾經帶領燕國將士在短短三個月內攻取了七十餘座城池,創造了一個軍事史上的奇蹟。
樂毅的年紀比起李牧還要大上不少,體內的血氣已經有了衰敗的趨勢。
如果不是因爲這一點,剛纔與那韓信交戰的便應該是他。
樂毅一直以來都自恃甚高,認爲就算是那位武安君白起,他一樣可以與之一戰。
但如今卻是這般的不戰而逃。
雖然有着年紀老邁的原因,但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這簡直可以說是他人生中受到過的最大侮辱。
“我看不用日後了,現在你就可以來試試”
一個充滿邪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衆人的臉色瞬間一變。
一個穿着藍色星辰袍的少年緩緩走了過來,出現在了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