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票最後一句話,成爲他人生最後的遺言。不過也證明了龍票其實是一個很單純的人。這個時候,郭壺公是不會放龍小奈回去叫人。
郭壺公是狠人,不過和宋世遺相比,還是不夠狠。
屍爺見郭壺公的謊言戳穿,直接用他的鉤子勾破了龍票的脖子。只用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弄死了龍票,把郭壺公推到風頭浪尖上。
龍小奈沒有哭,也沒有跑,她冷靜地站着,沒有上前,看着倒在地上,慢慢沒有生命力的龍票,只是狠命地點頭,伸手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塊白色的絲巾,丟給了龍票,然後看着郭壺公。
郭壺公罵道:“宋世遺,你他媽竟然把人給殺了。”
宋世遺道:“人家現在都不愛你了,馬上就要戳破你的詭計。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給殺了,把這個責任推給你們郭家姑爺身上,我這麼做也是爲了我們的盟約。”
宋世遺此話一出,原本有些失神的郭壺公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只能說宋世遺好狠。
郭壺公點頭道:“有道理,龍票如果知道我騙他,我以後沒有好日子過。何不把責任推給五行蟲師,實在是妙極!”郭壺公想到這裡,忍不住叫道。
一聽到這話,我大聲喊道:“小奈姑娘,你退後,站到我身邊來,你現在很危險的。他恐怕連你也要殺。”
龍小奈很驕傲,很倔強,拳頭握緊,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出來,道:“你敢殺我!”
郭壺公頗爲無奈地說道:“人要是不狠一點,就會死得很慘。”
郭雷霆不能再看下去,說道:“壺公,人是宋世遺殺的,和我們郭氏沒有一點關係。如果第四家族找上門來,咱們如實相告。要是把小女孩殺死了,那真的是萬劫不復。”
郭壺公想了一會,說道:“雷霆,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人死在我們郭家,已經說不清楚。”
龍小奈聽了郭壺公的話,說道:“你們已經下定決定要殺我了。”
我喊道:“快退過來。”
龍小奈說:“一個快要死的人被我救活,反過來要害我;而一個我要害的人,現在反過來要救我,這個世界真是太複雜。”
宋世遺看着郭壺公,還有些猶豫,道:“壺公,無毒不丈夫。這事情全部推給五行蟲師,你還是可以得到龍家的支持,而且支持的力度更大。一旦你研讀了《養蟲筆記》,學到了龍家的解蟲術,你就沒有必要怕龍家。”
宋世遺的計劃蠱惑性很強,而且也很誘人。
郭壺公點點頭道:“雷霆,封鎖院門,高級戒備,今晚不準一個人離開,不準一個人進來,也不準一個對外說半個詞語。”
郭壺公說出這些話,聲音有些顫抖,好像馬上就要實現人生理想。
郭壺公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他的一生也是曲折得很,充滿了傳奇,少年時期,和鼠王是好朋友,採蟲幾乎失掉了性命,被第四家族的龍家所救,並且贈送了銅壺。中年時期,刀玉蘭爲給女兒祁瑾報仇,將他的兒子廢掉;晚年他走入郭家的舞臺,幾次沉浮,幾次生死,可以說每一次都是大手筆。
郭壺公威名顯赫,他的一切,都與那個銅壺有關。
銅壺成就了他,也是他巨大的壓力。
他有點緊張是很正常。
郭雷霆道:“家主,這事情一旦做了,就回不了頭了。”
郭壺公說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郭雷霆盡到自己的責任,退了回去,只得按照郭壺公所說去做。郭家很快就警戒起來。院子的燈全部打開,四周巡邏的人根據各種口語秘訣交接,嚴格遵循。
郭雷霆一走,郭壺公將腰間的鐵瓶子接了下來。上面還有一個落地磕碰的痕跡。郭壺公走到了龍票面前,道:“票哥……龍票,你怪不得我。如果你還支持我,不懷疑我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下場。你如果繼續支持我,就會看到蟲族的大繁榮,產業的大發展,而不是現在這個面目。”
郭壺公把鐵瓶打開了。
我嘆道:“郭壺公,你錯了。你錯的很離譜。”
郭壺公“咦”了一聲,道:“我錯了,我沒有錯……”鐵瓶子到處了一些幾乎透明的白色蟲卵,落在了龍票的脖子傷口處。站在一旁的宋世遺,很神秘地用一塊黑布,擦拭左手鐵鉤子上的鮮血。
我搖搖頭說道:“你所理解的蟲師繁榮,是四大蟲族統一起來,那麼你錯的厲害。任何時代,都會有消失的職業,以前有修瓦的匠人,還有流動的剃頭匠,但是都慢慢地消失。隨着時代的變化,人們的智慧越來厲害,對於蟲子的控制也會越高級,蟲師這種職業必定會消亡的,沒有什麼難過。再說,蟲族分散遠比統一一起要好。”
郭壺公對我的說話十分不屑。
過了一會,落在龍票身上的蟲卵很快就孵化了,隨即以最快的速度不斷地生長着,這些蟲子來勢洶洶,吃光了龍票的血肉,毛髮,甚至連衣服都吃掉。
整個過程瀰漫着一股血腥味道,還有各種噬咬的聲音,咔咔,茲茲的聲音,不絕於耳,就好像蟲子在開了一場交響樂演唱會。
這一幕,第一次看到的人都要吐出來。
可事實上,這裡面所有人包括小孩龍小奈在內,都不止是第一次看到。
沒有人會覺得噁心。
我第一看到相同情景,是白懸被吃得乾乾淨淨,我第二次看到,是蟲老四和假王漢被吃掉,親眼看過三個人被蟲子吃掉,再次看到也不覺得噁心。
只是諷刺的是,裝這些蟲卵,竟然是那個鐵瓶子。
而這個鐵瓶子是龍票送給郭壺公的。
我數了一下,這些蟲子一共有一百五十七條,很多是食腦蟲,以及食腦蟲的近親,還有一些蜈蚣。我第一次見到食腦蟲等蟲子把人吃乾淨。
當年,白懸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一段時間我都只能吃素。
可眼前的龍票消失,我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想,現在如果端上一盆烤肉,我說不定還能吃上幾塊。
說我成長了也可以,說我變得無情了也可以。
我有時候想,人也就是一種寄生蟲,只是稍微高級一點,或者說比一般的蟲子要自戀一些。
蟲老四坐在椅子上,有些坐不住地站起來,原地來回地走動,口中嘆道:“蟲師……蟲師……爲何你會如此毒辣……”
我喊道:“老四,當年你弟弟蟲老五也用這種組合蟲子對付我,只是我沒有被吃掉,反而害了一個無辜的平凡人。”
蟲老四走了一會,忽然雙腳跪在地上,給消失的龍票磕頭,頭磕得很響,雙目流出了眼淚,情愫悲慟,說道:“我給你磕頭,不是因爲你是什麼第四家族的人,只是因爲一個人,看着你被蟲子吃掉,我就想我也會被蟲子吃掉。我的族人也會被吃掉。我今日給你磕頭,送你一程,不知來日什麼人給我磕頭,哈哈,可憐的蟲師,可悲的蟲師,可恨的蟲師……”
人已經沒了,地上只有一些印跡。
我喊道:“老四,你何必悲哀,你的選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以後,不要讓你女兒蟲花樹和你兒子蟲小諾當蟲師了。”
蟲老四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淚水嘩嘩地落下。
宋世遺笑道:“女兒心腸,能當蟲師嗎,悲天憫人能當蟲師嗎?在蟲師的眼中,人不是人,而是蟲子。就像政治家看來,人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種很聽話很笨的羊。如果你們悲天憫人,就做不成蟲師。”
人最本質的區別,只是支撐自己最簡單信念不一樣。
我認爲善良應該成爲蟲師最爲重要的品質;宋世遺不一樣,認爲毒辣是蟲師最爲重要的品質。
兩人誰也沒有能力說服誰,我嘆道:“我不想跟你說了。”
就在我們說話之際,食腦蟲組合已經慢慢地爬向了龍小奈。龍小奈扎着兩個馬尾辮,沒有一絲畏懼感。
我喊道:“小奈,過來,到我身邊來。我是五行身,蟲子不敢靠近。”
龍小奈道:“不用,下次要是見到你兒子,告訴他,我不生他起氣了。”
我道:“你何不自己告訴他。”
龍小奈道:“我討厭他!”
龍小奈扭過頭看着郭壺公,從嘴裡面吐出了三個詞語道:“你已經死了,今晚便是你的最後的死期。”
郭壺公哂笑:“小姑娘,你雖是一個天才蟲師,但你年紀還是小,不知道薑是老的辣的道理。”
龍小奈搖搖頭,道:“不是,我沒有騙你……”
龍小奈先是一跺腳,那些貪婪的蟲子止步不敢靠前,隨即慢慢地把手放在衣服口袋上。
郭壺公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以爲龍小奈要用蟲了,伸手將銅壺也給解下來,做好了準備。
龍小奈沒有拿出蟲子。
而是拿出了一個發着亮光白殼的蘋果手機,而且還按了免提。
這裡發生的一切,所有的對話,已經通過信號傳了出去。
郭壺公和宋世遺的臉色都變白了。
“你們龍家不是不用電和電子設備的嗎?”郭壺公勉強說出了一句話。
“你不走遠,我三個叔叔正好在附近……原本是我爺爺請來對付蕭棋……蕭叔叔的……”龍小奈又一跺腳,圍着她的蟲子全部退後。
我猛一哆嗦,今晚的大戰來得也兇猛了!
我猛地明白,龍票死前那句遺言根本是假的,他讓龍小奈回去喊人,是假的,目的是掩蓋龍家來人已經在四周了。
他這麼說,是讓郭壺公放鬆,也是提醒龍小奈,悄悄地打出電話。
而這一切,都是死亡瞬間完成。
龍票不是個蠢人,只是死得有些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