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心態

這種痛苦並沒有維持多久,慕輕塵就已經非常乾脆地暈了過去,陷入昏迷狀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才悠悠醒來,卻是發覺自己已經身處於那座茅屋之中,之前緊握在手中的沉碧法劍,此時卻是掛在一旁,那璀璨的光芒早已深深斂入其中。

強撐着從牀上爬起來,眼睛無意中一蹩,卻是發現自己身上的外傷,卻是不知什麼時候消失無蹤,這是什麼情況?

慕輕塵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昏迷之間,手臂、肩膀、大腿上都被之前那一陣劇烈的土氣爆發衝擊所傷到,直接被撕開了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但現在卻是奇蹟般地消失了。

而在原來的傷口位置,還能夠看到一片散發着淡淡熒光的幽藍色液體殘留,將手臂放在鼻前聞了聞。

一股淡薄清香的藥草味道從其中傳出,慕輕塵瞬息間便是想起了在那無名孤峰上,每日一顆的出塵丹,這是回憶的味道啊……

恍惚間,卻是不小心牽動了真氣,在那仍舊處於破碎狀態的經脈中一轉,卻是掀起了一片極爲劇烈的痛苦,如水如潮般地瘋狂襲來,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在嘶吼着。

嘴角一陣抽搐,強忍住體內傳來的劇痛,再一次無力地躺了下去。

外傷治好了不會順手治一下內傷啊……含着那一股淡淡的怨念,慕輕塵再一次陷入昏睡狀態,那短短片刻之間的交手,幾乎已經讓他筋疲力盡,在這般劇痛衝擊之下,更是無法維持住自身的精神意志,還不如完全放鬆,讓精神進入休養狀態。

茅屋內並沒有所謂的房間,除了那一面勉強可以稱之爲‘門’的木板,一進來那便是慕輕塵所躺下的這一張木牀,以及一張八角桌,還有幾把凳子,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吱吱……’在令人牙酸的木板軸轉磨聲中,一個人影走了進來,卻是手中託着一道紅色符紋的楚弦,幾個時辰不見,剛纔還活蹦亂跳的慕輕塵現在卻是躺在牀上,身受重傷。

當然,重傷只是相對於慕輕塵自己的理解,對於這些修爲有成的修士們來說,無論是內外傷,或是什麼精神意志上的創傷,只要並非瞬時斃命的,那就沒有什麼大礙。

而這對於楚弦來說,那卻是活生生的打臉,人是他帶進來的,也是在帶到陳慶之面前的,若是陳慶之看不上那還好說,但是現在,那位在純陽殿中隻手遮天的陳長老,卻已經決定傳授劍術給他,但慕輕塵此時卻是隻能躺在牀上、

這算什麼?

朝龍府幾位大佬交到他手上的人,剛進入殿中不到一天時間,莫名其妙地就重傷昏迷。

若是慕輕塵真的出現什麼嚴重的問題,朝龍府鞭長莫及,那幾位大佬也不一定會責怪於他,但那位宛若神明的老人,可就在這純陽殿中。

原本以爲慕輕塵搭上陳慶之這棵大樹,起碼在這位逆天級別的強人隕落之前,在純陽殿中的安危不用讓他再操心什麼了,但這一檔子事一出來,卻是成了他的催命符。

在發現慕輕塵受傷之後,毫不猶豫地便是將那幾道極爲珍貴的秘藥打在他身上,僅僅是片刻間,便已經將外傷治癒,而他手中所託的這一道符紋,更是他珍藏多年的療傷聖藥。

即便是自己當年在最危險的時候,也沒有捨得用出來,但是今天慕輕塵傷勢極爲嚴重,即便是經過了陰火洗煉,在那股巨力的衝擊下,全身經脈還是被衝碎了一半之多。

若不是楚弦及時趕到,與那襲擊者硬拼幾記,將那幾道最爲致命的攻擊盡數擋下,現在擺在着木牀上面的,恐怕就只剩下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了。

手中那一道散發着紅色熒光的符紋,離了楚弦的手掌,卻是並沒有落地,而是緩緩升騰而起,懸浮在慕輕塵的身上。

雙手十指連動,一道道真氣牽引着煞氣罡光,在身前幻化成一片濃密的網,那無數道神秘莫測的光線在其中交織着,形成了一個繁複玄奧的圖紋。

紅色符紋緩緩落下,但在接觸到慕輕塵的軀體之時,卻是不再下沉,像是慕輕塵體內擁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抵禦着這一道符紋的入侵一般。

但楚弦卻是未曾放棄,手中指訣一轉,玄奧圖紋陡然爆出一陣璀璨刺目的光輝,壓着那一道符紋,直直落下,強行印入慕輕塵的軀體之內。

那紅色的光芒越來越明亮,最終隨着一陣強光閃過,那一片光輝盡數斂入體內。

慕輕塵的意識在這一道符紋浸入體內的那一刻復甦,只感覺到一片磅礴的巨力,侵入自己體內,自身的真氣,卻是連稍微抵擋片刻都做不到,或者說是他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調動太多的真氣前來抵禦。

一身的真氣仍舊在,但傾宸真氣散落於周身經脈竅穴之中,金書真氣卻是深斂與氣海丹田之內,一道是無法做出有效的防禦,另一道卻是不敢顯露出來。

清醒過來,在看到自己身上的外傷已經痊癒之後,他便已經意識到脫離了險境,雖然這一道侵入身體的強大力量,目的不明,但若是因此便暴露了自己潛藏已久的秘密,實在不值。

若是真正確定是生死關頭,那麼自然是什麼都顧不上,所有的力量都要盡數調動出來,但是現在慕輕塵卻是寧願賭一把。

很幸運的是,他賭對了,那一道符紋卻是楚弦珍藏已久的療傷聖藥,其中蘊含着多種極爲珍貴的天地精華,製成符紋,可多次使用,而傳到楚弦手上,雖然藥效大減,但是面對慕輕塵這種看似嚴重的傷勢,卻並非難事。

一道道被狂暴巨力衝擊着破碎不堪的經脈,在這一道輕柔而蘊含着磅礴生機的力量作用下,逐漸凝聚起來,重新攏聚,後續的力量傳蕩而來,催生着這殘破的經脈。

新生出來的經脈壁道極爲脆弱,但在這一道龐大的生機催動下,卻是演變得極快,僅僅是在幾個呼吸間,便已經化成如若原本的經脈一般堅固。

慕輕塵散落在各道經脈中,不收自身控制的那些潰散真氣,也是逐漸被牽引而來,在那一道力量的作用下,盡數歸攏於氣海丹田之上。

整個過程,慕輕塵並沒有感受到半分痛苦,也沒有感受到什麼力量暴漲的快感。

相比於之前陰火洗煉的劇痛,與那靈氣灌體的飽漲,此時他唯一的感受,那便是從頭到腳,從內自外而散發出來的一股舒爽之感。

舒服到了極致,甚至讓他暫時忘卻了身體內的狀況,意識之中絕大部分的負面情緒都在這股神秘的力量作用下,在短短几個呼吸間,盡數清除乾淨。

直到全身破碎的經脈都在這股力量的滋潤之下,將破裂之處盡數合攏之後,那一股力量卻是悄然散去,化成數道分散退卻,在慕輕塵身上重新匯聚成那一道符紋。

楚弦已經非常清楚地看到,那一道符紋上面,所構架而成的無數道細微的光線,比起之前已然黯淡了許多,甚至其中有些光芒已經是微不可見,原本環繞在周邊的紅色光芒也是無力再散發出來。

按在符紋之術,若是其中構成主體的幾道光線徹底消散,那便是整個符紋構架崩塌,完全失去效用的時候,也就是說徹底報廢了。

看着沉沉入睡中的慕輕塵,楚弦只能苦笑着,輕嘆一口氣,將這一道功效所剩無幾的符紋收攏起來,化成一道微弱的流光,隱入衣袍之內,也不知道藏在何處。

轉身離去,整個茅屋內只剩下慕輕塵一人,平緩的呼吸聲,安靜地睡眠。

這幾乎是‘他’降臨於這個世界以來,所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之前的一切擔憂,乃至是所有的煩惱,恐懼,在此時盡數被清掃一空。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剛破曉慕輕塵便已經醒來,清醒來,將第一口氣吸入肺中,身上並沒有引起半點不適,絲毫的疼痛都沒有傳遞到意識中。

強壓住心中的驚喜,卻是默誦【傾宸道卷】,將歸斂於氣海丹田之上的傾宸真氣盡數調動出來,在周身經脈竅穴中,流轉不息,瞬息之間形成一道生生不息的周天大循環。

跨過生死之間的那一道屏障,慕輕塵無論是在意志強度上,亦或是在真氣的控制上,都出現了一個顯著的提升。

輕輕一擡手,掛在一旁牆壁上的沉碧法劍一陣劇烈的顫動,在搖搖晃晃中,緩緩漂浮到他的身前,落入掌中,閃耀而起一片璀璨的光輝,隨即歸斂而下。

手握着這一道沉碧,那一股無比清晰的心血相連之感,瞬息間傳遍全身。

僅僅是一天的時間,慕輕塵便是能夠感受到這一道法劍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或者說在自己的感知中,往日裡覆蓋在法劍之上,那一道若有似無的朦朧之意,宛如一道輕紗,此時卻是被自己掀起,顯露出其中赤裸裸的真相。

簡單洗漱一番,攜劍走到昨日那片竹林曠地,那一場聲勢並不如何浩大,但處處顯露着極爲凌厲殺機的激戰,可以說是慕輕塵兩世人生中,所經歷過極爲驚心動魄之戰。

直指生死,關乎存亡!

那種沒有絲毫的退路,只能依靠自己手中的這一道長劍,在重重阻截之中,殺出一道血路出來,面對着那足以將自身完全碾碎的恐怖巨力,只能拼盡一切去抵擋。

破釜沉舟,四字雖易,但其中所含之意卻是隻有真正體驗過的人,才能感受到其無比的沉重。

將生死置之度外,那並不單單是要對自己夠狠,更是需要在每時每刻都與生命的求生本能對抗着,只有將那一股生存的慾望壓制下來,才能夠真正進入到最爲純粹的戰鬥狀態中。

他突然間有些明白了,青辰道先輩們創立純陽殿的初衷了。

只有在生與死的實戰之中,那纔是磨練劍術劍訣的最佳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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