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項廣也去休息了。藏充之自然是睡不着的,同樣也沒有心思按那個胖子強教給自己的法子修行,他自忖應該還輪不上修爲尚淺的自己,於是便強行讓自己暫時不要去想這件事,觀察起了周圍的情況。
這間牢房裡除了項廣之外,還有一男三女四個孩子也在休息,藏充之此刻也不知道誰是誰,看了一會兒後,便把視線投向了外面。
在這間十三號牢房之外,在這個穴道所能見的範圍內,還能遠遠看見好幾間牢房,也都關着七七八八人數不等的孩子。不過藏充之仔細看了看之後發現,其他牢房的孩子狀態都很不好,單是牢房就比十三號這邊髒亂了很多,土堆牀上也都是散亂鋪着的髒草,沒有見到誰像十三號牢房這邊一樣都編好了席子還時不時晾曬。其他人也沒有像這邊一樣統一作息,而是有睡有醒,但所有人看着都神情疲倦,醒着也癡癡呆呆的沒有精氣神。不時有修士從牢房走過,看見誰沒有修行就是一鞭子。黝黑髮亮的鞭子打在肉上,傳來淒厲的啪聲和叫喊,聽得藏充之膽戰心驚,不敢想象那鞭子打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麼體驗。
就在這時,那個修士忽然向十三號牢房走了過來。藏充之一下子慌了神,等到那人走到門前,才終於想起自己應該——
“你怎麼不睡?你們十三房不都是白天睡晚上練功嗎?”
出乎藏充之的意料,那個修士並沒有鞭打沒有修行的他,只是問了一句之後,便隨口撂下一句‘不睡就練會兒功’離開去別處了。
修士離開後,藏充之心情複雜地看了看背對着自己睡着了的項廣,低低念起了剛剛聽到的話。
“等待,並心懷希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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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項廣和其他幾人陸續醒來,項廣在爲大家做過介紹之後,幾人便圍到靠裡的牆邊,湊成了一個小圈。
“……好了,那我們繼續昨天的話題。時間還是在一炷香,向瑜,今天麻煩你望下風。”
一個看起來很文靜的寬額頭女孩點了點頭,走到牢邊盤坐下來,眼皮似閉非閉地聳拉着看向通道的盡頭。項廣見她已準備好,便迅速開始了正題。
“那我們開始。充之,你現在纔剛開始修行,如果聽不太懂的話,可以等會私下問我——昨天我們說到了……”
原來,牢房裡的孩子們雖然被灌輸了修行的入門之法,但爲了避免他們獲得修士的力量,並沒有被教導法術。而十三號牢房每天一次的交流,正是這羣孩子們對各自摸索的靈氣使用方法的交流!
其中,最活躍的自然是項廣。他似乎讀過很多書,有很多奇思妙想,也善於去嘗試和總結思考,同時總是能照顧到所有人的變化,對話題進行不同的延伸和闡述;而姚玲兒——一直坐在項廣身邊的長髮女孩則彷彿有一種動物般的直覺,說的話不多,卻每每能一語切中關鍵點;短髮的女孩納梅和像一棵樹般的高個子男孩郎梧則往往是就項廣在之前討論中提出的猜想給出自己的實踐反饋。藏充之雖然不太能明白他們所說的內容,但他能感覺到項廣堅定的話語述說裡,給十三號牢房裡所有人的眼睛裡點燃了某種名爲希望的火焰,帶來了某種與其他牢房全然不同的變化——他是這個小團體當之無愧的核心。
“咳咳、咳咳咳!”
就在這時,門口望風的向瑜忽然有規律地咳嗽了起來。衆人對視一眼,連忙回到自己的土堆牀上盤坐調息起來,然而所有人的注意,都掛在了那個漸漸走近的腳步聲上。
——那是死神的鐘聲。
灰衣修士在牢房間穿行,視線掃過一個個孩子,然後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下午他已經準備好了今晚“蟠桃宴”的其他材料,只剩下作爲主料的“蟠桃”,必須在天黑前選出處理好。而且剛纔副門主臨時傳了命令,今晚上的“蟠桃宴”臨時升格爲“人蔘果宴”,必須得選出是修爲達標的“人蔘果”才行,否則副門主臉上不好看,自己可就麻煩了。
只是他看了一路,所見卻大多差強人意。符合“人蔘果”標準的小孩已經挑過好多次了,剩下的歪瓜裂棗讓他不由得頻頻皺眉。太低了,這個修爲太低了,湊合個“蟠桃宴”還行,至於“人蔘果宴”……這幫蠢材,怎麼修行都這麼慢?
唉,如果這些廢物都像十三號牢房那些小孩一樣,自己也就不用操心了。
說到十三號……
灰衣修士在十三號牢房前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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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腳步的臨近,十三號牢房的衆人都摒住了呼吸。
過去,過去,快過去!——所有人都在心中如此想着。自項廣改變了衆人之後,厄運已經很久沒有降臨在十三號牢房了,這次一定也——
——腳步停住了。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心跳都彷彿隨呼吸一起停止了。
——然後,就像要把剛纔的停滯補回來一般,瘋狂跳動起來!
“你,對,就是你,出來。”
不可能是我的,不可能是我的……藏充之一邊不停地對自己說着,一邊半是抗拒半是激動地睜開了眼睛。
在他視線的前方,灰衣修士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一名長髮的女孩:一直坐在項廣身邊的——姚玲兒!
“玲兒!”“玲兒姐姐!”
所有人發出痛苦的悲鳴,卻彷彿被某種無形的枷鎖困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只能悽聲望着長髮的女孩。
“怎麼?你們還不動手,是等着我來請?”灰衣修士皺了皺眉頭,十三號牢房的小孩卻是修行自覺、不愛鬧事、打理得也乾淨,這些讓他很滿意,不過似乎還是有不好的地方——要是換了別的牢房,早把被選中的傢伙送瘟神一樣推出來了!
切,真是麻煩。灰衣修士撇了撇嘴,便掏出鑰匙往門鎖走去。衆人又是一陣哀鳴,被指名的女孩姚玲兒反倒似乎很鎮靜,捋了捋自己長長的頭髮便準備站了起來,只不過她纖細的雙手,依然出賣了她惶恐的內心,壓在牀邊不住地顫抖着……
——然後,被握住了。
姚玲兒驚詫地轉過頭,卻見項廣死死地拉住她的手,用力之大,幾乎要勒出白印來。
“……廣。”姚玲兒的手忽然止住了顫抖,她竟一根根掰開了項廣的手指,然後捧着他的臉微微笑了起來,“別傻,你不是教我們嗎?不管怎麼樣都要活下去,死了的話,就什麼都結束了。”
女孩故作鎮定的話語裡最終還是帶上了些微顫抖的哭腔,但她還是笑着說完了自己的話。
“……等待,並心懷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