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兒本就早產, 大病小病不斷,流月常常唸叨,“卿兒殿下根本就是個小藥罐子。”
這回正好在雨中淋了好一會, 就染上了風寒, 不知道天性使然, 還是血緣就是那麼神奇的東西, 便是對莫寒池沒有任何記憶, 可是這回病的稀裡糊塗的時候,卻老是念念不忘他的爹爹。
諾大的牀上,躺着一個小小的孩子, 四周圍着好些忙活的大人,而卿兒懷裡牢牢抓着一個大大的枕頭, 西林要拿出來的時候, 被流月阻止了。
“西林大人, 別拿走那枕頭,那是小殿下最重要的東西。”
西林剛給收了一排針, 卿兒臉頰燒的緋紅,卻就是不出汗,便是西林也是有些着急,太猛的藥,他卻是不敢給孩子用。
“我先下去給小殿下配藥, 你在這裡好好看着他, 若是有什麼不對, 立即叫我。”
“好”流月應道。
流月已經守着卿兒兩天一夜不曾休息過了。雖然在魔都的時候一般都是她帶着卿兒殿下, 可是流月畢竟只是一個女官, 在夜裡只能守在卿兒小殿下身邊,卻不可以壞了規矩, 她不能上牀像豔妃哄洛重燁那般,一邊摟着小殿下,一邊哼歌,將小殿下哄睡。
卿兒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般,夜裡抱着一個大大的枕頭,去睡覺。諾大的牀上,小小的孩子正是被人摟在懷裡的年紀,病怏怏的只能一個小人躺在哪裡,夜裡,下人都已經退去,流月也有些昏昏欲睡,寒冷的房間內,卿兒燒的迷迷糊糊,忍不住又喊了幾句“爹爹。”
聲音微小,便是昏昏欲睡的流月,也沒有聽清楚,小殿下到底說了些什麼。
突然一陣風颳了進來,流月驚醒,起身去將門關嚴實。
“流月,你下去休息吧。”耳邊傳來一個很輕的聲音。
流月轉過身來,看見莫寒池正身着一件極爲簡單的白袍站在她面前。頭髮也是鬆鬆散散隨意束着。
“莫公子,你不是你不是。尊上不是正守着你嗎?”流月疑惑不已。
莫寒池竟是笑了下,緩緩道:“我已經無事,是煌師傅不放人,只是偶然聽到卿兒病了,半夜偷跑出來,看看他。放心不下。”
說完,莫寒池走到卿兒的牀邊下,撩起袖子將手輕輕放在卿兒發燙的額頭上,眉宇之間微微皺了起來,他問道:“卿兒,總是這樣嗎?”
流月點點頭,道:“小殿下從小就總生病。”
卿兒難受的挪動了下身體,將小腦袋往枕頭低下拱了拱。
莫寒池急忙將枕頭從卿兒懷裡抽出來。
“莫公子別”流月話還沒有說完,莫寒池已經將卿兒懷裡的抱的有些發舊枕頭給抽了出來。
小小的卿兒照舊閉着眼睛,小手在一邊亂摸一通,似乎是找不到枕頭,開着低低的抽噎起來。
便是莫寒池還有些錯愕,“舊枕頭對小孩子不好,他這是怎麼了”
流月忍了忍道:“有次小殿下看見,燁小殿下有豔妃娘娘摟着睡覺,之後纏着尊上要孃親,哭着不肯睡覺,就被尊上,額,塞了一個枕頭,說是他孃親。”流月說完,還不忘看了看莫寒池的臉色。
莫寒池半響纔出聲道:“你下去吧。”
流月急急忙忙退了出去。不過對小殿下還有那麼幾分不放心。莫寒池聽到這事後早就已經黑了臉,額上青筋隱隱,卻不好發作。
卿兒小聲哭着,閉着眼睛,連聲都不敢放大。
“哎。”莫寒池嘆了口氣,側身躺了下去,將卿兒摟進了懷裡。輕輕拍着卿兒後背。
卿兒一個勁往他懷裡拱,停止了哭聲,也不知是醒了還是說夢話,把小腦袋整個埋進莫寒池衣服裡,說道:“爹爹孃親,你要卿兒吧,你喜歡卿兒吧,卿兒可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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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古怪的稱呼,讓莫寒池失笑,他把卿兒小腦袋從他懷裡扒拉出來,就見着水汪汪的黑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他。燒的通紅通紅的小臉又在他衣服上蹭蹭。
“快睡。”看着自己生下的小東西來,竟然會這麼對自己說着話,便是莫寒池自己也覺得新鮮,又好像心裡脹滿了什麼,暖的都要溢出來。不知道該對卿兒說些什麼,到最後就剩下這麼兩個字,讓他說什麼“乖寶寶,快睡覺覺什麼的,又實在覺得太過肉麻了。
卿兒黑色圓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眼裡的水珠越聚越多,小孩子的嘴巴也越扯越大,眼眶已經承不住那些水珠,於是就一顆一顆從小臉上滾下來。
“嗚嗚嗚嗚。爹爹孃親爹爹孃親,爹爹嗚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卿兒突然爆發一聲驚人的哭聲,接着便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來。似乎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哭個夠,讓莫寒池知道纔算完。
小身子哭的一抖一抖,一頭拱在莫寒池懷裡,哇哇的大哭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喘氣都跟不上,到最後扯着嗓子乾嚎。
莫寒池忍不住想,這倆孩子怎麼哭聲都這麼驚人,原本以爲卿兒應該不會這樣,這下這哭起來比莫憂還要恐怖。
卿兒哭的他都跟着有些難受,手揉着卿兒軟軟的頭髮,只好道:“好了好了,爹爹要卿兒,不會把卿兒給別人。”
卿兒的哭聲漸漸轉小,小身子整個貼着莫寒池,小手牢牢抱着莫寒池的胳膊,又睡了過去。
軒轅煌,出去一趟,再回來之時,便見牀內空蕩蕩,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轉過身去,對剛進來的魔尊道:“這纔剛剛將九轉歸元丹的藥力引出來,就躺不住了,這次引得他情緒不穩的是卿兒,估計這回在卿兒身邊吧。”
“多謝,告之。”
“等等,你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魔尊往外看了看,似乎有些着急。
“宇文跟你說的話我聽着了,你信一半便好,畢竟九轉歸元丹藥效只是巫族口耳相傳,而我也只是第一次見人用,雖然寒池七情大動,舊傷就會反噬,但是他若及時收斂情緒,佈下聚靈陣,身上的傷勢便會立刻被制住,丹田內的真元崩潰之勢,也能立即收住。剛纔我什麼都未做,他昏迷過去之後,自身慢慢開始修復,一天一夜已經恢復如初,我猜,只要沒有特別刺激他的事情,不將修爲提升至極限,或許可以就這樣一直下去。”
魔尊聽到軒轅煌的話之後,頓時化爲一道青光瞬間盾出。這道遁光進入一間廂房之後,卻停在一扇屏風之前。
他收斂氣息,站在屏風之前,不敢在越過這扇屏風。
透過屏風的縫隙,是另外一個世界。
卿兒照舊通紅的小臉,在他淵寧殿偏殿睡覺時,總是緊緊抱着枕頭,將全身縮成一團。可是現在四肢大伸着,小小的腦袋挨在莫寒池胸口前,睡得歪七扭八。小手還攥着莫寒池的頭髮。口水都滴到了莫寒池的衣袍上。
莫寒池正一手撐着腦袋,一手試着將自己的可憐的衣袍從卿兒腦袋底下抽出來。卿兒閉着眼睛,翻了個身,似乎很是不高興,哼了兩聲,整個腦袋又往莫寒池懷裡拱了拱。
這下子,口水直接到了衣領上,莫寒池索性放棄了,手又放在卿兒後背上,一下一下,輕輕的拍着卿兒小小的身子。
卿兒真好哄,莫寒池忍不住想起莫憂那個小魔頭,都是他的孩子,怎麼性格差了十萬八千里。要哄莫憂睡覺,有時候要軒轅煌跟他齊上陣,光是抱着還不行,睡前還要玩會拋高高的遊戲,完了他有時候還得哼點小曲子什麼的,那小魔頭纔會吧唧吧唧嘴巴,釋放完所有的精力,才肯睡覺。
哎,卿兒摟摟就老老實實睡着了。
莫寒池手又落在卿兒的額頭上,依舊是熱,可是現在自己似乎只能陪着卿兒,想着,他又給卿兒拉了拉被子。
吱嘎,西林手裡端着藥碗,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看見杵在屏風之前的魔尊,不由微微錯愕。“尊上怎麼站在這裡。”他說道。
魔尊微微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我是來看看卿兒的。”
莫寒池聽到屏風外兩人的聲音,收斂起笑臉,整個臉色都僵了下來。他緩緩坐起來,將卿兒弄亂的衣服,理了理。
魔尊身後就跟着西林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莫寒池起先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是卿兒的藥嗎?”
西林點了點頭。
要把剛睡醒的小孩,弄醒也是很費勁的一件事。
“卿兒,卿兒起來,把藥喝了。”莫寒池喚道。
卿兒扭着小身子,閉着眼睛哼哼着,就是不肯起來。
實在沒有辦法,莫寒池一把從後面把卿兒給抱了起來,卿兒猛然睜開了眼睛,只是還迷迷糊糊,靠在莫寒池懷裡,撒嬌道:“爹爹孃親,我不,不要,好苦,卿兒不喜歡。”
這稱呼一出口,魔尊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是誰教這孩子這樣叫的。以前他到是亂認娘,後來給糾正了一次,可是現在這稱呼,其實,其實聽貼切的。
莫寒池臉色一黑,衝魔尊翻了個白眼,對着迷迷糊糊的卿兒道:“記得叫爹。來把藥喝了。乖。”
“不要,不要,不要,卿兒不要喝。”卿兒扭着小身子,兩隻小手捂着嘴巴。
莫寒池一個勁哄他,“卿兒,想要什麼,你把藥喝了,病很快就好了,爹爹就給買好多好東西。”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喝。”卿兒還是捂着小嘴,鼓着腮幫子。
魔尊都有點疑惑,卿兒平時喝藥很乾脆,怎麼今天這麼任性,從小到大,卿兒這個小藥罐子喝了多少藥,從來不見他說苦,怎麼今天就突然不喝起來。
西林在一旁摸了下鬍子,呵呵不明所以笑了兩聲。
莫寒池還在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也冒出細密的汗珠來,卿兒就是不肯喝。
魔尊終於失了耐性,這孩子怎的這麼難纏。從西林手中一把拿過藥碗來,陰着臉走到了卿兒面前。
陰着臉的魔尊有些格外嚇人,“把藥喝了,卿兒。”命令屬下的口氣。
卿兒嚇得慢慢鬆開了小手,眼眶裡又有水珠在打轉。使勁往莫寒池懷裡靠了靠。
“他才兩歲不到,還病着,你這麼兇他做什麼?”莫寒池瞪着魔尊。
卿兒因爲有了爹爹撐腰,也收了淚水,努力惡狠狠的瞪着魔尊。“不喝,卿兒就是不喝,你兇卿兒做什麼。”
魔尊手一軟,藥碗險些撒了,他忍笑忍的極爲辛苦,兩張有些相似的臉,一大一小惡狠狠的瞪着他,尤其是那個小的,還時不時擡頭看看那個大的,繼續學莫寒池的樣子瞪着他。
“乖,卿兒,快把藥喝了,父尊餵你,讓流月姐姐,給你拿蜜餞來。”魔尊一手端着碗,一手舉着勺子,吹了吹髮燙的藥汁。
卿兒現在是底氣十足,躲着那靠近的勺子,一個勁往莫寒池懷裡鑽。“爹爹孃親,卿兒不要喝,以前父尊老騙我,說我喝了你就來看我,可是我喝了,你從來沒來看過卿兒,卿兒不要喝。”
“卿兒,你若在任性,爹爹就走了。”莫寒池裝起很生氣的樣子,鬆開手,就要把卿兒給放下。
“不不不,卿兒喝,卿兒喝。”卿兒使勁閉起眼睛來,張開小小嘴巴。
“啊。”魔尊還跟着來了一聲,勺子裡的藥汁,被卿兒一口喝了下去。小臉皺了起來。
然後,小嘴巴一張,魔尊只好趕緊又“啊“一聲,趕緊把勺子裡的藥汁倒卿兒嘴裡。
卿兒吐了吐小舌頭,藥汁灑到了小衣服上,從小嘴巴里流了出來,莫寒池一伸手,拿起一旁的絲巾,趕緊給卿兒擦乾淨。
“卿兒,真勇敢,是男子漢。這點藥算什麼。”莫寒池哄道。
卿兒一得到表揚,趕緊又把小嘴巴一張,魔尊趕緊又塞進去一口。
一個哄,一個喂,折騰了好半天,卿兒才把一小碗藥汁喝了進去。這時流月端着蜜餞早就準備好了,魔尊皺了下眉頭,把蜜餞又喂到卿兒嘴裡。西林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捂着肚子,臉色有點發青。
卿兒這還不算完,魔尊費勁喂完,這小子一扭身子,連理他這個父尊都不理,拿小屁股對着魔尊,小臉湊在莫寒池眼前。
“爹爹,卿兒勇敢,親親,親親。”莫寒池笑笑,在卿兒小臉上,親了好幾口。
魔尊臉色又黑了幾分,原本一直很疼愛的小子,可這時突然有種想把這個小鬼扔到一邊的念頭。
卿兒鬧騰了一會,眼睛又有些睜不開了,莫寒池伸手放在卿兒額頭上,感覺到孩子額頭不是那麼熱了,額頭還冒出好些汗珠。才又要重新把卿兒放下,他一鬆手。
卿兒又微微半整了下眼,“爹爹不要走,陪着卿兒睡覺覺,父尊也不要走。”卿兒說完,兩隻小手一抓,一邊逮着一隻大手,也不放開。
魔尊黑色眸子一沉,大袖一張,便將莫寒池跟卿兒都攬進了懷裡。
莫寒池一僵,失神片刻,眼前好像一大片黑籠罩而來,恐懼從心底瀰漫開來,他還抱着卿兒,抽不出手來,將洛溪推開。
魔尊思念多時,早就按捺不住,一旦靠近便是近乎啃噬的吻。
流月一躬身,就與西林退了下去。
肩膀一涼,衣衫半開,一隻手撩開耳邊的銀白髮絲,脖頸一側一熱。黑影彷彿整個籠罩下來。
恐懼越來越深,可是一低眼,看到的卻是熟睡的卿兒。
“不。住手。”身體都不可抑制的戰慄起來。
魔尊停了下來,雙臂環住莫寒池肩膀,低聲重複道“對不起,對不起,你竟這麼害怕。”
“我其實什麼都怕。”莫寒池回過神來,淡淡說道。
魔尊起身,將他衣衫拉好,只是手還被卿兒拉着。眼眸低垂沉吟道:“今日,就權當陪陪卿兒,我什麼都不會做。”
莫寒池點點頭,攏緊了衣服,躺進了最裡側,卿兒睡在兩個大人中間,頭挨着莫寒池,夢話不斷,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麼,卻只聽清楚爹爹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