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樹林沒去上班,他潛意識上總認爲就算這事保密工作做得再好,起碼手機一晚上沒信號,也會被調查來調查去。可打開電腦上網後卻發現壓根就沒有這方面的報道,他深知不是鋼谷**對此類事件多麼寬容,而是一來他沒有觸犯其底線,二來也是全靠這幾個結拜小兄弟姐妹家裡的能量。這些日子造成恐慌最大的事件當然還是康小蕾之前所說的警車劫囚事件,這事是光天化日之下發生的,很多人都親眼目睹,但由於這件事牽扯到更高級別的機密,因此網絡上更是鴉雀無聲,無人敢於發起討論,也許曾經討論過,但一旦大規模刪帖,如今的人都聰明得很,立即默不作聲了。
他的圈子很小,就那麼幾個好朋友,王旭跑了,別說自己再聯繫不到,就算聯繫那也是犯法的事。**義和吳棟樑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會專門聯繫自己。至於生活在自我世界裡的王大權,除了饞的時候打電話要王樹林出去聚聚,然後突然“發現身上沒帶錢”,要他請客之外,也是不會聯繫他的。
他總共也就接到一個電話,就是康小蕾打來的。王樹林只是心思不機敏,卻並不是不細膩,他很感動康小蕾能這麼記掛自己,連連道謝,只是喬靈去世未久,他情緒不高,這讓康小蕾聽起來道謝好像是一種敷衍。康小蕾當然毫不留情地怒罵了他一通,然後問他什麼時候來上班。經過這些日子的經歷,他也不完全傻帽了,嘗試着旁敲側擊了一下,試探着問問自己這事兒單位裡有沒有人知道,是否造成什麼影響了。
雖說技巧拙笨生硬,可果然沒人知道林中小屋的殺戮事件,康小蕾被問得莫名其妙,只是說除了老孃誰還成天關心你去哪兒了,別自以爲萬人迷了。王樹林長舒了一口氣,又瞎編說自己最近有點不舒服,請她幫忙跟領導請個年休假,調整一段日子再上班。康小蕾敏銳地厲聲反問他是不是要揹着自己去相親了,王樹林又不可能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全告訴她,只是說真的病了。康小蕾壓根就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兒,再說兩人也還沒確立男女朋友關係,僅僅是同事,要去他家裡探望也師出無名,便悻悻地掛了電話。
雖說這些日子有些無聊,可父親不讓他出去,也只能呆在家裡望着牆上的大陸地圖發呆。驀然他看到了青海的炳州,這地方過去叫烏陽,舊世界的時候叫烏蘭,是比較荒涼的地方,後來寧夏銀川的西部影視城被鋼谷勒令西移,便搬遷到了炳州。鋼谷**到底爲什麼特別討厭擅長古裝戲的大西北影視城,誰也不得而知,但勒令西遷的意圖再明顯不過——炳州那地方人口稀少,已經是高原地帶,很多人呼吸都適應不了,何況是演俠客飛來飛去打來打去?這樣一來大西北影視城就更加凋零了,連羣衆演員也主要是當地的十幾萬居民“友情客串”。
他想到了喬靈,不禁又是黯然,又開始鑽心地疼。
忽然電話響了,他瞧了一眼,是孫耀南的,難道有什麼變故?有變故應該見面再說,電話裡不該方便說。於是他遲疑着接了電話,孫耀南的聲音喜氣洋洋:“哈哈!大哥,好久不見!……雖然就一個星期不見而已,兄弟們真是太想你啦!放心吧,什麼都妥妥的,你懂的。怎麼樣?出來聚聚?吃什麼你說話,兄弟隨你點!”
王樹林愣了半晌,第一反應是對方喜滋滋地,毫無悲痛和悼念的意思,有些不快,但又想到這些都是年輕人,從小錢罐子里長大嬌貴得很,這次劫後餘生,固然心痛死去的人,但畢竟還是更爲自己能倖存下來而欣喜若狂,也是難怪。於是他淡淡地說:“孫……”
“叫三弟!”
“嗯,三弟,我現在……情緒不大好,也吃不進去。還是你們聚吧。”王樹林又陡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喬靈的遺體火化了嗎?有沒有開追悼會?咱們都結拜了,是不是最起碼應該去……”
孫耀南打斷道:“大哥,這事我還真沒跟你說,幸虧你沒去。喬疤子本來就是個火爆脾氣,這次更是爆炸了,雲口市黑道上有頭有臉的人都去了,還有當官的和做正經生意的,場面很大。但是……我們想要去,我們的父母都不讓,可就連他們去了,都被毫不留情地給轟出來了,只有孟欣他爸爸和叔叔有烏紗帽,喬疤子沒敢轟走他倆。喬疤子眼睛都哭腫了,還揚言說反正孩子沒了,得罪過他的人都等着點兒吧,很多以前跟他有仇的混子都全家搬出雲口了……”
王樹林聽得心情沉重,也明白了父親爲什麼不讓自己留在那裡,看來還是父親更瞭解喬疤子。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地說:“那咱們也該去拜祭一下,這總可以吧?喬……喬大叔也不是一直都守在陵園。”
“這個……”孫耀南極不情願地說,“好吧,誰讓你是大哥呢,聽你的。我們幾個平時聚會都是在建明爸爸公司的一個固定地點。你住在哪兒,我來接你吧!”
王樹林心想既然結拜了本來告訴你我家在哪兒也無妨,只是父親很反感接觸外人,就說了個距離自己家兩個公交車站點的地方。他匆匆趕過去,一輛很普通的大衆轎車慢慢靠過來,窗玻璃落下,孫耀南戴着巨&大的墨鏡,遮住了半邊的臉,向外招招手。
王樹林上了車,古怪地看着他。孫耀南解釋說:“唉,你是不知道,我爹雖然錢比喬疤子多得多,可人家是個黑社會呀!我爸也很怕他,這次徹底得罪了他,還不知道會不會出危險呢,我能被允許出來就不錯了,哪敢開好車?”
王樹林沉默不語,車七拐八拐,進*入郊區。王樹林看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就心有餘悸:“咱們可別再去危險的地方了……”
孫耀南看了他一眼,更是心有餘悸,暗想:“還有比你更危險的?”
就這樣走了神,眼前猛然竄出一輛灰色的大面包,一下子堵住去路,差一點就撞上,孫耀南和王樹林都是一陣尖叫,車子打了個橫,停在路中央。孫耀南終究是大少爺,怎麼能忍受這種氣,怒氣衝衝地推開車門,喝道:“找死?”
他的氣焰迅速虛弱了下來,只見麪包車一拉開,下來四五個彪悍的年輕人,都是短衣勁裝,手裡拿着刀具和自制火*藥槍。孫耀南還沒來得及縮回駕駛室,就被一把提溜出來,扔在地上。王樹林也嚇得大氣都不敢喘,顫巍巍地下了車。領頭的大漢擡起下巴,目光凌厲:“王樹林是吧?”
王樹林總有些愧疚心理,底氣不足:“是……”
那大漢也毫不客氣地將兩人都推搡上車。另有人也上了孫耀南的大衆車開起來,以免路人看到有空車在半路停着而報警。兩人被套上頭套,車子一路開着,車內都是一言不發。儘管經歷過跟變*態殺人狂的生死較量,王樹林和孫耀南的心態已經遠比過去強,可不知道喬疤子會如何對待自己,都是心下惴惴。
車子拐入一處廢棄的工業用地,那裡已經停了一輛同樣的麪包車,零零散散地站了幾個人。等王樹林和孫耀南被推下了車摘掉了頭套,眼前的七八個人裡面那個一直背對着他們的人回過頭。這人高大健壯,一臉兇相,正是上次見過的喬疤子。
王樹林還沒等說話,卻猛然見到孫耀南一臉熱淚。孫耀南在路上就用力積攢淚水,這一下車摘下頭套,當場哇哇大哭,捶月匈頓足地乾嚎起來,王樹林冷不丁給他嚇了一大跳,聽了幾秒才聽清是喊“靈靈你爲什麼就這樣離我們而去了?我們多想你啊你知不知道……”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無奈之舉,王樹林再笨也猜得出孫耀南是在表演,若是過去王樹林會很鄙夷這樣的行爲,可眼前形格勢禁,他也很理解孫耀南。
孫耀南見無人阻止,哭得更是愈發大力,最後乾脆在地上打滾雙拳捶地,彷彿他上輩子是給大富之家哭喪出身,這輩子才轉世投胎到富豪家的。喬疤子就這麼冷冷地看着他盡情發揮,半晌才說:“累了吧?既然那麼想喬靈,你下去陪陪她?”
孫耀南的乾嚎戛然而止,全身的動作也立即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