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怎樣的女人呢?喬文星的心裡久久的不能平靜。往昔記憶裡的葉尋任性、倔強、單純而美好,但是怎樣都好卻不曾如此的果敢、鎮定、成熟,如果說過去的葉尋在喬文星的心裡是一個美好的倩影,那現在她所做的一切都已經表明她已成爲一個睿智果斷理性獨立的魅力女人。
喬文星從枕頭下掏出一個精緻的掛扣,銀白的掛扣呈心形的樣子,鍍銀的材質泛着幽幽的藍光,在燈光下反射着變幻的顏色,一個精巧的鈕釦伏在一邊,喬文星輕觸按鈕,兩片心中間夾着一張小小的照片,那是兩個笑容可掬幸福無比的一對男女,女孩子乖巧的笑着,嘴角上翹着,嘴邊伏着若隱若現淺淺的兩個梨渦。
“葉尋!“喬文星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冰冷的觸感直進心底。
靜竹沒幾天就好了,這次好的比較利索,咳嗽也似乎沒有那麼厲害了,複查了幾次醫生都說沒事了,只要飲食上注意點就行,現在孩子都嬌氣,一家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劉潮的項目進展的很順利,對方對他們的團隊策劃能力和運作能力都給出了極高的評價,老闆很滿意。特批整個團隊放假一個月,公司出錢馬爾代夫玩一圈,華北區的區域經理馬克特別交代,這次出行所有消費都算公司賬上,而且上不封頂!
消息一到,辦公室裡如同炸了鍋一樣,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歡樂的笑容。最近這段日子捱得太苦了,能得到這樣的回報也是應該的。平日裡老闆對他們這些下屬也算不錯,但這次能給這麼個貼心安排,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劉潮的臉上滿是欣慰,結局能如此圓滿是他沒有想到的。超能公司的要求總是最刁鑽的,曾幾度他和他的團隊與對方的談判陷入僵局,多次溝通協調都是僵持不前,對方甚至都發出了放棄的警號,可劉潮還是堅持了下來,他堅信一定可以度過難關,果不其然,案子辦的非同凡響的漂亮!
幾個小年青在羣裡已經熱火朝天的聊起出行攻略了,沙灘排球、遊輪派對、深海潛水……話題一個接一個,層出不窮。
“年輕人真是精力旺盛!”劉潮看着屏幕上不時翻滾的對話,嘴角扯出一道彎曲,伸個懶腰舒服的抻拉着後背酸困的肌肉,兩手交替按壓着肩頸,脖子左右晃動兩下。
“籲!”長長的深呼一口氣,“是該歇歇了。”此刻的劉潮只想窩在家裡的沙發上,摟着兒子等葉尋做的韭菜盒子,那焦黃流油的香味兒,兩面用小火微微的煎的酥脆的滋味,纔是他心中的“馬爾代夫”!
“哎!潮哥,這次出去帶不帶着嫂子啊?”對面湊過一張笑臉,打趣着。
劉潮蹬直了雙腿,伸直了腰身往後仰,兩百多斤的重量全部壓在身下狹窄的轉椅上,負重的繃簧被壓的咯吱吱的直響。結婚以後的舒坦日子讓劉潮迅速養起一身肥膘,原本壯碩的身材更顯的富態。
“你嫂子啊,這不正考慮着呢麼。”劉潮挪動了一下身子,後腰窩在軟墊子上,弄得更舒服些。“倒是想去,那孩子怎麼辦呢?帶着孩子吧,還有老媽呢,老媽去了,丈母孃不去合適嗎?”劉潮一臉無奈,拖家帶口的男人怎麼比得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小夥兒啊。
“說的呢!潮哥不像是這麼不瀟灑的人啊。照您的意思結了婚就得成天圍着鍋臺轉?” 笑臉打了橫,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同樣是結了婚的女人,你看看人家琳娜,婚前一枝花,婚後花更香!看看人家那氣派,人家那消費檔次,嘖嘖,玩起來比小年輕還放得開,說人家是單身貴族絕對有人信!”
劉潮憨笑着搖搖頭。
“這幫小孩兒,懂什麼!”
都說新時代的女人能頂起半邊天,什麼“回家當的娘,出外打的狼”,都是瞎說,女人這一輩子的事業就是家庭!孩子和丈夫就是她一輩子該用心鑽營的,其他什麼都是扯淡。一枝花又怎麼樣,沒有家庭做靠山,早晚還不是明日黃花。光是看表面風光,誰能知道背後心酸呢。
劉潮懶得和這幫沒有經歷過什麼的年輕小孩兒廢話,趕緊吆喝着衆人忙乎起來,要出去也是下禮拜的事兒了,眼下的活兒還沒完全了結,還不到徹底放鬆的時候。
不過自己去不帶葉尋,似乎說不過去。
靜竹病了這些日子,葉尋可着實受苦了,眼瞅着臉色都黃的泛了蠟了,是該出去散散心好好放鬆放鬆了。況且孩子生病自己一着急說話還讓葉尋生氣的事兒,一直壓在劉潮的心底,暗自後悔,憋悶了好幾天。
倒是小尋尋倒頭就忘了,照樣樂呵呵的伺候老公好吃好喝的,越是這樣,劉潮的心裡越過意不去, “都怪自己說話太不過腦,惹葉尋生氣。”劉潮皺起了眉頭,嘴角向下撇了撇。
馬爾代夫雖說去過,可行程安排的太緊張,每次提起這個葉尋的口氣裡總是許多遺憾,要是能再去一次,那倒是了了一樁心願。想到這兒,劉潮心裡又有些小小的激動了,唉,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看似不能解決的事兒其實也不過是自己跟自己較勁而已。
初冬的雪花伴着瑟瑟的寒風飄然而至。
慕言盤腿坐在火爐前,看着眼前的灰暗漸漸的披上霜白,耳邊只聽見帶着細粒的雪點子窸窸窣窣的灑在房檐上,灑在石柱上,灑在花池子裡已經乾癟的枯枝上。酒盅裡的佳釀早已微涼,鹿脯在火上煨兌着邊烤邊燉,此時早已生生的溢出濃郁的香味兒,浸得滿屋滿室皆是饞人的味道。
轉眼就到年根,可兒子劉潮卻未見有輕閒的跡象,終日裡忙忙碌碌的早出晚歸,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詩靈和靜竹已經大約小半年沒見了,也不知道孩子的個子長得有多高,樣子有沒有變,是不是還記得這個不太會哄孫女卻心裡滿是熱望的“奶奶”?
清寂的午後,一杯清酒伴着嫺靜輕柔的歲月獨自排解着心中的煩悶,將身子倚靠在輕軟的狼皮鋪塌上,慕言雙眸微閉,耳中原本窸窸窣窣似有若無的輕柔變得逐漸清晰,噼裡啪啦的竟像是打在了心底,腦子裡裹攪了千絲萬縷的愁緒,竟像是被溪水衝入溪譚底一般,深不見底卻無影無蹤。
長長的吁了一聲,微醺的酒醉頓覺睏意,深深淺淺的記憶猶如毫無規則的堆疊在一起的數字,拉拽着慕言漸漸陷入夢境,不一會兒竟輕輕的拖起酣聲。爐火也似睡着了一般微微燻烤着,爐上的美味無人問津竟自無聊的數着節拍,偶爾發着輕微的吱吱聲,似是不習慣如此寂寞的日子。
前面似乎有誰引領着一般,慕言只覺得腳步越來越輕,似乎並不費勁就擡腿向前,前後左右都可以走,只要你邁腿就都是有路的。可直覺卻帶着她不停的向着哪裡奔去,一開始以爲是一個方向,後來卻似乎心裡明白要左轉右拐,並不多想就由着信子往那邊走去,至於去哪裡心下卻不是很明白。
眼前是灰灰的天,灰灰的地,不,似乎沒有地,腳下陡然覺得竟然沒有踏實的感覺!慕言覺得有些害怕,卻不由自主的繼續向前,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不受控制的往前邁,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趕,心臟壓迫的呼吸也益發急促了些。
嘴裡想呼,卻發不出聲來,越是心急越覺得連手都不能控制一樣,使勁想抓住什麼,竟是徒勞,周圍的一切竟像長了腿一樣會繞着她走,眼看着就在眼前的山石樓柱,一晃就遠遠的閃開,慕言張開雙手胡亂的抓扯着,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卻是什麼都無法讓這瘋了一般的雙腳停下來。
七繞八拐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兩腿越來越沉,就像灌滿了鉛一樣都擡不起來了。荒野的盡頭,竟是一扇斑駁的鐵門,門把手是銅質的硬塊,黑鏽的周邊一點黃亮的樣子,顯是很久沒有人來的樣子。
慕言伸手剛觸到門邊,還沒有扭動把手,一陣風來大門迅速向旁邊閃去。眼前一排平房,慕言並不記得這是哪裡,卻隱約覺得是到過這裡的,竟很熟悉的沿着土路一直往裡去,泥濘的道路似乎並不像看到的那樣結實,深深淺淺的腳印留在身後,慕言顧不上許多,心中那團不能言說的苦楚,答案似乎就在這裡。
一個女人坐在一間破舊的屋門外,屋子的門窗都只用簡易的木板和報紙釘糊着,枯草順着檐廊耷拉下來,搖晃着隨風擺動。女人好奇的打量着她,手裡抓着正在趕工的活計,大約是一副枕套之類的繡活,乾瘦的手指緊緊的抓着,黑黢黢的讓人想起亞非的難民。臉蒼白,很瘦,眼窩處尤其明顯的深陷下去,一雙眸子倒是深邃黑亮。
慕言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的唸了一聲“小雅”,女人笑了,彎彎的眼眸,一對梨渦淺落在嘴邊。心裡隱隱就覺得是舊相識,剛挪動腳步要往女人那邊走過去,一股黑風捲着什麼東西撲面而來,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頭大如斗的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