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老祖的話讓韓牧野差點笑出聲來。
還以爲老祖這等浮沉無數的前輩高人，已經不在乎外人的誹譽呢。
原來是故意等着。
精簡的虛脈丹可是木家老祖都覺得有搞頭的，這一次陶然老祖拿出來，說不定真的能狠狠打那些瞧不起他之人的臉。
慶典還未開始，木家老祖也未至，韓牧野雖然位置靠前，但被陶然老祖和粟良長老擋着，還能開開小差。
四處張望, 他終於看到木家子弟之中端坐的木婉。
木婉身邊人似乎也看到他，湊在一起指指點點，看眼神，估計除了容貌好評，其他都是差評。
韓牧野也算是看出來了, 這些丹修眼中, 你劍術再好, 也比不上一爐好丹。
超絕的腦回路。
“咦？”目光掃過, 韓牧野微微一愣。
他看到了一位他想不到的人。
此人他沒見過。
但他從手上丹爐的記憶之中看到過。
姜明。
玉林谷散修，煉製清雪丹，嘗試以劍氣融入丹爐。
這位對丹道的執着，給韓牧野很深的印象。
修行，真的是不成功就瘋魔的事情。
此時的姜明面容肅穆，身穿青灰長袍，花白頭髮緊緊束起，身上帶着飄然氣息。
全沒了從丹鼎之中看到的那瘋魔樣子。
他坐在一側靠廣場邊緣位置，身邊都是些低階的修行者樣子。
今日這等大宴，散修出身的姜明，確實不可能得到個好位置。
修行者靈覺敏銳，韓牧野不過直視數息，那邊姜明已經擡頭。
看到韓牧野看自己, 姜明微微一愣。
九玄劍門的人？
自己一個蹉跎的丹道散修，好像沒有與他們有任何交集吧？
韓牧野輕輕點頭，算是招呼。
這讓姜明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他還是點頭回禮。
九玄劍門現在如日中天, 此人還是老祖親隨, 必然不是尋常人。
這樣的人招呼, 他一個散修，已經受寵若驚了都。
沒有讓韓牧野四處亂看多久，一聲鐘響，祥雲漫天，花瓣飄飛。
慶典，開始了。
韓牧野第一次見到木家老祖。
這位身穿灰白長袍，鬚髮皆白的老者，身上有着化爲雲霧的丹氣繚繞。
那飄散的丹香，證明着他的丹道修爲之不凡。
面容古樸，雙目慈和，一身丹氣。
這模樣，是量身定製的丹道大修樣子。
“諸位道友，木春回癡活八百載歲月，今日小慶，能得諸位道友光臨，不勝感激。”
大修士的聲音響徹整個廣場，柔和清朗。
不管是陶然老祖這樣的大宗代表，還是其他修行者，都站起身來拱手施禮。
八百載修行，在西疆不算頂尖高齡。
畢竟地境修行者，大多是能活到千歲的。
但木春回的八百年，實在是做了許多大事，在西疆修行界攢了很多功德。
今日受衆人禮遇，也是敬他的大義。
看着滿堂拱手，木春回一臉唏噓。
劍修求的是縱橫天下，丹修，怕就是修這萬千修行者一聲讚譽了。
看着負手看天的木春回，韓牧野有一絲明悟。
修行者，終究是還是凡人。
凡人，都是心中有所求。
等無慾而無求，斷情絕性之時，恐怕真的就能羽化成仙了。
木家子弟擡了香案來，木春回手持高香，向天地敬禮。
這是丹修，丹道修行全靠天地饋贈的靈藥丹火。
劍修，不持劍戰天就不錯了。
慶典似乎有固定的程式，韓牧野不懂。
反正在他看來，等那一樣樣靈果美酒端上，就算是慶典了。
不過這滿桌的瓜果美酒卻不是馬上就能享用。
幾位木家嫡系上前給木春回磕頭，然後又奉上壽禮。
有的是送難得的丹藥，有的是拿出珍藏的靈藥。
這些都是木家二代三代，修爲大多已經地境，丹道水平不差，身家豐厚。
木春回樂呵呵笑着勉勵幾句，便將禮物收了。
等後面是再上前的，大多都是築基和凝氣後輩。
“那就是木家大公子木坦之。”
“木家後輩之中，最有希望承接老祖衣鉢的，就是在這位大公子了。”
“西疆丹道年輕一輩中，這位木坦之木公子的名聲，可是很響啊。”
周圍的議論讓韓牧野擡頭看。
那站在木婉等人前頭的，是一位身穿淡紫色長袍的沉穩中年。
這位就是木家後輩第一人，木坦之。
他的身上有遠超同輩的丹氣閃現，修爲，也在築基巔峰之境。
在他帶領下，一衆木家子弟給木春回磕頭。
除了木坦之雙手奉上一顆自己煉製的七品丹，其他人都是兩手空空，只是磕頭。
他們那點孝敬，木家老祖不會看上。
心意到了就好。
木家自家人祝壽完畢，各家宗門的代表方纔上前。
最先上前的，是靈道宗的兩位青袍道人。
具體送的什麼外人不知。
木家老祖鄭重的收了禮物，又好聲請人安坐。
西疆第一大宗的威勢，可見如此。
後面是兩位身穿黑袍的尚陽魔宗修士，然後是太一劍宗。
等到三大派送完禮，那邊風靈劍宗修士站起身。
只是才起身，這邊的陶然老祖已經緩緩直起身軀。
整個會場上，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頓。
風靈劍宗和九玄劍門現在可是打的火熱，水深火熱。
此時，是不是要別一下苗頭？
三大宗之下，到底誰排第四？
可惜，事實沒能如觀者所願。
在看到陶然老祖站起身來時候，對面的兩位道人又坐了下去。
陶然老祖和粟良長老上前，將之前早已準備好的壽禮奉上。
等他們迴轉，風靈劍宗兩位道人方纔捧着錦盒上前。
進獻壽禮的過程並沒有韓牧野想象的炫富和攀比，都是裝在盒子裡，誰也看不出。
韓牧野猜測，很多盒子估計都是空的，真正的壽禮，可能早就已經送過，登記造冊了。
畢竟這會場上能上前送禮的並不多，大多數人都是兩手空空，應該是早就送過。
直到數十家大小宗門都送過禮，木家老祖站起身拱手說了幾句感謝，韓牧野看身前坐着的陶然老祖伸手去摸靈果。
終於可以開吃了。
說實話，韓牧野在宗門中，還真不是個好口腹之慾的。
今日對面前的靈果有興趣，實在是看着誘人，又第一次見這麼多修行界中的瓜果。
可惜，賣相不代表味道。
看着好看的瓜果，不外乎也就是酸甜味道。
沒有韓牧野想象中的一口靈氣入腹，氣血翻滾如潮。
果，還就是那個果。
瓜，也就是那個瓜。
略微有些失望。
擡頭，木家老祖端着酒杯開始敬酒。
等他敬過，會場上開始活絡起來。
不少相熟的，湊到一起，開始談論起丹道。
果然都是丹修，這個說昨晚火氣很旺，沒卸掉，廢了一爐丹，那個說水乳交融，方纔是丹道正理。
“別吃了，去轉轉。”剛對付完一個果子，前面端坐的陶然老祖低聲開口。
韓牧野轉頭看看，坐在一旁的金緣仙子此時已經與幾個女修在遠處有說有笑。
連粟良長老，也端着酒杯，跟幾位丹修湊近了低語。
“老祖你不去？”見滿場都是交流丹道的，韓牧野很好奇陶然老祖爲何不去。
“哼，老祖我需要去嗎？”陶然老祖冷哼一聲。
韓牧野端起酒杯便走，走出幾步，回頭望，見陶然老祖身週一個人都沒有，就他一人端坐。
場面，有些淒涼。
韓牧野有些感動。
估計老祖是知道自己人緣不行，不會有人搭理，才摧他離開的吧？
不想自己跟他一樣被冷落。
“那是九玄劍門的陶然老祖吧，爲何無人與他攀談？”有年輕丹修不明白，低聲開口。
“噓，我告訴你，當年陶然老祖在小丹閣外被攔住，煉丹數十爐未能成就極品，一氣之下，差點將小丹閣點了。”
“這人啊，脾氣不行。”
“怪不得我聽人說他是火瘋子呢，算了，還是不要湊近了。”
韓牧野不知道，陶然老祖還幹過要燒小丹閣的事情。
不過想想，數十爐丹藥煉不出極品，那種心情，確實是急迫。
韓牧野看一圈，並沒有什麼自己想要結識的人，轉頭，端着酒杯往會場一側去。
正低頭喝酒的姜明擡頭，看到韓牧野來，微微一愣。
“在下九玄劍門韓牧野，見過姜道友。”
韓牧野沒有寒暄，徑直走到姜明小案旁邊坐下，輕輕舉杯。
姜明一臉迷惑的跟他碰杯，然後將杯中酒喝乾。
“韓公子，不知你如何識得我？”
喝完酒，姜明實在忍不住，看着韓牧野，低聲開口。
他身側，不少人都豎起耳朵。
這一片都是散修出身的丹修，而且是修爲丹道水平都一般的。
畢竟，席位安排在這角落裡，就能說明一切。
九玄劍門弟子前來拜訪姜明，讓他們很好奇。
九玄劍門，可是西疆大宗。
姜明當年是小有名聲，可這些年蹉跎，誰還會將他看在眼中？
聽到姜明問話，韓牧野輕笑一聲，擡手一招，一個小小黑色丹爐出現在掌心。
儲物戒子。
周圍人不覺看一眼韓牧野。
這傢伙一定是九玄劍門中某位長老家的二代公子。
否則，怎麼可能年紀輕輕，就有儲物戒子這等寶物？
而此時，姜明卻是將目光落在那小黑爐子上，眼中閃過一絲苦澀。
“原來，公子是知道此丹爐曾在我手中。”
“九玄劍門乃是西疆大宗，追溯一件丹爐出處，倒不是難事。”
輕聲開口，姜明微微一頓，擡頭看向韓牧野：“公子尋我，是要我賠你這爐子嗎？”
“我當初以劍氣煉丹，傷了這丹爐根本，是挺可惜。”
“只是如今我怕是賠不起這爐子了。”
一件好的丹爐，便如劍修手中一柄好劍。
這丹爐被自己毀壞，爐子入人家手上，察覺了，生氣，也是正常的。
但凡丹修，就沒有不愛惜丹爐的。
聽到姜明說以劍氣煉丹，壞了爐子，周圍人不少都露出鄙夷之色。
我輩丹修，恥與此人爲伍。
“你好好看看。”韓牧野手中端着空酒杯，看向遠處，輕聲開口。
好好看看？
姜明皺起眉頭，低頭看丹爐。
他的面色慢慢變化，不覺伸出手，輕輕撫在丹爐之上。
“嘶”
手掌觸碰丹爐的剎那，他瞪大眼睛，一聲低呼。
“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