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那聲音很低沉, 又很緩。帶着濃濃的警告意味,洛溪半合着眼掃視九霄。
“洛溪。”莫寒池挑眉看他,似乎並不贊成他此舉。“此事, 與你無關, 是我巫族之事。”
“有關無關你心中最是清楚不過。”洛溪回道。
“過去之事, 我不想再去深究, 你非要扯上些關係的話, 我與你也不過便是道魔不兩立,出去之後依然是死敵。”莫寒池冷冷說道。卻惹得洛溪額角青筋隱隱突出。
片刻,洛溪笑起來。“好一個無關, 好一個死敵。你是又忘了忘了那倆個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了?”
洛溪不提便罷,這突然提起來, 立刻讓莫寒池白了一張臉。原本冷然表情上閃出一絲憤恨。這根刺扎的太深, 深深埋在血肉裡。連日來發生的事, 讓他無力去想,可是洛溪去非要把這根刺□□。雖然後來知道了原因, 雖然洛溪也隱晦的解釋了。雖然知道是洛溪在跟自己慪氣,但是他實在不該提起這一出。
莫寒池沒有說話,畢竟剛纔起頭的是他,洛溪是在替他擔心,可是莫寒池實在寧願拿出自己的一切, 去把那兩個孩子換回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覺得自己趕不上子灼。
莫寒池低着頭, 慘白着一張臉,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洛溪這話一出口, 就後悔了。好不容易,他的自制力, 他的城府一遇着莫寒池就都變成了粉末。這麼容易就被莫寒池一句無關的話給激怒了。
“我也是被你給氣昏了頭··。”洛溪略微有些爲難的說道。若是這個樣子給他那些屬下看到,估計就連持國天王改修佛,也會相信了。
“在下何德何能氣着您。魔尊還是離開這裡吧。”莫寒池掃了他一眼便轉眼看向青霄。
青霄寬大的袖袍擺動,整個光團突然發出耀眼的光彩。那光彩蘊含着極大的力量,這是這力量卻很溫和,不含有絲毫惡意。緩緩迎向洛溪。
洛溪知道自己已經不受歡迎,他眼見這光彩漸漸吞噬自己,莫寒池身影越來越模糊,卻只好說道。“我先走一步,外面等你。”然後整個人變消失在光彩之中。原來他是被這幻境驅逐出去了。
“
莫寒池靜靜的看着,原本有些憤怒的神色轉眼間也消失了,不在說什麼便向下方祭臺上,青霄的軀體一點一點枯萎,然而大陣卻越來越亮,張開來的面積越來越大,最終覆蓋了整片虛無之海。
“如果說沒有一點觸動那是不可能的,”莫寒池苦笑,然後對着青霄道。“我那麼多次大難未死,原來爲的是這一日,如此,算是死的其所,反而沒了開始那種焦慮,原來封印虛淵之澗的答案便在我身上。只要其他三位天命之女協力。如此簡單反而讓我放了心,不必引起腥風血雨。”
青霄卻問道。“只是另有一事,卻比這虛淵之澗更爲令人擔憂,巫帝沒有真正的消亡。”
莫寒池又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青霄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我爲你算過一卦,置之死地而後生,你與那魔尊相生相剋,命運多舛,福禍相依,而你是救世之子,可是卻沒有辦法救自己。”
“當真?”莫寒池又說道。“巫帝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我犯下的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畢竟綺羅再錯也是我之血肉所出。怎麼能眼睜睜看他如此這樣下去。綺羅最後的七魄被我封進了巫帝的三魂之中。”
“這····,與我又有什麼關聯。”莫寒池又問了一句。
“只有你能剷除他。”青霄語氣充滿了遺憾。
“我?”莫寒池淡淡重複道。
“正是,只有身爲巫族天命之女的你,才能降下媧皇的一絲真靈剷除巫帝。”清霄道
“您在說笑吧。”莫寒池道
“你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不是嗎?”
莫寒池突然綻開一抹笑容。“看來這日子又不好過了。”
青霄將自己承載的巫族天命之女知識,全部傳遞進了莫寒池的識海之中。
“只是,我這裡還有一粒九轉歸元丹,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此時莫寒池看着那枚烏黑的丹藥,心中一時百轉千回、此時已經得了傳承的他自然知道這丹藥的功效。“但願我永遠沒有用到它的時候吧。”
洛溪感覺到一股驅逐之力,將他拋了出來。可是那股力量卻不似他們剛剛進來之時那麼強勁。
從很亮的地方到了一個很暗的地方,即便是如今的魔尊也是適應了一陣子,纔在黑暗之中看清了眼前這一片暗室。
而原本被壓制的修爲真元,天授之力,都回到了身體之中。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場真實的夢境。
他微微拂動袖袍,暗室兩側的火噗一聲便紛紛亮了起來。只是火光淡藍,陰陰森森,竟是一團一團的鬼火。
再觀這間暗室,面前竟是一副方方正正的石館。經過歲月的侵蝕,這幅石棺上的花紋已經斑斑駁駁不甚清楚了。上面還爬滿了好些青苔。空氣中充滿了潮溼的味道。
可是洛溪此刻只是打眼掃了那麼一圈,他不動而是找了一個角落,盤膝坐了下去。
也不知他等了多久。面前虛空之處似有水波泛起,一個人影落了下來。洛溪眼疾手快,便將人接到懷裡。
莫寒池突然落進一個溫暖的懷裡,初識還沒有反應回來,然後一擡頭,竟撞上洛溪下巴。
“你總算無事。”洛溪放心的說了句。
莫寒池也沒心情頂他,心情也是悶悶的,任誰知道自己的接下來的結局都不會舒服。
“恩”他應了一聲。摸了摸剛纔被撞的有些發疼的頭。這個孩子氣的動作,讓洛溪覺得幾分可愛,然後壓低自己的頭,去蹭了蹭莫寒池的腦袋。
“你先放我下來。”莫寒池道。“我有話說。”
洛溪沒動,開口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
“我這還沒說呢?”莫寒池不知怎麼,竟笑了一聲。
“你還有心思笑。”洛溪抱得緊了些。“你知道青霄說完那句話,我是多想消去你的記憶,毀了這裡。”
莫寒池突然伸出雙臂來,這麼久以來,終於他伸出手纏住了洛溪的脖子,臉埋進了肩膀處,然後道“事情並非沒有迴旋餘地。你不必擔心。不過,或許我不在,你便可以痛痛快快的報仇。”
“莫-寒-池,別試圖挑戰我的底線。”洛溪低低的咆哮道。他將人從懷裡拉了出來,雙手緊緊扣着莫寒池的肩膀,“我受夠了你這種所謂的大義了,你根本就是個自私,虛僞的小人。”
洛溪的黑目隱隱泛出血光,隱隱壓抑嗜血的狂躁。心魔侵入,洛溪愈加不能保持冷靜,“你的命是我的,是我拿命換來的,你若是敢擅自去血祭,我先前在船上說過的,便會一一實現。”他衝着莫寒池低吼到,手上力道便沒有了分寸。骨裂的聲音傳來,莫寒池只感到一股鑽心的疼。
洛溪也聽到這聲音,慌忙鬆了手。目子之中隱隱的紅光,也消失不見。莫寒池沿着那巨大的石棺壁,滑到了地上。先前哭的撕心裂肺的肺腑的那種疼,也跟着活躍了起來。脣齒間還殘留着鐵鏽味。
莫寒池終於忍不住叫罵出聲。“到底是上輩子欠了誰的,怎麼就這麼倒黴。”想想前前後後的一切,全都堆在了一起,哭也哭夠了,鬧也鬧過來,心早就碎成了渣,怨過,恨過,愛過,念過。人生酸甜苦辣,統統是嚐了個遍,現下他只恨老天,他到底上輩子做錯了什麼,就是這麼說個話,都能被洛溪給弄斷了胳膊。
若是放在以前,或者莫寒池很快就好了,可是現在元氣尚未恢復,修爲自從出來之後也不過是恢復不到一半。
“說要我放下過去的是你,可是這才說了沒有兩句,你就折了我手臂,真要跟着你,我還不如血祭了自己來的痛快,少遭些罪。”莫寒池說着,卻覺得全身都疼,眼前更是時不時的發黑。周遭更是陰冷。而且是越來越冷。
洛溪閃到一邊,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聽到剛纔莫寒池一直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說,和以前冷清的時候有些不同,莫寒池開始說的很是清楚,可是後面聲音確是越來越小。
他一把將人抱上了石館上,這才驚覺莫寒池渾身發燙,抖個不停。當下便將真元涌進莫寒池的經脈之中。遊走一個周天,洛溪臉色反而更是難看。即使已經迫使他墮掉了那兩個孩子,可是莫寒池的身體依然恢復起來很慢,與凡人無異。
他並非真的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是每次想到結果,便覺得後怕,而那時身邊還有一個已經知曉一切的持國天王。
如今的修羅族與夜叉族是魔都戰力最爲強盛的兩族族,是魔都與天都抗衡的根基,而媚姬身爲大阿修羅的女王,夜叉族王的母親。更是魔都內最具實權的王。花疏影的話來說。想要與寒驚黥抗衡,他必須娶了媚姬。而且當初以爲是媚姬救他出來的,他已經出口允諾媚姬一個有着魔尊血統的孩兒。到時候他該如何對寒池說。
從這裡一出去,他與莫寒池究竟是敵是友亦無所知。也許下一刻,他就會爲了那所謂的大義,用自己血,重新封印虛淵之澗。
洛溪低頭。
如果就這樣抱着他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錯。
一直,一直。在這間墓室之中。
慢慢老去,無聲無息
然後慢慢化成枯骨。
千年,萬年。
再也不用擔心有誰會將他從自己身邊帶走。他只能睡在自己懷裡。
想着,想着。洛溪一隻手不自覺摸上了莫寒池的脖子。
募然收緊。
莫寒池終於因爲無法呼吸,睜開眼來。他看了洛溪一眼,眼底突然清明,然後嘴角彎起。他沒動,也沒有去掰開洛溪的手。
洛溪嵌在他脖子上的手是那麼緊,又那麼熱。可是爲何明明要殺他,眼底卻是無法掩飾眷戀。漆黑的目子裡有水光,倒影着他扭曲的身影。讓他捨不得掰開他的手。就這樣看着他。
一顆水滴,砸在了莫寒池已經有些冰冷的臉上。
洛溪突然鬆開了手。雙手支撐在石臺上。
這是莫寒池第二次看見洛溪落淚。他不想自己那般,洛溪一直很強大。一直也很霸道。也很冷情。可是這個魔都至高的魔尊兩次落淚,竟都是因爲他。他這輩子得一人如此深情,也不枉此生。,
如洛溪這般驚採絕豔之人,一向高傲,強大,卻爲了他折了風骨,爲了他跪了不該跪的人,爲了他隻身涉險,又爲了他做了那麼多。
莫寒池伸出一隻手,落在洛溪臉上輕輕的摩挲着。擦去他眼角的水光。“寒池何德何能···”他剛要張嘴說話,空氣猛然衝進受傷的肺腑,一股氣血再也壓抑不住,他受傷的胳膊支撐起身體,另一隻手急忙捂住嘴,身子一側,便猛烈的咳嗽起來,指縫間全是血滴,一滴一滴的滴在石棺上。,
洛溪急忙去輕拍他的背。莫寒池咳了好一陣,臉色更是蒼白,他伸手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這才無力的重新躺回去,臉上卻掛着一絲笑意。
“得君如此,夫復何求。洛溪,我不會讓自己輕易死去,你要記得我說的這句話。抱我。”莫寒池笑的媚人。
“我永遠記住了,你若騙我,我便讓神州大陸與你陪葬。你也要記得。”洛溪輕輕吻了下去,嘴裡全是血的問道。
齒印一點一點留在蒼白的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