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璀璨,往西而去。
獨孤信和橫江並肩而立,心中想着:“橫兄深謀遠慮,我不及他。”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實際上她的智略,原本不弱於橫江。
當年她剛剛和橫江在墟城相遇,一起探訪九崇山古代洞府遺蹟,當時她以一種大智若愚的姿態處事,當進入藏經的殿宇之後,則略施小計,就騙過了各方弟子,得了衆妙之相的傳承,再略施小計,又讓衆人不得不讓出大部分利益給她。
女人從來不笨。
很多時候,女人甚至比男人更加心思精細。
當女人在她心儀的男人身邊之時,尤其男人很聰明的時候,女人往往會不願意動腦子。
從空中往下看,依舊是一片瑩白。
飛離了東海郡城,落到地上,才能看清楚,地面積雪已經變薄了許多,有些地方顯現出星星點點的綠意,那是被積雪覆蓋了,壓彎了的青松、綠竹,在春季來臨之時,又停止了腰桿,擡起頭來。
萬物復甦。
這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季節。
獨孤信心情很好。
她見橫江沒有急着回宣明道場,也不多問,只跟隨其後,她倒是希望,這一段旅程,能夠久一點,就更好了。因爲橫江回到了師門之後,必定要閉門修煉,而且師門當中,又有一些雜事,會來糾纏橫江,獨孤信哪裡還有機會,再和橫江像今日這樣,朝夕相處。
雪地裡步行,也有一番別樣的趣味。
左護法化作一朵火焰花紋,附着在橫江衣袖上。
於是延綿不絕的雪景當中,只有橫江與獨孤信兩道身影。
走了許久,才見到城池。
橫江逢城就住,一住就是好幾天。
對於神魂境高手而言,宣明道場與東海郡之間,那幾千里近萬里的距離,實在算不得什麼,可橫江足足走了一月有餘,尚且沒有走完一半的道路。
至於東海郡城裡,各方外道弟子被人用一把烈火,燒得乾乾淨淨的消息,則早已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中土帝國。
每逢橫江入城,住進了酒店客棧,他就會聽到殿中喝酒的賓客,藉着酒勁,道聽途說胡扯着東海郡之事。
“那邪魔外道之輩,被仙門正宗的道君,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
“你休要胡扯,分明是紫霄天尊見邪魔外道太猖狂,親自下凡而來,施展出無上法術,將邪魔外道斬盡殺絕,滅一滅他麼的威風。否則,咱們中土帝國若是被邪魔外道給統治了,以後定然是民不聊生,咱們這些小老百姓,還怎麼活下去?”
“你們休要胡說,紫霄天尊何等神仙,他怎會輕易現身?依我看來,多半是我中土帝國之外的仙門正宗,見不得外道猖狂,這才施以援手。”
“說來也氣人,我們中土帝國裡,明明也有許多仙門正宗,號稱三十六大道場。那前朝刊印,發佈全國的《帝國志》裡頭,寫得清清楚楚,把那三十六大道場,吹噓的天下第一,地上無雙,到頭來一旦邪魔外道入侵,一個個變成了縮頭烏龜,真是沒用!”
但凡有人說起這樣的話語,獨孤信就會微微皺眉,神色不愉。
因宣明道場,也是中土三十六大道場之一。
獨孤信身爲掌門弟子,聽到凡俗世人鄙夷仙門正宗,怎會心中樂意?
每當到了這個時候,橫江都會淡然搖頭,示意獨孤信無需煩憂。
如此又過了一段時日。
距離宣明道場,已只有二三千里距離。
這一次再入城中逗留,在酒樓裡聽到的傳言,已經有所不同。
“我聽到消息了,傳聞那一把燒掉了東海郡國師府的大火,就是宣明道場那個橫江燒的!那橫江少了國師府,將外道高手殺得乾乾淨淨之後,親自前往東海郡守的府邸問罪,廢掉了郡守,卻留下郡守一條性命,此事也不知是爲何。”
“若說是橫江,倒也有可能。數年之前,不是有人說前朝洪丞相因爲橫江廢立皇帝,於是自盡殉國,他女兒洪馨菡得知此事之後,領着紫霄宮高手,前去宣明道場興師問罪麼?當時那橫江和紫霄宮的劍仙鬥劍,結果戰而勝之,此事轟動天下仙門,就連我等凡俗世人,也是聽到了不少消息,諸位難道忘了?宣明道場能教導出橫江這樣的弟子,意味着宣明道場不愧東南第一道場之名啊!諸位想想,連一個門中弟子橫江都這麼厲害,那麼橫江的師兄師姐,師叔師伯,豈不是更厲害?”
“可嘆東海郡那東郡一氏,聽說是他家中先祖大有功德,蔭及子孫,讓東郡一氏永鎮東海,世代公侯,如今卻全要煙消雲散了。東海郡守雖留住了性命,可區區一介凡人,哪怕掌控千軍萬馬,在仙人面前,也是彈指間就灰飛煙滅了啊。”
這一回,獨孤信聽了傳聞,也是面色不改。
橫江只在城中住了一夜,就與獨孤信騰空飛起,朝宣明道場飛馳而去,卻沒有直接回到宣明山,而是在宣明山東面數十里外的一座城池裡,暫住下來。
這時候,城中的流言蜚語又有了變化。
世人都說東海郡守,再度勾結邪魔外道之輩,如今東海郡那國師府,已經被人重新建立了起來,至於聚集在東海郡當中的外道高手,比起以前,更要多了不少,指不定那一日,就將殺上宣明山,滅了宣明道場。也有人感嘆宣明道場這些年來,在中土帝國廣施恩德,澤被蒼生,卻好心無好報,真是造化弄人,蒼天無眼啊!
二人在城中逛了一圈,才飛身而起,朝宣明道場方向趕去。
“橫兄!”
獨孤信道:“若是外道高手圍攻我宣明山,該如何應對?你我雖得了九崇山真傳秘法,不懼尋常外道弟子,左護法手中八寒業火雖強,足以誅殺純陽仙人。可若對方出動道君高手,我宣明山如何應對?”
問出此話之時,獨孤信雖心有疑惑,卻並不驚慌。
並非獨孤信對橫江有多大的信心,實在是因爲宣明道場這個掌門弟子,從來都不是怕事的性格。雖是一介女子之身,卻比尋常英雄豪傑,更要優秀幾分。
只是與橫江相隨,因情困心,沒有了往日的睿智。
橫江笑道:“此事無妨,獨孤信且與我回師門去,至少數年之內,我宣明道場暫無後顧之憂。”
回宣明山這一日,天氣正好。
陽光普照,積雪融化,匯成小溪,嘩啦啦作響,在宣明山上,掛起一條一條瀑布,景色最是秀美。
有些宣明山女弟子,早已在山中各處,施展法術,將一些種了花草的地方,清理了積雪,再以仙門道術催生草木,讓百花早開。
橫江剛回宣明山,尚未進入山腰的牌坊大門,就有許多宣明山弟子圍了過來,問東問西,問他們在東海郡,是如何剿滅了外道高手,爲何堂堂純陽仙人,也會被橫江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諸如此類問題,話語不絕,好不熱鬧。
橫江只隨意說了幾句,叮囑師弟師妹要好生修行,終有一日,修成了師門諸般法術,也能縱橫四方,揮斥方遒。
好不容易,掙脫了師弟師妹的包圍,橫江沿着宣明山的上山臺階,拾級而上,前往宣明高塔。獨孤信早在進入山門之時,在衆多師弟師妹圍過來之前,就已經飄然上山,因獨孤信乃掌門弟子,身份尊貴,以後極有可能是宣明道場的下一任掌門,故而宣明道場雖門人親厚,門風和諧,也沒有誰去阻攔在獨孤信面前問東問西。
橫江來到宣明高塔的時候,獨孤信已經辭別了駐守在高塔裡的陳操之師伯,獨自回院中去了。
宣明山景色如昨,也讓獨孤信想起了往昔諸多事情。她回到院中,閉上了院門,獨自一人靜坐,心中只思忖着,爲何橫江這一回如此有恃無恐,爲何哪些外道弟子,被左護法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死傷慘重之後,外道門派的高手,卻一個個都沒有什麼反應,就好似這件事情,從未發生過。
這一行她與橫江,從東海郡回到宣明山,路上走走停停,用了數月之久,雖然一路上獨孤信絲毫沒有浪費時間,沒有鬆懈修行與煉製九脈求魔劍陣所需的玉劍,可獨孤信也一直在戒備着,防範外道高手半路截殺。
可數月時間裡,全然沒有任何外道弟子,阻擋二人回山之路。
二人並未隱姓埋名。
外道高手若想得知二人行蹤,簡直輕而易舉。
可偏偏此行十分平靜,就好似東海郡殺戮外道弟子一事,從未發生過。
橫江直入宣明高塔,顧惜風本守在高塔第一層,見橫江回來,趕緊起身施禮,說他師尊已經等候多時。橫江上了樓,見了陳操之,數月不見,這師伯臉上皺紋,似乎又增長了不少,也不知是因這多事之秋而心中發愁才生出了皺紋,還是因爲年事已高,神魂境的千年壽元即將耗盡,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故而越發的顯得相貌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