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處不打眼的鋪子,上面匾額上寫着的“神醫館”早已脫了漆,門口處雜草叢生,門可羅雀大抵如此,齊傾墨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回想起前世記憶。
神醫館的大夫“妙手”是個怪人,他看病只有一個規矩:看心情!
若他那天心情不好,便是皇帝老兒來了,也只能被他罵得一臉唾沫星子。
若他那天心情好了,路邊一條快死的狗他也會大善心。
聽說他心情不好已經長達三年了,三年沒有出手救過人了。
齊傾人想了會不由得笑出來,這世上倒難得有這樣的趣人,拾步而上,一隻腳還沒跨過門檻,一隻酒杯便扔了出來砸在在她腳邊:“滾,本公子今日心情不佳!”
齊傾墨拾起那隻茶杯,上等青瓷,出自官窯,又聞了下里面的酒,梨花白,千金一杯,酒中珍品,果然一如往世的記憶。
“那倒是可惜了,我還以爲柳公子還想得到那株子規啼呢。”齊傾墨輕聲故作嘆息,轉身欲走。
未走兩步,一個滿身酒氣的男子擋在她面前,長髮飄動,真是位翩翩公子,容顏如玉,精雕細琢這樣的詞用在他身上竟絲毫不覺脂粉氣,他伸出雙手擋住齊傾墨去路,急聲問道:“子規啼在你那兒?”
“先替我解毒。”齊傾墨笑眯眯說道,雙手負在身後,酒杯在她手指間轉動。
“你先說。”那公子臉一板,收起剛纔的激動之色。
“先解毒。”齊傾墨不急不燥,若她沒有記錯,兩年後這位妙手先生柳公子,爲了救心上人大鬧太子府,只爲了那株子規啼,當時鬧得整個豐城就沸沸揚揚,連她也得知。
想起太子,她臉色一暗,轉瞬又衝妙手先生笑得燦爛,似乎不在問他拿救命的解藥,而是在談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柳安之很鬱悶,他最討厭別人要挾他,尤其是眼前這種渾身髒兮兮,滿臉是血的人,卻又無可奈何,憋着一口氣在她脖子四周連連點了幾下,扔了一瓶藥膏給她。
齊傾墨穩穩握住藥膏,快速拔掉瓶塞將裡面蜜脂一樣的藥倒出來覆在傷口處,未過片刻,血便慢慢見停。
“現在能說了吧?”柳安之厭惡地看着齊傾墨,這女人怎麼笑得這樣煩人,明明是來求自己的,還這麼淡定。
“你就不怕我騙你?”齊傾墨反問道。
“只要不怕死。”柳安之冷笑道。
“當然怕。”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活着的滋味有多好,論這天底下最怕死的人只怕就是自己了,齊傾墨笑道:“太子府,子規啼在太子府。”
“你當真?”柳安之臉色第一次認真。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齊傾墨不再多說,將酒杯遞迴給柳安之,從他身邊邁步而過,連頭都未回。
“你若不將那株子規啼替我取來,活不過一年。”柳安之將酒杯把玩在掌間,悠悠說道。
齊傾墨轉頭看他,微露不喜,現在是輪到柳安之來威脅自己了麼?
“怎麼你有意見?你既然能知道子規啼這等神藥在太子府,就應該有辦法將其取出來吧。”柳安之說得理所當然。
“一年之內,我會將子規啼送來。”齊傾墨沉聲說道,這種感覺她極爲討厭。
再回到齊府已至深夜,柳安之的藥很管用,回來的路上傷口便在慢慢癒合了,真沒有辜負了他妙手先生的名號。
只是一想起他說的一年之約,便心思沉重起來,要從太子府拿東西可不容易。
鵲應站在破落的小院子裡伸長了脖子在等,一直惴惴不安,擔心四小姐和二小姐會過來找麻煩,結果一直等到月掛枝頭,除了張管家來送幾匹布料也沒見到那幾位小姐。她正張望着,就見到自家小姐趁着夜色回來了。
“小姐,小姐你可回來了,擔心死奴婢了。”鵲應連忙迎過來扶住齊傾墨,看着她傷口已經止住了血,悄悄出了一口長氣放下心來。
“嗯。”齊傾墨心中微暖,笑着點頭。
鵲應覺得小姐今日最大的變化便是變得愛笑了,以往的小姐總是哭哭啼啼的,不哭的時候也喜歡唉聲嘆氣,愁眉不展的,今天一天的笑容比起以往半年都要多。
鵲應早備好了熱湯,齊傾墨泡在不大的木桶裡,一寸寸清洗着身子,將身上的每一塊皮膚都搓得通紅,又加了兩桶熱水,她要洗去前塵過往一切軟弱與善良,殺死她孩子的人,她必定要將他片片凌遲至死!那些曾經辱她欺她的人,她會一點點還回!
遠處脫了漆缺了角的桌子上,放着一匹布,她眸光低垂,藏好冷漠,嘴角的笑意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