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句讓長衫男子大驚失色的話，樓五塵倒是顯得泰然自若。
“我又沒說我不賠……”樓五塵拍了拍長衫男子的肩膀，“抱歉打了你臉……不過這點小傷對你來說小菜一碟，我就不賠你醫藥費了，不介意吧？”
長衫男子臉上堆着笑，連聲說着豈敢豈敢。在他們的背後，小女孩看着樓五塵露出失望的神色，卻不防樓五塵忽然轉過身來，拉起了她的手。
“——作爲交換，我就送你女兒一個小禮物好了。”樓五塵拿出一塊自己前些天在飛天艇上琢磨法術時試製的小木符，放在了小女孩手上，“這是我隨手做的一個小玩意，遇到危險的時候能自動幫她抵擋一些傷害。怎麼樣，這個賠償滿意嗎？”
“……滿意！不，不對，多謝前輩大恩！”男人慌忙向樓五塵彎下了腰，女兒一直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寶貝，能有一個築基修士親手製作的防禦符籙來保護她，對男人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好事。如果說挨這麼一次打就能換這樣一份符籙，他簡直情願捱上一百次一千次！
“好了，那這個事情就這麼算了——可是！”樓五塵語氣忽然一寒，話鋒猛地一轉，“你們傷了我朋友的家裡人，雖然就這麼算了，可我不希望我的好意被當成軟弱，如果之後傳出去，有人覺得能打上有一個築基修士在的地方卻只用掏點黃白之物就能全身而退……”
“不敢！不敢！”長衫男人大汗淋漓，“前輩仁慈，晚輩銘感於心，絕不敢有此妄瀆之念！”
“你不敢，其他人呢？出去之後該怎麼說，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晚輩一定宣揚前輩威嚴，絕不胡言亂語！”
“明白就好。若是之後再有人前來叨擾，我便與你一併算賬！”
這其實已經有些不講理的範疇了，但長衫男人顯然不敢試圖跟一個築基修士講理，哪怕這個築基修士剛剛看起來很講理的樣子……
樓五塵不再看戰戰兢兢的男人，揮了揮手：“好了，你去吧。”
長衫男人聽到這句話如蒙大赦，忙拉着女兒和黑袍男人一起往外退去。剛退到已經消失的大門口，卻又忽然聽到樓五塵一句“等等”，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前、前輩？”男人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被連續的大起大落繃得快要斷了，強行壓住自己語氣中的絕望問道，“您還有什麼指教？”
樓五塵沉吟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說道：“我剛纔說你腦子有點蠢，卻也不全然是踏謔你。一個凡人家族的店裡有能幫助修士修行的通靈之玉，你想想覺得可能嗎？就算真的有，又怎麼會傳出這種消息等着你來取？”
長衫男人汗如雨下，忙不迭地點頭：“前輩教訓得是，是晚輩豬油蒙了心漿糊迷了竅……這種消息，晚輩也覺得不可能是真的，只是抱着萬一的僥倖……”
“這明顯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消息，想借些傻子的手來做試探，這是我說你蠢的第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樓五塵看了看小女孩，“如果我沒看錯，你女兒的修爲進度快趕上你了吧？”
“前輩明鑑，青兒她依她娘，修行天賦極好，單論修爲，才十歲就已經快趕上晚輩了，只可惜晚輩不成器，不能給她提供足夠的資源，不然照這個速度，說不定不到下谷入門考覈的年齡就能築基……”
男人臉上露出疼惜的神色，樓五塵的神情卻愈發冷峻起來，一記法術封住小女孩的聽力之後，冷冷地對着男人披頭喝到：“你很自豪？她十歲就接近中期了？說不定十四歲前就能築基？蠢貨！”
“你以爲修行越早越好？爲什麼下谷一定是十四歲統一入門，就連天上歸元甚至真一境的大修士後人也無一例外？難道他們缺這點資源？”
“因爲十四歲前不能修行！”樓五塵有些恨恨地說道，卻不知他怒氣指向的是誰，“十四歲到十六歲天癸初至，才能承載靈氣的換體伐身，就算稍早，也絕不能早於十二，否則便會虛耗本源，雖看起來秀於一時，卻早早耗光了底子，往後別說修爲更進一步，就連安享天年都不可得，只能落得個壯年早夭的下場！”
長衫男人如遭雷殛，樓五塵卻不爲所動，反而再度補上了一記棒喝：“你們連這些常識都不懂，只怕她的母親——你所說引你進仙路的那個散修仙子，也是這樣傷了根底才早逝而亡，而你又把女兒再帶上了這條絕路……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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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的長衫男人離開了。
老掌櫃看着不可一世的仙人在眼前這個並不偉岸的背影面前，如喪家之犬一般倉惶遠去，他那雙見慣世事的眼睛竟不由得有些迷離起來。
這個場景，自己和老爺曾經無數次在美好的夢境中見到過——一位年輕的築基修士像一堵高大的城牆一樣擋在衛家門前，讓那些兇猛或是貪婪的豺狼虎豹再也不敢打衛家的歪心，這是自己和老爺多少年來的夙願啊，自己終於見到它了！
……只是這個擋在前面的身影，卻並不是老爺和自己所想象的那個……
少爺……
老掌櫃在心中無聲地念着衛少白的名字。
您究竟……怎麼了？
樓五塵並沒有注意到老掌櫃的微妙心情，他望着長衫男子一行遠去的方向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轉過身對老掌櫃說道：“本來還有些事情想說……罷了，你先送他去看大夫吧，我之後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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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姓的長衫修士雙目無神地走着。
如果按照那位築基前輩的話，青兒無疑已經被判了死刑——這種本源傷上的虧缺根本無藥可治，只有到了返本歸元、重還先天境界的歸元修士，才能逆轉後天，彌補青兒缺失的本源。
“張兄。”
可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就連築基修士都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自己這一身見過的築基修士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歸元修士別說見了，聽都沒有聽說過！
——可就算見到了，又有哪個歸元修士，會折損自己的修爲來給青兒彌補本源？
“張兄，張兄！”
黑袍男子連拉了張姓修士好幾把，才把失魂落魄狀態的他給喚過神來：“——啊，孫兄，怎麼了？”
“別發傻了！”黑袍男子一臉焦急，“快走吧！就在你發神的這一會，我剛接到其他道友的消息，這座城的城主準備要清查散修了！再不走的話，等晚上城門關了就出不去了！”
“啊，好！走！”張姓修士似乎腦子還沒徹底從剛纔的問題中脫離出來，對黑袍男子的話也未多加思索便點頭稱是，“多謝孫兄了。”
“哎。”黑袍男子似乎也很體諒張姓修士的心情，“張兄，你看開些，總會有辦法的。”
“唉……”張姓修士長嘆着說道，“歸元修士……別說找不到，就是能找到，我又能拿什麼東西說動得了一個歸元修士？”
黑袍男子皺了皺眉：“張兄，話不能這麼講，再強的修士，不也是一步步煉上去的？就算找不到歸元修士，咱們自己勤修苦練，誰能說就修不到歸元？”
張姓修士似乎是被黑袍男子的豪言壯語驚到了，臉上終於露出了愁苦之外的表情，別過頭睜大眼睛看着黑袍男子：“修到歸元？咱們散修能修到築基都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了，歸元……孫兄，你這志向也太遠大了吧？”
“嘿，事在人爲嘛。想都不敢想，那還修個什麼勁？”黑袍男子裂了咧嘴，“張兄，修行萬般法，資糧第一門。有資源纔有希望，這道理你懂。我之前就勸過你，說這消息不靠譜，哪兒又凡人手上的資糧對咱們有用的說法？咱們想要有出路，還是得找先人古蹟遺澤！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地方，絕對是古仙人洞府，怎麼樣，跟我去探一波吧？若是真能找到古仙人留下的神功秘術靈丹妙藥，別說築基歸元了，就是成宗做祖開宗立派……嘿嘿，也未可知啊！——張兄，先走，咱們出城再說。”
張姓修士跟在後面，表情卻猶豫了起來，黑袍男子也不再催促，只是在前面默默地緊趕着步子。張姓修士眉頭皺了又展，凝了又散，最終猛地一定，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剛大大跨出一步，手上卻猛然一重，卻是小女孩跟不上步子一腳踏空了。張姓修士慌忙扶住險些摔了個踉蹌的女兒，關切地問道：“乖女，沒摔着吧？怪爹爹走太快了，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揹你？”
“唔。”青兒搖了搖頭，“爹爹，我想回家。”
張姓修士愣了一愣，蹲下來抱起女兒，然後站起身一邊輕拍着女兒的背一邊往前走去：“好，回家，回家。”
在他所看不到的前方，背對着他的黑袍男人卻是表情扭了一扭，輕啐了一口，幾乎微不可察地低低罵了一句——
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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