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慕媽媽這麼說，何又晴忽然苦澀的扯了扯嘴角。
原諒不原諒，還有什麼關係麼？人都已經不在了，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這個世界上，有的遺憾可以彌補，而有些遺憾，窮極一生也無法換得半分心安理得。不管是真的懺悔，還是佯裝悲慟，命運都不會再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
“阿姨，振作點。他雖走了，我們還要繼續生活。”何又晴輕聲安慰着趴在她肩頭痛哭流涕的女人。
慕媽媽漸漸止住了哭聲，將腦袋從何又晴的肩膀挪開。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這個也算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兒，忽然之間，覺得她變成熟了。這種成熟，讓她這個當家長的覺得有些自愧和懼怕。這樣的淡然，不應該出現在二十歲的年紀。
“你怎麼都沒哭？從小到大，你不是最喜歡南南的麼？”她終於發現了何又晴的不正常。
聽到慕媽媽這麼問，何又晴反倒是笑了。
“如果，你守在他的身邊，緊抓着他的手。感受到那顆心跳慢慢停止，感受着身體的溫度漸漸冰冷，你會明白，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它無法讓慕終南活過來，甚至沒辦法讓我跟他說一句告別的話。眼淚無非就是宣泄情緒罷了，可我現在不需要宣泄。我要記住他給我留下的任何一種感覺，感動或者悲傷，都會是最珍貴的禮物。”
還有一句話，何又晴並沒有說出口，她想要讓自己記住這種傷痛和對死亡的無奈，她要自己永遠記住，當初有多愛那個人。
愛了那麼久那麼久，久到她每年生日的許願，都是此生一定非那個‘慕’姓男子不嫁，但如今她也要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自他離開之後，自己再也不會遇到另外一個如此深愛的慕姓男子了。
“你說的對。”沉默半晌的慕媽媽，點了點頭。不知道是真的贊同何又晴的話，還是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隨後，她轉頭看向何又晴旁邊的慕爸爸，這個和她一起生活了
二十年的男人。
分開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已經有了新歡。比她年輕漂亮，比她更懂得撒嬌。
“你終於還是和她在一起了。”慕媽媽笑，但那笑容卻不達眼底。彷彿有點嘲諷的味道，站在一邊的何又晴，竟也看不出來，她究竟是在嘲諷慕爸爸，還是嘲諷她自己。
只是這句話，讓何又晴有些多心。
終於還是和她在一起了？難道，在他們離婚之前，慕爸爸就已經在外面有了風花雪月的故事？
“你少在這裡假惺惺，要不是你當初作出那樣見不得人的事情，搞的我們家顏面無存，南南又怎麼會……”慕爸爸說不下去，一向堅強的男人，在看到慕終南遺像的時候，也禁不住紅了眼眶。
慕媽媽哭聲早已經止住，她拿着紙巾擦了擦哭花的眼妝，對着慕爸爸呵呵一笑：“對！都是我的錯。今天我是來給兒子送行的，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說完話，慕媽媽捂着嘴挎着包轉身離開了人羣。
想必，是找地方補妝去了吧。她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是必然不會以這種慘然的面目示人的。
何又晴始終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這二十年的夫妻，如今見面如同二十年的仇敵一樣，相互指責，刺着對方的痛處。
墓碑上，慕終南的照片停留在最燦爛的二十歲。她忽然在想，慕終南還沒出生的時候，慕爸爸和慕媽媽在一起會是一副什麼樣子的場景呢？
聽爸爸說過，慕爸爸和慕媽媽當年結婚的時候，慕家的人當時都不同意慕爸爸娶這個女人，因爲她沒有家世，也沒有值得大家族喜歡的地方。可是，慕爸爸卻堅持非要娶她過門。因爲當時慕媽媽已經懷孕，慕家人爲了這顆種子，也不好再阻止。後來，就有了慕終南。
爲什麼當初可以跋山涉水歷經千辛萬險只爲能夠在一起，如今卻要橫眉冷對像仇人一樣山水不相逢？
不遠處，一個女孩兒穿着
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長髮紮起，別了一朵黑色的玫瑰花樣式髮卡。眼眶通紅，看起來哭了許久。
她手裡捧着一束白色的馬蹄蓮，緩步朝墓碑這邊走了過來。
慕爸爸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悲傷的眸子頃刻間注滿了憤怒。礙於自己是長輩，忍耐着沒有說狠話讓顧念雲立馬滾蛋。
顧念雲也識趣，走到墓碑前，輕輕的將馬蹄蓮放下。對着慕爸爸鞠了一躬，又看了看站在他旁邊的何又晴，眼神很複雜。剛做了人流手術，顧念雲的臉色還是沒有上次在茶館見到的那麼紅潤。蒼白的臉，烏黑的眼圈，再加上這一身素淡的衣服，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頹廢且沒有一點精神。
“慕終南，我來送你了。你不會就這樣白白死掉的，只要我還活着，就一定會爲你出這口冤枉氣。”她站在墓碑前說着話，回頭陰狠的瞪了何又晴一眼。
慕爸爸看不慣，冷冷的對顧念雲說了一句：“謝謝你來送我兒子，不過我覺得他不見得想見到你。”
“那是自然。”顧念雲收了往日乖巧的模樣，似笑非笑的看着慕爸爸，說：“他不想見到我，是因爲他是你的兒子。如果我是他，我也寧願死。”
說完話，顧念雲又回頭對着慕終南的墓碑說了一聲：“以後我會常來看你，你不是無家可歸的孩子，我一直在你身邊。”
說完，她沒有再看任何人，轉身緩步離開。
慕爸爸望着她的背影，氣的直哆嗦。此刻也顧不上週圍還有親人朋友，大步上前，抓起剛纔顧念雲放在墓碑前的馬蹄蓮，拼了命的扔到了遠處，眼不見，心不煩。
自從這次慕家出事以後，慕爸爸的事業受到重創，雖然不至於公司倒閉，但根本就沒辦法跟以前相比。這次何家奕也有些泥菩薩過江，顧念雲的爸爸，如今可謂是稱霸一方了。
不遠處，又一個身影走了過來。看見他的時候，何又晴一直波瀾不驚的心，驀地起了漣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