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至,即便是終年冰封的極北之地,現如今也是籠罩在一片熾烈的陽光之下,驅散常年密佈在北地上空那一層濃厚的陰雲,地面冰雪的反射,讓整片冰原上都瀰漫着那一層璀璨刺目的光輝,行走在期間,雙眼稍微不注意便是會被這熾烈的光線所刺痛。
一隊身穿白色狐裘大袍的青年男女,徒步行走在冰原上,這裡並沒有太多的積雪,光滑的冰原地面,在那熾烈陽光的照耀下,寒氣升騰,更是生出了幾分冰寒刺骨的感覺。
遠處,在一片瀰漫着凝若白熾的縹緲冰霧的冰山,顯露出許些直指天穹的冰峰,其中更是有無數接承天地的華光若隱若現,不時幾道駕馭虹光的縹緲身影穿梭於其間。
隨着這一行人的腳步,距離更近了幾分,忽然一陣猛烈的狂風吹拂而過,將那一層籠罩在天穹,甚至連熾烈的陽光都無法穿透的冰霧生生驅散出一小片空白。
一大片白茫茫的冰岩顯現,那是一座高不知幾萬丈的擎天巨山,即便是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仰望,也只能看到那龐大的冰山沒入高空的縹緲雲霧之中,根本看不到頂峰所在。
而之前顯現出來的冰峰,也不過是屹立在山腳處,兩排分列而立,宛如是開闢出一條直通那巨大冰山的道路,每一座冰峰都如同是最爲忠誠的守衛,拱衛着這座冰山。
這裡便是傳承萬年,天下八大道之一的乾龍道山門所在,一道瀰漫着幽藍色光芒的虹光,那從第一排冰峰所在開始伸延,在那數百座冰峰的護衛下,橫跨百里之域直至那遠處冰山腳下,然而卻是並沒有停下,緩緩擡起,直直朝着山上而去,直至沒入雲霄。
這一隊男女徒步緩行,仰望着那一座散發着神聖不可侵犯氣息的冰山,眼中盡是那近乎於瘋狂的崇敬與堅定,一步一步踏行在此間,呼嘯冰冷的寒風席捲而來,絲毫無法動搖他們堅定的腳步。
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從遙望到那些冰峰開始,走到那些冰峰之下,看似不到數十里之距,每個人卻像是跨過了極爲漫長的路途,每個人身上的衣袍,在這等越來越猛烈的冰風席捲之下,近乎是完全被撕爛,多了無數個破碎的窟窿,甚至有些人已經只剩下一件緊身衣物。
並沒有人感覺到羞恥,隊伍中幾位男子近乎於赤身裸體,臉上仍舊是保持着安詳的笑容,堅定而不可動搖地走在這一條‘朝聖’的道路上。
那些分立於兩側,萬年不曾動搖過的冰峰從上至下,被破開了無數冰窟,每一座冰峰上都密佈着上百個冰窟,皆是顯現在兩座冰峰相對的這一面。
而冰窟中所端坐的是,一個個身披着或嶄新或破爛,乃至於封鎮在一坨冰岩中的人!
或是閉目,仍由眉目上垂下的冰霜凍結成柱,將自己的面目遮掩,或是睜眼看着下面默默行進的一衆男女,臉上微笑或是陰沉。
還有的人身上氣息逐漸升騰,斂聚起重重恐怖的冰霜之氣,引動一陣莫名的風雪降下,傾覆在那條幽藍虹光之上,降於行走在期間的人身上。
這條虹光,那是乾龍道聞名天下的通天之路,傳說在乾龍道那座冰山之巔,隱藏着通達天穹之盡頭的道路,只要從這條通天之路一步一步踏行而上,行之盡頭,便能夠看到,從而最終踏入那不可知的另一個世界。
而冰峰兩旁所枯坐之人,皆爲乾龍道修士,這裡每個人身上所展露出來或旺盛或暗淡的氣息,都表明着他們無一例外皆是道宮鎮海的修士,只差一步便是能夠踏入天階明心境。
這一步看似簡單,但從古至今,卻是無數驚採絕豔的天才,終而都止步在這一最後一步之下,窮盡畢生之力,仍舊是無法再進一步。
在這一行人走至諸列山峰的中段之時,枯坐與峰上的諸位修士,不少人都擡眼看着這些人堅定地走在路上,彷彿是看到了數百年之前的自己,那時候,也是這般堅定、無畏無懼地朝着心中所向往之地走着,而數百年後的自己,是否還擁有這種勇氣。
遠處,一道身影在風雪漫天中走來,隨風捲起的雪花,往往是剛一落到冰原上,便是被那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溶解,化作冰霜之力,加固着這一層萬年不化的玄冰。
那是一個滿臉鬚髮皆沾滿着暗紅血污的男子,揹負一道長弓,雙掌上的傷口甚至還在不斷地滲出鮮血,赤裸着雙腳,一步一步踏行在這寒徹心扉的冰原上。
堅定的步伐,卻是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從身上破碎衣袍垂下的鮮血,落入那寒冰上,血水的豔紅還未擴展來開,便是被其中所蘊藏的那一股力量所溶解,徹底融入其中。
遙望着那完全看不到盡頭的道路,他知道自己的目標就在前方,即便身軀已然接近崩潰,那以真氣掩蓋下去的諸多傷勢,可能在下一刻便會盡數爆發出來,將他整個身體撕碎。
危在旦夕的宗門,那無數葬身在廢墟下的親友,即便是仗着揹負的長弓,數月來狙殺無數晉朝修士,但仍舊是無法洗清那深入魂魄的血海深仇。
只要他還活着,只要手上的弓還能拉開,只要身上的真氣還剩下一絲,那便不會放棄這復仇的意志,此生,只爲復仇而活,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男子仰頭,望着那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的至高冰山,復仇的希望,便寄託在那裡……
…………
在病榻上整整躺了一週的時間,慕輕塵纔將體內的傷勢盡數處理乾淨,從千丈高空上加速墜落的滋味,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頭皮發麻,即便是自己已經弄出了三重防護,在那等速度的衝擊下,若是沒有離公子出手相助,恐怕躺在病牀上的時間還要翻一倍。
離公子的妹妹離紅綃在白夜堂駐地遇襲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北瀚州府,無數人因此而遭殃,整個北州都在此事的影響下而掀起了一場風暴,在炎炎夏日中,颳起了一陣刺骨寒風,讓齊朝方面所佈置在北州的情報資源系統受到極大衝擊。
慕輕塵一開始在不確定,直到離公子派人送來療傷丹藥之後,纔敢確定離紅綃就是那位被困在碧水閣中,言語之間帶着魅惑之力的紅袍女子。
那位離紅綃因爲有他在下面墊着,雖然那時候已經進入昏迷狀態,身上只剩下殘餘的真元護住臟腑,但是離公子也是在最後關頭,激發了藏在離紅綃身上所藏的幾件護身法寶,這才讓她脫離了重傷乃至死亡的危險,傷勢比慕輕塵還要輕。
“怎麼說,當日那人引我前去碧水閣,是想造成我與離紅綃雙雙葬身於其中,勾起北州白夜堂內部的波動,乃至是趁勢挑起大晉三大道之間的紛爭?”
慕輕塵在房中一邊翻閱着傾宸道卷第二重法訣,一邊問着那位現今北州白夜堂青辰道弟子的領袖人物,昊穹府程玄理,同樣是道宮鎮海的修爲,與離公子、郭雲等人,共列北地最頂尖的絕世天才之列,在北州白夜堂的青辰道弟子中,僅次於玉國玄。
“別把自己看得這麼重要,你若是死了,最多在北州多挑出來幾座宗門給你陪葬就是,但若是離紅綃死了……嘿嘿,她哥倒是沒什麼,她老爹再把整個北州拆了之前,肯定先把我給拆了!”程玄理心有餘悸地怒吼道。
“哎哎,你吼我幹嘛,我可是幫你避免了這場劫難的功臣,就給我這東西就完事了?”慕輕塵不屑地冷笑道。
“這東西可是我冒着被鎮山殿追殺的危險帶出來的,不領情也就算了,拿來!”程玄理惱了,真元勃發,欲將那典籍從慕輕塵手上奪回來。
罡煞之氣怒現,純陽劍意凝聚而起,生生斬斷這一道無形氣勁的侵襲,慕輕塵斜着眼冷笑道:“送出來的東西潑出去的水,動手直接搶,還要不要大道真傳的臉了?”
房中另外幾位修士看得一愣一愣的,若不是知曉他們兩人這是第二次見面,誰都會認爲這兩人起碼是幾十年的交情,然而現在也不禁開始懷疑兩人是不是在連雲山中就已經認識過了?
慕輕塵與那程玄理第一次見面,不禁是涌出一股相見恨晚的感覺,兩次見面之後,直接就成爲隨時可以翻臉動手的損友,互罵互噴,打不過吐口水,慕輕塵真的是把童年時期所有的損招都拿出來了,原本以爲這些絕學不會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公子晚上請我吃飯,順便讓我捎上你,去不去?”程玄理搖了搖一瓶價值一千靈石的靜心靈水,不等慕輕塵應答,便是直接仰天一口喝了下去,皺了皺眉頭,將空瓶隨手扔掉。
慕輕塵直接拋下更爲珍貴的第二重傾宸道卷,雙掌凝聚真氣,作勢欲撲。
程玄理真元鼓盪之下,抽身急退,順手將那部傾宸道卷牽引至手上,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去不去啊,給個準話。”
慕輕塵咬牙切齒地盯着他,那瓶靜心靈水也是離公讓人送來的療養品之一,自己估摸着心神沒什麼傷創就且先放着,沒想到卻是便宜了這貨,恨不得衝上去把他喝下去的全打出來!
“去!爲什麼不去!”慕輕塵狠狠地道,隨即轉身收拾離公子送來的僅剩幾件珍貴之物。
“這水味道不行,今晚得找他那幾桶千年期的,過幾天可以泡澡……”程玄理閉着眼睛感受着體內那靈水的作用,一邊鄙視着離公子所送來的劣質貨,大搖大擺地帶着幾位修士走出門外去。
隨即一道劍鋒攜着那沛然巨力橫斬而至,凌厲的鋒芒在程玄理揚起的一隻手掌下,消弭於無形,點點熒光徹底消散。
“這一劍應該再往上偏幾寸,真氣走少陽脈再轉左焦脈,你這直接從離坎脈出來時咋回事,根本就是胡鬧嘛……”程玄理搖頭晃腦地給予惡評……
“下次再來,定以純陽劍術相待!”殺氣騰騰而起,徹底顯露出主人其欲刺破天穹的龐大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