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楚弦再次來到茅屋,帶來了陳慶之的口訊。
“陳長老已經知道此事,但近日以來純陽殿事務繁多,讓我將這一道符紋轉交與你,另外……”一邊說着,楚弦手掌一翻,將一個精緻的小玉瓶朝着慕輕塵拋過來。
慕輕塵接住那小玉瓶的瞬間,心中猛然一震,這感覺……太熟悉了,甚至用不着打開瓶蓋去體驗其中那清新的草木藥香,只是這個瓶子中那藥丸碰撞時候的感覺,都是讓他在一瞬間回憶起那身處於孤峰上,那整整一年的枯燥生活。
低頭一看,正是那讓他聞之慾嘔的‘出塵丹’!
“純陽殿中的試煉,都是爲了模擬日後出山所能遇到的各種危險,生存自然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點,伙食待遇,也就是如此了。”楚弦已然清楚地看到慕輕塵臉上的表情變化。
他身爲莫求山的弟子,在朝龍府中早已經傳遍,他自然知曉那位大名鼎鼎的明落師伯,依照他的性子,教授弟子一般也就是扔到什麼絕壁孤峰上去,每日出塵丹供應了事。
楚弦苦笑着道:“這出塵丹我已經服用了十年,自然也明白其中滋味,與其抱怨什麼,還不如多花點精力在修行上面,早日通過那破禁試煉……”
說道這裡,已經是連他自己都不怎麼相信了,有陳慶之在一天,無論是他,亦或是整個純陽殿中的其餘弟子,想要破禁而出的機會,都是被壓制到了極低點。
收下這瓶出塵丹,雖然那味道想起來就已經飽了,但這是生存必需品,餓急了,連草根樹皮都要搶着吃,更何況是這些小小的草木丹藥。
也只有鎮海境的修士,才真正是脫離了對於凡塵之物的需求,只要身處於擁有靈氣的地方,那麼他們便能夠存活下去,食物與水不再成爲他們生存的必需品。
鎮海境,對於這其中的每一個修士來說,都不是一個近期的目標,慕輕塵更是遙遙無期。
“千萬不要妄想着找那些妖獸去改善伙食,也不知道東蒙閣那些傢伙在裡面加了什麼料,原本味道還不錯的妖獸,身上的肉在這裡一死去便會迅速腐爛,什麼也吃不到,當然,除非你喜歡重口味的爛肉那就另當別論。”
說道這裡,楚弦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怪異,道:“當然,那些妖獸的實力也並不弱,至少都是破四境才能對付的,其中不乏聚煞凝罡修士才足以力敵的中高等妖獸。”
“楚師兄放心,這出塵丹怎麼說也吃了一年多的時間,這點味道還是能夠承受的,當務之急是將精力放在提升實力上面,自然不會去尋那些妖獸自討沒趣。”
楚弦點了點頭,手指一動,那一道紅色的劍光赫然而現,在身周急速環繞數圈,最終定留在背後,靜靜懸着,含笑道:“師弟好好休養,待過明日陳長老前來傳授你劍術之後……”
話語至此,卻是不再說下去,臉上那笑容越發地神秘莫測,讓慕輕塵疑惑不解。
看着楚弦即將離去,慕輕塵心中一動,卻是連忙開口問道:“師兄,你可知曉當日襲擊我的人是誰?”
最後出手救下他的就是楚弦,之前已經跟他說了,而且療傷之事也已一同告知,雖然沒怎麼提那些藥物的珍貴,但這份情誼也是牢牢記在心中,日後必當報答!
楚弦眉頭一皺,說道:“你現今的實力,即便是知道了那人的性命也是無用,更何況在這純陽殿中,那人的行爲本身並無對錯之分,這裡便是純陽殿,一入此地,生死勿論。”
“記住名字,牢牢記在心中,日後報仇打回來,確實是一種督促修行的方式,以仇恨亦或是生死之危來推動,招惹一個又一個更爲強大的敵人,在重重殺機下逆水而行,不進則死!”
楚弦說着,手一揚,卻是幻化出一片迷離的金色光芒,在身前顯現出一道光幕,其中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名字猶如瀑布一般,瘋狂地落下。
“這些全部都是曾經站在天下最巔峰之處的人物,而其中在修行路上躥升得最快的……”隨着手指划動,一個個巨大的名字越衆而出,幾乎掩蓋了整個光幕。
‘龍傲天、林楓、葉凡、蕭焚……’
“歷史上這些傲視天下的人物,每一個莫不是這般做法,將一個個的強敵當成自己在大道路途上的墊腳石,一路殺上最巔峰,但,他們其中卻是沒有一個能夠登上最頂峰。”
慕輕塵雖然在一旁不住點頭,但心中卻是有些不以爲然,他的目標並非是直接就放在最高處的那種人,好高騖遠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事。
對於他來說,登不登上巔峰已經無所謂了,短期的目標便是在保證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儘量地發展壯大自身的力量,而長遠的目標卻是放在瞭如何返回原來世界的問題上面。
沒錯,他很幸運地穿越了,與其將它當成一種災難,還不如說是從全世界數十億人中挑選出來的一個幸運兒,意識穿越層層空間,完好無損地降臨這個世界,更是極其渺小的機率。
但是在放開自己,融入這個世界的同時,他也從未曾將原來的那一段記憶忘卻,即便在現在看來並不現實,但他仍舊是將回到原來那個世界的理想目標深深埋藏在心底。
慕輕塵這個身份,身爲青辰道真傳弟子,拜入莫求山這位化神顯唸的強者座下,還有沈泊一系的隱脈傳承,這般身份,在這個世界幾乎已然是凌駕在絕大部分人上面。
而陳慶這是一個臨近畢業,爲今後工作而煩惱的學生,泯然衆人中的一員,在社會結構中處於中下層,乃至是更低的地位。
但即便是如此,曾經的那一些記憶卻是無法磨滅。
算算時間,若是兩個世界同步的話,自己已經消失了兩年,自己穿越過來,也不知是連帶着肉體一起過來,在穿越過程中毀滅,亦或是肉體仍舊存在於原來的世界,失去意識而斷絕了生機。
而無論是那一種情況,對於自己的父母、親友來說,自己已經死了。
活下來,回去!
這便是慕輕塵現今最大的願望,至於登上巔峰,若這是回家的必要條件,他也絕對不會放棄衝擊這個層次的努力。
“大道漫漫,吾輩當行走於其上,踏遍荊棘,蒙受千劫,亦無畏無懼,無恨無悔,諸般術法始終只是護道之術,卻非吾輩所修之根本。”
楚弦的身形早已隨着那一道紅色的劍虹升騰而起,只留下那餘音在竹林間迴盪不休。
慕輕塵始終還是沒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雖然這已經沒有多大的關係了。
天穹之上,緩緩落下一道閃耀着金色光芒的符紋,這卻是楚弦口中所說的那一道陳慶之傳與的符紋。
慕輕塵伸手將那一道符紋接住,緩緩飄落在掌心之上,剎那間,爆發出一陣無比璀璨的光輝,像是一輪烈日在掌中升騰而起,萬丈光芒將整片竹林都給徹底籠罩。
這是?
慕輕塵正疑惑着,被這強光所籠罩,卻是在這一瞬間失去了身體的感知能力,五感六識之間的聯繫完全被某種力量徹底斬斷,整個人像是進入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陡然間,一股無比凌厲的氣息,轟然而降,那就像是一道通天徹地的巨劍,自九天之上而斬落,直直落入那九幽之下。
天地之間,唯有這一道劍意,無比浩蕩的陽氣,在整個天穹上壓下,那一瞬間,像是天空上的雲霧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強行往下壓着,天與地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
那不僅僅是一道無比巨大的利劍,而更像是整片天地的化身,那無處不在的大道意志具現化,投射在這個世間的影像。
恍然間,那一道巨劍千百倍地縮小着,在不到一個呼吸的間隙,連接天地的巨劍,幻化成三尺青鋒,緩緩落在慕輕塵身前,但其劍刃上的那一股浩蕩無邊,凝聚着整個天地陽氣的磅礴氣勢卻沒有消失,而是更加凝實了幾分。
慕輕塵不由自主地伸手,握在那劍柄上。
轟!
這一刻,他再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意識,彷彿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完全被改變,他手中所握住的不再是什麼長劍,而是一輪凝聚着億萬道浩蕩陽氣的烈日!
烈日升騰而起,臨於昊穹之上,將萬丈光芒猛然灑落於塵世間,驅散着一切的冰冷與黑暗,熊熊燃燒的熾熱之炎,幾乎是欲將整片大地都給焚滅。
慕輕塵的意識陡然間清醒過來,他並非是身化烈日,手中握着的也並非是什麼真實的劍。
這是陳慶之自身一道無比精純的劍意所幻化而成,這片幻境,只不過是將他拖入到劍意之內,當下不再猶豫,感受着其中每一絲細微之處的變化。
這劍意臨體,幾乎就相當於陳慶之直接依附在他的身上,將自身的劍道修爲,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他面前,雖然只是一道純陽劍意,但是其中所包含的,並不比之前沈泊傳授與他的那一道符篆之術少。
意識猛然離體,他現在根本感受不到自己軀體的存在,而是升到了極高處的空中,看着在那幻境之中,自身持劍而舞,一道道浩蕩的陽氣在劍鋒的牽引下,匯聚而來。
俯視視角,讓他能夠看清楚其中每一處的變化,甚至還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那些陽氣之中,所蘊含的熾熱之意,而這一切,在那一道劍鋒的攪動之下,瘋狂涌動着。
肆意縱舞的劍鋒,在那無邊陽氣的加持之下,威力提升到一個駭人的程度。
每一劍揮斬而出,天穹之上都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虛空裂縫,山林荒原寸寸崩碎,焚山傾海,一番末日景象。
雖然知道這只是劍意牽動出來的幻象而已,但慕輕塵還是不可抑制地被這劍意所展現出來的諸般精妙運轉之法吸引了去,整個心神都沉浸在其中,細細體驗着其中所顯現出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