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知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是我大明立國五百年來一直遵守着的祖訓,如今國家正處於危難之際,只要有那麼一絲的可能性,任何方法都是值得一試的”
但即便是在這股帝王威勢的壓力下,青龍看起來依舊是那麼不卑不亢,甚至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聲音裡多出了幾分懇切之意。
“朕就只剩下這麼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了,你現在要朕讓兩個兒子和唯一的女婿去做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你就真的不怕朕殺了你嗎?”
夜帝猛然從龍椅上站起,一股雄渾的氣勢從體內散發而出,在沒有動手的情況下便生生將青龍向後逼退了數步,身軀也隨之更向下彎曲了幾分。
面對着這位蓋世君王的巨大壓力以及那雙已然浮現出了些許赤紅之意的眼眸,青龍依舊沒有表露出什麼勢弱的狀態,只是依然非常平靜地說道:“陛下,您就算現在殺了臣,一切也都無法挽回了,因爲算算時間的話,那三位應該已經出城了,或者說他們已經開始了。”
“混賬!”
隨着夜帝的一聲怒喝,青龍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股驟然爆發的力量生生向後震退了差不多將近百米的距離,原本波瀾不驚的面龐上也浮現出了一抹因體內氣血翻騰而出現的潮紅之意。
但即便是如此,當夜帝想要離開這裡,出城去救他想救的那幾個人的時候,青龍還是義無反顧地擋在了這位自己曾經發誓效忠一輩子的帝王面前。
“陛下,您現在應該做的是坐鎮在城內,如果貿然出去的話,不但救不了兩位殿下和駙馬,甚至還會引來數十萬大軍的圍殺”
“如果連您都不在了,屬下很難想象這座應天城會變成什麼樣,整個大明在那個時候恐怕就真的要徹底消亡了!”
就是這樣一句聽起來依舊十分平靜的話語直接打消了夜帝心底裡剛剛升起的那個念頭,讓他不得不重新坐回了那張龍椅,渾身的氣勢也隨之收斂而起,那張還算是英俊的臉龐上也浮現出了些許疲憊與悲傷的意味。
“青龍,你說他們三個能夠成功並活着回來嗎?”
在聽到這話之後,青龍臉上的神色在這一刻終於產生了極爲細小的變化,因爲這是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從眼前這位一向鐵血的帝王身上感受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悲哀之意。
他曾經跟在夜帝身邊效命了很長時間,所以也十分了解這位稱得上是雄才大略的帝王的性情,這是一個絕不會向任何人妥協,也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任何軟弱的君王。
原來青龍以爲,自己發誓效忠一輩子的皇帝會永遠保持着這種冷酷而又堅韌的心性,可到了這個時候,青龍卻真切地發現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實際上已經老了,那顆堅硬而又冷漠的心靈也早已軟化了許多,而且多出了許多一代帝王不應該有的情緒。
雖然理智告訴青龍,在眼下的這個時候,大明更需要一個鐵血強硬,能夠將個人情感盡數拋之於腦後的帝王,但青龍此刻卻突然覺得眼前這位滿臉疲憊之意的皇帝變得更真實了許多,也變得更能讓人親近了幾分。
“你先下去吧,和戚繼光一起管好城內的事情,這時候城內絕對不能再出亂子了”
在沉默了良久都沒有得到青龍的回答之後,夜帝並沒有因此感到惱火,而是看起來略帶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青龍去做他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可是陛下,如果這一次的行動成功了,我們是否要派人接應兩位殿下和駙馬呢?”
青龍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用一種試探性的口氣開口問了一句,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語氣並不像是臣子對於君王的詢問,則更像是正在向一位老人詢問他子女近況的老友一般。
“自古可以來都是生死有命,他們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夜帝便做出了一個極其冷漠甚至可以說是無比冷酷的決定。
“你只需要守好城門即可,他們如果能回來的話最好,如果實在回不來,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他們享受着皇族的尊榮,那麼在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候,也理應做出和他們身份相匹配的事情,更何況死亡,有時也是一種解脫”
說完,夜帝整個人頓時如同一抹融入黑暗的陰影一般,頃刻間便消失在了龍椅上,徹底在這座宮殿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龍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便將頭上的那頂斗笠往下壓了壓,並用右手牢牢握着腰間的繡春刀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座宮殿,就像他之前進來的時候那樣。
進來和出去的時候唯一不同的是,這位青龍指揮使那顆冷硬的心腸又爲之冷了幾分,這種變化的原因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他再次認識到了這位帝王的冷酷,那是一種在關鍵時期可以拋棄一切來成就自己的冷酷。
……………
“好一座絕世雄城,可惜如果裡面的人繼續負隅頑抗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在這座城裡就會上演一幅堪比人間慘劇的畫面”
在一場無比慘烈的攻城戰結束之後,身披甲冑的淮陰侯韓信和那依舊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蓑衣客二人來到了應天城外的一處比較偏僻的土坡上。
看着不遠處那座在四面城牆之上都已經染上了無數殷紅鮮血的應天城,這位淮陰侯發出了這樣的一聲感嘆。
“侯爺,雖然我不通兵法,但也知道慈不掌兵這個道理,您與其在這裡可憐城裡的那幫明人,倒不如想辦法減少一些我軍的傷亡,並安撫一下那些士兵,否則就算攻下了這座城池,按照大秦律法來看,您恐怕也無法向王爺與陛下交代”
蓑衣客此刻說話的語氣已經沒有了和韓信初見時的那份恭敬,反而多出了幾分理性的判斷和勸說之意。
相比於之前,經過數個月的並肩作戰,蓑衣客和韓信之間已經建立起了些許友誼,這份友誼或許並不牢固,但至少能讓兩人之間產生一種初步的信任。
所以韓信在聽到蓑衣客所說的話之後,並沒有感到惱怒,而是笑着回答道:
“本侯一直認爲,哪怕是再殘酷的戰爭,都不應該涉及到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雖然這些年本侯親手殺了不知道多少在表面上看起來毫無反抗力量的老弱婦孺,但也從來不認爲這句話是錯誤的”
“這無關乎是否仁慈,只是本侯認爲一個人無論如何殘忍鐵血,他都應該保持著作爲一個人應該有的那份人性,放縱部下殘殺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我並不認爲這是一個有人性的人應該做出的決定”
“我們的士兵已經有少說五萬人死在了應天城下的這片土地上,您可以強行壓制住您的部下,但卻無法撼動這二十五萬軍隊的意志,誰來都無法阻擋這些士兵爲自己死去的親友復仇的決心,哪怕是王爺和陛下親至,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蓑衣客緩緩搖了搖頭,他聽出了這位淮陰侯話語裡面深藏着的意思,但他並不認爲這位戰功赫赫的軍方大將能夠做到這一點。
自從大秦鐵騎入明之後,那可謂是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一路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座城池能夠攔得住鐵騎的攻伐,就連那些彪悍的蒙古騎兵也不得不在大秦軍隊出神入化的守城藝術之下狼狽退走。
在那個時候,下至士卒,上至統帥都認爲他們能夠在一年之內徹底解決掉大明這個已經差不多完全腐朽的國度,然後在臘月到來之前回歸故鄉,享受凱旋歸來的榮耀。
但可惜的是,在應天城下發生的第一場攻城戰便直接打醒了這二十萬大秦鐵騎以及他們在這場戰鬥打響時還未趕到的統帥—淮陰侯韓信。
在那一戰之中,大秦專門訓練出來,可以用來攻城的精銳騎兵被無比頑強的明人以及那座守城大陣直接打掉了四分之一的數量。
就連這二十萬軍隊中最精銳的五萬鐵鷹銳士也足足有着五分之一的數量死在了應天城下的土地上。
如此慘重的損失,已經超過了大秦軍隊入明以來損失士兵人數的總和,也是這十年之間大秦除了在北疆戰場之外損失最嚴重的一次。
這一次攻城戰在高傲的淮陰侯韓信以及一向霸道的大秦軍方臉上扇了一個狠狠的巴掌的同時,也讓原本信心十足的秦皇嬴政與那還呆在大宋的鎮國武成王嬴不凡爲之震怒。
這是一場滅國戰爭,大秦朝堂上下所有人都在關注着,只是關注的力度有少有多而已。
不過在這一次攻城失敗之後,秦皇嬴政、鎮國武成王嬴不凡以及那些皇族內部的族老們,甚至整個大秦朝堂以及大秦軍方上有一定話語權的人,幾乎都將所有的注意力投了過來。
在秦皇嬴政以及鎮國武成王嬴不凡先後對整個軍方的懈怠以及淮陰侯韓信的指揮失誤表示斥責的命令下達,這支用來攻克應天城的隊伍便得到了源源不斷的部隊與糧草兵械的增援。
大秦軍方要用自己的行動以及切實的功績,表露出攻克這座城池的決心和重新獲得皇帝陛下以及武成王殿下信任的願望。
可惜又是這麼幾個月過去,數以萬計的大秦士兵都死在了這片土地之上,明明是近在眼前的城池卻遲遲都未能被攻克。
上面給予的巨大壓力,親友同袍的不斷犧牲,使得這二十五萬大秦軍隊上至統帥,下至士兵,心中都積蓄着一股復仇般的火焰。
在這種情緒的壓抑之下,每一個人都需要巨大的發泄,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這座應天城破的那一刻,城內將會迎來一場血腥的屠殺與數之不盡的燒殺搶掠。
而韓信作爲這支軍隊的統帥,也作爲大秦軍方新近崛起,被譽爲未來能夠與殺神白起比肩的將領這是在理智下強行壓下了心中憤怒的情緒,想要站在利益的角度使這座應天城在破城的時候得以儘量保全住本有的元氣。
畢竟一座完好的應天城和一座經歷了屠殺之後的應天城完全是兩回事情,後者頂多只能讓韓信功過相抵,而前者卻能爲其帶來更多的功勳。
所以除了他話語中的所謂人性之外,爲了那實實在在的功勳,韓信準備儘量壓制住手下士兵們對於明人的憤怒,以求最大程度上保全應天城的元氣。
不過一直只負責提供情報的蓑衣客在經歷了這幾個月的前線觀察之後,他並不認爲韓信能夠成功,甚至覺得這位淮陰侯顯得略微有些天真了。
軍隊的意志從來不會因爲一個人而改變,哪怕是至高無上的大秦皇帝陛下或是那位一手將整個大秦軍方的新銳將領扶植而起的鎮國武成王都做不到。
所以韓信那所謂的美好想法,也只能是一個不切實際的願望,這座看似雄偉的應天城,註定會在鐵騎的踐踏之下徹底淪陷。
“我會盡力試一試,而且你也知道的,過幾天王爺和陛下就會親自降臨前線,他們也會希望看到的是一個保存得比較完好的應天城”
韓信的右手緊緊地握着腰間那柄隱隱閃爍着血色光芒的長劍的劍柄,雙眸之中閃爍着些許異樣的光芒。
蓑衣客微微一笑,然而當他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一柄不知何時出現的長劍突然出現在了這位情報頭子的背後。
劍鋒上閃爍着的凌厲寒芒頓時讓蓑衣客整個人爲之一顫,但作爲一個情報人員,他本身的武功並不是很高,至少相比於出劍的那個人來說,可謂是相去甚遠。
所以哪怕察覺到了危險,蓑衣客也只能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動都不能動地迎接着死亡的到來。
不過好在,雖然他的武功低了些,但韓信作爲未來能夠和武安君白起比肩的統軍大將,自身的武力自然不可能低到哪裡去。
所以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柄周身鐫刻着血色花紋的長劍將另外一柄劍直接擊飛了出去,韓信那高大的身軀也動了起來,直接將蓑衣客護在了身後,那一雙虎目之中閃爍着冰冷的殺意。
出劍的是一個身穿一襲紫衣的中年男子,這個男子的外貌並不算是特別英俊,但周身卻流露着一種成熟男子特有的別樣魅力。
但更能夠吸引人眼球的,是從這個紫衣男子身上流露出來的那股鋒銳之意,因爲這一點再加上其手中握着的那把寶劍,足以證明了這個男子是一個極其強大的劍客。
“不錯的劍法,剛纔就差那麼一點點,你就可以得手了”
韓信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長劍,雙眸冰冷地看着眼前的這個紫衣男子,緩緩開口說道:“不到一里的距離,就有一處我軍的軍營,想在這裡搞刺殺,哪怕你是大名鼎鼎的紫衣侯,也做不到這一點。”
紫衣侯,這是一個在江湖上同樣有着偌大名聲的名字,他曾經擊敗了那個跨洋而來,連續挑敗了無數中原武林高手的東瀛劍客宮本總司,一手劍術出神入化,絕對是當世頂尖劍客之一。
更關鍵的是,這位紫衣侯和大明皇室之間有着分不開的關係,甚至有不少人說他就是大明皇室的一員。
“我一個人當然做不到,但是刺殺這種事情,也沒有人規定一定只有一個人出手吧?”
在紫衣侯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個外貌和他有幾分相似,身穿着一襲白袍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個面容十分剛毅的灰袍中年人便出現在了他的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