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老師寄賣的?老師病了?是什麼病呀?”
“你不知道嗎?”
“我……這陣子我也生病了,老師沒來,我以爲是家父告知了他。”黎雨馨有點臉紅,她好多天沒想起過老師了,只當他是在生氣呢,卻沒想過是老師病了,“硯臺本是想買給老師的,不過我沒這麼多銀子,請張老闆推薦些別的禮品吧,要老師喜歡的。”
張老闆想到黎雨馨也是個藥罐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點了點頭,“我和黎兄也有過數面之緣,就託大稱你一聲賢侄女,你就叫我張叔父吧。”張老闆揮手讓徐掌櫃捧上來個長盒,打開來裡面裝着幾支毛筆,他從徐掌櫃手中接過再放到黎雨馨的手上:“這是齊川出的上等狼毫,不值幾個錢,就當我送給賢侄女的見面禮。李兄一直喜歡用這種筆,賢侄女要送給李兄也是份好禮物,若能親自去探望,想必李兄會更高興。”
黎雨馨忙說不敢當,一定要用錢買下,張老闆卻十分堅持。黎雨馨推辭不過只得收下,謝過張老闆,問清楚李秀才家的住址,就帶着文清去探望老師了。
待黎雨馨走後,張老闆還在怔怔地看着黎雨馨消失的方向出神。徐掌櫃跟了他多年,對他的心思也能猜測一二,便在一旁問道:“東家可是想把二公子嫁與黎小姐?”
張老闆回過神來斜瞥了徐掌櫃一眼,笑道:“你又知道了?那你覺得如何呢?”
徐掌櫃一邊揣摩老闆的心意一邊慢條斯理地分析着:“這黎小姐生得漂亮又會疼人,必是個好妻主。黎家的家境是遠比不上咱家,不過咱們家大業大不差這幾個錢,二公子才華出衆,憑自個兒的本事也能高升,奴才倒覺得沒必要攀高枝兒,要真是個高枝,只怕嫁過去還會受氣。奴才覺着他們倆個可般配着呢。只是不知東家家主會不會同意。”
張老闆邊聽邊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也是這麼覺得。不過兒子的婚事的確得先徵得妻主的同意才行。今晚回去我便同妻主商量商量。”
李秀才的妻主姓簡,是個卸任的太守,簡府位於南郊,黎雨馨和文清走了近一個時辰才走到簡府。
一開始文清就建議租輛馬車,他估計要走半個時辰(按他自己的步行速度再減速計算的),黎雨馨卻認爲走個把小時的路不算什麼,正是個大好的鍛鍊身體的機會,堅持不租。結果走到一半就後悔了,她哪裡想到文清的估算居然誤差這麼大的。可是那時已經到了富豪們的住宅區,附近沒有馬車可租,只好咬牙堅持了,還好已是中秋時節,天氣沒那麼炎熱,並沒走得滿頭是汗,要不然黎雨馨早打退堂鼓了。
她心想回去時一定要想辦法讓老師派他們家的馬車送她才行。她就沒想過一個生病都沒錢看醫生的失寵夫郎哪有能力指派家中的馬車。
簡府大門並無人守着,只有兩隻威武的大石獅。文清上前拍了幾下門環,立即有家奴將大門打開了一條縫,文清向其說明他們是來探望李秀才的,並雙手遞上黎院的拜貼。
那個家奴並不接拜帖,只看了文清一眼便轉頭向黎雨馨笑着說:“這位小姐,您要探訪三郎君的話,請走側門。”說完還好心地探出半個身子,用手指着右側,“從這邊繞行就到了。”
黎雨馨愣愣地道了謝,問文清:“難道探望側夫,就得走側門?”
文清點了點頭說:“世家是這種規矩,娶側夫進門時和平日出入也是走側門,不過得寵的側夫或小爺只要家主允許,就能例外。如果來探訪的人身份高貴,不管探訪誰自然都是要走正門的。商人就不一定,有講究的有不講究的。”
黎雨馨暗暗咂舌,每天只能從側門進出,那跟耗子有什麼區別,老師也不知是怎麼忍受下來的,換成她絕對不幹。還好她是個女的,再怎麼着在自己家裡還是能走正門的。
到了側門,照例敲門後,由文清說明來意遞上拜貼。這次來應門的小廝雙手接過,看了幾眼後躬身說:“請小姐隨小的先到花廳坐坐,容小的去通報三郎君。”
黎雨馨淺笑着說:“煩勞小哥了,請小哥帶路。”
那小廝愣了愣,沒想到黎雨馨會對他以禮相待,又見黎容顏秀麗淺笑盈盈,臉騰一下就紅了,忙低下頭去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前面帶路,一顆少年心卻失落在黎雨馨的身上。
文清將小廝的表情看在眼裡,心中十分驕傲:“他的小姐就是這麼善良又有禮的人,能伺候這樣的小姐是他的造化,這個小廝一定羨慕他能服侍在小姐身邊。”
到了花廳,那小廝請黎雨馨坐下,便到內堂稟報。黎雨馨硬拉着文清坐在旁邊,不一會就有小童奉上兩杯清茶又躬身退了出去。
黎雨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卻被燙着了,只得放下,一邊打量花廳的佈置,一邊用手指輕觸杯體試溫度,她實在是渴了,走了快兩個小時呢。
花廳佈置的很古樸,只有幾張太師椅和幾副山水畫,正面靠牆的几上擺着兩盆植物,長着幾片青青的葉子,葉子有點象圓月彎刀,沒有開花沒有結果。不過黎雨馨知道往往是這種光禿禿的植物特別貴,一片葉子就值不少錢,葉子多一片價格就翻一番。至於山水畫,都是些巍峨崢嶸的羣山、碧綠茂盛的樹木和水氣迷濛的煙雲,佈局精美、意境深遠,一望而知出自名家之手,這花廳的物件只怕都價值不菲。
黎雨馨想:“這麼有錢怎麼都不肯爲老師請個醫生?這似乎不單是失寵的問題,還涉及到家庭虐待吧?”
其實李秀才再不得寵,簡家世代書香之家也不會虐待夫郎,而是家主根本就不知道他生病了。李秀才這病是頑疾,幾年前就患上了,每次發作起來就疼得要命,不發作就沒事,他自己偷偷在外面的醫館找無數大夫診過,說是終身都治不好,他不敢向妻主訴說,怕妻主嫌棄(夫郎有惡疾的話妻主是可以休夫的),每日向妻主請安或家中聚會的時候總是強打精神裝出沒事的樣子。每月幾兩銀子的月例錢當然不夠李秀才看病的,這些年來能變賣的都變賣了,不得已纔將妻主送的寒江硯拿去寄賣。
兩人在花廳枯坐了兩柱香的時間,茶都涼了,黎雨馨幾口喝下,牆上的字畫都一一欣賞了,連那兩盆植物共有幾片葉子、各有幾片葉子、每片葉子都有些什麼紋理都弄清楚了,那小廝才匆匆地從內堂出來,極爲難地對黎雨馨說:“稟小姐,三郎君身體不適不想見客,小姐請回吧。”他不明白三郎君明明這會好好的,爲什麼就是不肯見這位漂亮和善的小姐,他第一次違抗主子的命令,極力勸說三郎君甚至跪下來苦苦哀求,也沒能讓三郎君改變主意。
黎雨馨一雙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連眨了好幾下,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吃閉門羹!爲這麼點事,老師居然生這麼大的氣,生病了都不讓她探望,至於嗎?
這會已經到午餐時間了,南郊只有幾個大院落沒有茶樓酒樓,她還得走至少一個小時才能到有飯莊的大街上,餓着肚子還不知道能不能走這麼遠。可人家不留她,她也不好賴在這裡,只得無奈地站起來,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長盒遞給那個小廝:“這是我帶給老師的禮物,還請小哥幫忙送給老師。請轉告老師,望他安心靜養身體,早日康復。學生日後再來探望。我在這裡先謝過小哥了。”
那小廝雙手接過長盒道:“小姐客氣了。小冬這就去將禮品親自交到三郎君的手中,一定會將小姐的問候帶到,還請小姐稍等一下!”
黎雨馨點點頭,小冬急急地跑進去,這次倒沒等多久就回來了,神色更是尷尬——三郎君雖然神色稍緩但還是不肯見客,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跟這位漂亮的小姐說纔好。
黎雨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老師還是不肯見她,看來蹭一頓午餐的願望是徹底破滅了,也不等小冬開口便起身說:“多謝小哥跑這一趟,我們就先告辭了,過幾日再來探望老師。”
小冬怕黎雨馨傷心忙保證說:“三郎君今日的確是不舒服,剛纔還要我代爲謝謝小姐的心意,過幾日一定會見小姐的。”隨後拍拍手,立即有引客的小童出來領路,黎雨馨無奈地隨小童離開了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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