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爲什麼,她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女市長或者女富商,僅僅是輕輕一對視,瞳仁裡就像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呼嘯一樣,王樹林震了震,突然有點害怕,想掉頭就走。可忽然一想,這女的這麼好看,鐵定是演員不是遊客了,別是旁邊還有攝影機在拍,別浪費人家鏡頭,於是結結巴巴地說:“客……客官,本店已經關門……那個打烊了,請到別處投……投……投宿吧!”
按說一般女人見到他這樣肯定會撲哧一聲笑出來,可這女人的目光自從和他接觸後,眼睛就再也沒移開過,眉毛微微一張,驚異萬分。王樹林被這大眼睛盯得有點發毛,尷尬地咳嗽一聲,誰料這女的眼神中鋒利無比的成分迅速熄滅,轉而涌出一股濃郁的柔情蜜意。王樹林以爲自己記錯臺詞了,後退一步想轉身隱入黑暗,可那女的做出一個任誰看了都會大跌眼鏡的動作,一個前撲就一把從背後抱住王樹林,雙手勒住王樹林的腹部,力氣出奇地大。王樹林當場有一種被恐龍一口叼起的巨*大恐怖感,渾身劇烈顫抖起來,這種前所未有的駭怕甚至遠遠超過喬疤子、變*態殺人狂等等加在一起產生的心理陰影。
那女的開口了,帶着哭腔:“別動!你別動……!”王樹林嚇得立馬不動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還生我的氣?看見我氣得發抖?你這次跑不了了,我一定要抓住你,再也不讓你跑了……”那女的越來越激動,最後泣不成聲,可手勒得越來越緊,“餘傲,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這三十年,我是怎麼過的嗎?吃不下喝不下……我什麼男人都不想見,看到就煩……我心裡唯一的男人,只有你啊……什麼功業霸業,我自從認識你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最重要……我鼓起多大的勇氣,跟你表露我的心……你居然那樣羞辱我,說我爲老不尊……我不就是比你大一輩嗎?輩分又不是血緣關係!那個只會喝血的女人,她哪一點比得上我?不錯……我是派人追你,可我只想殺了那個賤人,我再三吩咐不準碰你一下……我……我多麼愛你,你到底感受到沒有……?你一直躲着我,這麼多年了,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哪怕一秒鐘能想起我……”驀地,她又癡癡呆呆地自語道:“我知道你不是他……他早就死了……可你真的很像他……但你不是他……”
王樹林本以爲她是當場拍攝即興發揮,又或者開拍前隨便練習,一句也不敢多說,可等聽到“一秒鐘”才覺得不對頭,古代哪有這麼說話的?不會是演戲太投入走火入魔成了精神病了吧?這種新聞在全國各大影視城都很常見。儘管後背上的又又峰軟玉溫香,可王樹林還是嚇得腿一軟,那女的以爲王樹林要掙脫跑開,結果雙手再次略微收攏,王樹林的肚子就像被大蟒蛇用力一束,當即疼得眼淚直流,一瞬間大腸裡的屎就給擠了出來,頓時臭不可聞。
那女的聞到惡臭,這才清醒過來,雙手一鬆向後退了一步,接着雙目迅速陰沉下來,冷冷地打量着王樹林,半晌才問:“你姓餘嗎?”
王樹林痛苦地搖搖頭:“不。”
“那你爸爸姓餘?”
王樹林捂着肚子一邊掏衛生紙一邊喊冤:“我和我爸都姓王!你看看,你把我的屎都勒出來了!”
女人的眼神越來越失望,不耐煩地說:“行了,滾吧!”
王樹林見慣了各類張揚跋扈的女人,也不計較她這麼沒禮貌,一路小跑去找廁所了。
王樹林抱着喬靈的一大堆照片,九點多鐘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一來是心神俱疲滿腹心事,呼吸也不如東部沿海那樣暢快,二來在這裡有郝明亮,也不必非得跟着旅遊團活動了。但根本原因是陽光的問題,鋼谷治下的這些年,重工業發展迅猛,治理污染遠遠跟不上排放污染的節奏,世界各地如同雲口的雨城以及各類霧城、沙城越來越多了,天空終年陰雲密佈細雨連綿,一個星期能見上一回太陽,已經殊爲不易了。本以爲大西北又幹又冷,陽光會明顯一些,可誰料依舊如此,一路坐車到這裡,一直在塵霧中度過。今天早上九點來鍾天空佈滿的雲層纔有一點點陽光的溫熱,但整體還是灰濛濛的,以至於這幾年的影視劇,幾乎罕見陽光明媚的戲份。
等出了門走在街上,發現熱鬧的一天又開始了,各種大片小劇都在緊鑼密鼓地拍攝着,他跟人一打聽,人家告訴他最遠處那座仿古城堡就是影視城的辦公樓,他估計郝明亮就在裡面,於是往那邊走。剛拐過一個衚衕,肩膀被拍了一下,他猛然轉過頭,發現居然是昨晚那個俊俏的“公子”,雖說對方昨晚莫名其妙而且很無禮,但畢竟相當美貌,於是又開始結巴起來:“你……你……”
“昨晚沒問清楚,特地來問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做什麼的?”這女人問話毫不客氣,聲色雖然故作柔和,可還是掩飾不住一股難以言喻的兇悍霸氣,而即便是喬疤子這樣的黑道霸主也根本給不了王樹林這種壓迫感。
“我跟你不認不識的……”王樹林想繞過她,她卻一伸手攔住,正色問:“回答我!”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樹林!”王樹林猛一回頭,見居然是多年不見的郝明亮!他大喜之餘,快跑過去狠狠地擁抱着對方,然後上下打量,見郝明亮精神飽滿,目光深邃內斂,顯然比過去成熟太多了。連同帽子和靴子在內,一身銀白色的軍裝式樣制服,月匈口鑲嵌着一個銀色金屬十字架,上面一道冰藍色的摺疊閃電裝飾,這正是鋼谷政權機關的標誌。王樹林忽然想起當初在動物園抓那個搏熊少年的警察,也是這樣的裝束!這怎麼會呢?郝明亮又不是警察,怎麼也穿成這樣?陡然有些驚懼,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郝明亮卻笑笑:“你怎麼跟小偷似的悄悄地就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去接你呀?”沒等王樹林客套,便問:“你剛纔在幹什麼?”
王樹林連忙回過頭,身後那女人卻已經消失不見。愣神之際,郝明亮若無其事地問:“樹林,你說的那個想當演員的‘女性朋友’,就是剛纔那個美女嗎?”
王樹林擺擺手:“當然不是,剛纔那人我也不認識,估計是個遊客。我那個‘女性朋友’……出了意外去世了。”
郝明亮“哦”一聲,面無表情,嘴上卻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呢?”王樹林驟然想起吳棟樑的話,頓時覺得郝明亮有些不對頭,心底升騰起一絲寒意來。好在他比認識喬靈之前懂事多了,不敢直接訴說原因,而是避重就輕地說喬靈是出了車禍。他不善作僞,可說起喬靈的死卻是一臉悲痛真實自然,郝明亮淡淡地觀察了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麼破綻,便應付性地說一些“真是可惜,令人扼腕”的話來。
王樹林本來是興沖沖地想找郝明亮敘舊的,這時候卻隱隱有種駭然,讓心跳也加速起來,聊了一會兒,王樹林強笑着說:“我也就是來走一走,實現喬靈沒有走完的夢想之路。現在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不着急,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哪能這麼草率不好好玩玩?”郝明亮不疾不徐地說,“我絕不會讓你就這樣回去的,呵呵,哈哈!”這話說得王樹林一陣毛骨悚然,不知爲什麼竟不敢直言婉拒,只能跟着傻呵呵地笑起來。
說着,郝明亮興沖沖地拉着王樹林到處轉悠,指給他看各種景點和特色項目,儘管見到他本人後,王樹林感覺遠比電話中的冰冷親切多了,可時間一長他就注意到了,無論郝明亮帶他去哪裡,當地管事兒的頭頭都點頭哈腰阿諛奉承,甚至哪怕一些遊客體驗大俠生活的套餐節目,無論排多長的隊,郝明亮一開口,王樹林馬上就被拉到第一個,並且被異常的熱情包裹得喘不過氣來。郝明亮怕王樹林累着,僱了兩匹馬一人一騎,是強行從一個劇組要來的,那個劇組無奈之下只能停了半天工,王樹林看了越發心驚,不敢吱聲。郝明亮也沒有帶着王樹林去辦公樓坐坐的意思,彷彿他根本不需要在辦公室裡辦公,王樹林也不好意思問他是不是在巡邏,一臉窘迫。
臨近中午,郝明亮帶着王樹林到了餐館客棧林立的繁華街道,這裡雖然主要是拍戲之用,卻也真的做菜待客,價格昂貴而且需要先花錢兌換影視城的假銀子和假銅錢做貨幣才能消費,而且一消費就要把整個樓包下來,以應對該樓無法拍戲的經濟損失,所以王樹林有些扭扭捏捏。可郝明亮一去,幾家“店老闆”爭先恐後地跑過來七嘴八舌,大致上是說豐盛宴席都安排好了,請郝主任賞光。郝明亮威風八面,卻一臉淡然,隨着其中一人上了樓去,王樹林膽戰心驚地跟在後面,走得越高越覺得頭暈目眩,彷彿古代和當代的時空界限因爲郝明亮而突然模糊了。
過不一會兒,上來滿桌的好菜,各種酒類也是應有盡有,郝明亮催王樹林快吃,自己只是微笑着一邊吸菸一邊瞧着,可見他已經吃膩了。最讓人吃驚的是,兩人未及動筷的邊緣菜盤或者已經吃了大半的菜盤都被及時撤走,再換上新的。郝明亮話語依舊不多,可每句話都顯得見多識廣,並且頗具威嚴,王樹林儘管能感覺到老朋友還是很熱情的,但還是隱隱覺得原本那個靦腆羞澀起碼是善良本分的郝明亮,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