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接林瓏回家的那天,宋冉顯得特別興奮,一路上邊開車邊衝她傻笑,弄得林瓏疑惑不堪,直到兩人到達最後的目的地,林瓏才恍然大悟。
“蔚藍海岸”,這便是他們今後的家。
兩人在一年前雖就已談婚論嫁,然而林瓏並沒多想過結婚後房子的問題。一來北京房價節節攀升,普通工薪階層根本望塵莫及,林瓏也不想因爲自己的婚事給兩家正步入暮年的老人增添什麼負擔;二來林瓏對宋冉之前租的那套130平的房子無論是房子本身的格局還是所處地理位置都很滿意,與其讓自己與宋冉年紀輕輕就背上“房奴”的頭銜,還不如與那屋的房主籤個長約繼續呆下去,等過些年兩人的經濟條件更成熟一些了再考慮買房的問題。
因此,當宋冉將新家的鑰匙交給林瓏時,林瓏還是手足無措地留下了感動的眼淚。
兩人相識六年,宋冉平日裡大手大腳的習慣林瓏不是不清楚。然而那晚,他們站在新家的門口,宋冉對林瓏說了令她無比動容的話語——
“林瓏,我想有個家。雖然這個家不大,付完首付我便所剩無幾,也許以後我還會成爲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那些爲了生計錙銖必較的人的其中一個,但我就是覺得特別高興也特別驕傲。因爲我知道,無論以後的工作有多麼辛苦,無論未來的人生有多少曲折,總有一個人每天都會一直等着我,等着我回家。”
那晚,林瓏只記得自己帶着淚眼婆娑緩緩地推開了那扇房門,好像什麼都看在了眼裡,又好像什麼都沒看清。林瓏內心明晰,她能爲宋冉做的,也是她最應該做的,就是給他一個溫暖的家。只是沒想到,如今的宋冉,已經變得這樣言出必行,還未等她心定,他便已經爲她準備好了一個家。
林瓏想,也許,這便是命吧,命運讓她好好去回報宋冉對她毫無保留的愛,卻剝奪了她愛的能力。
金秋十月是北京最美好的時節,一般上午林瓏會在家看看書爲國家公務員考試作準備,到了下午三四點就出門去附近的小市場買點菜回家爲宋冉準備晚餐。
回國之後,林瓏才發覺宋冉的忙碌已經超出了她在國外時的想象,三天兩頭出差不說,即便是留在北京處理日常事務的少數時間,亦都是早出晚歸。
一年不見,宋冉的確變了很多,人較之從前更加消瘦,爲人處世也不再如從前那樣圓滑浮躁急功近利,給人感覺整體沉穩踏實了很多,這些倒讓林瓏安心不少,於是便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婚禮的各項準備事宜上去了,加之倆人之前便說好婚禮不打算大辦,只想請些關係瓷實的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吃個飯熱鬧熱鬧,實際上也沒多少事情需要林瓏去操心。
婚期定在農曆臘月初八——臘八節,日子是宋冉父母找人算過之後定下來的,正好是公務員考試一個月之後的事,這樣一來,無論是準備公務員考試還是打理婚禮事宜對於林瓏而言時間都算寬裕。
因此,當剛回國不久的陳羽諾在電話裡一再請求林瓏去上海看望她時,剛結束公務員考試的林瓏跟宋冉商量過後還是最終答應了她,順便打算去看看這兩年在上海混得風生水起的舟舟。
僅僅幾月不見,陳羽諾出現時卻令林瓏大吃一驚。黃髮、煙燻、紅脣以及被染得五顏六色的指甲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柔順烏黑的馬尾、清澈透明的裸妝以及一身雪白蕾絲連衣包裙。林瓏差點就不相信眼前出現的這個女生就是自己認識的陳羽諾,直到看清她脖頸背後那個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唯美的“命運之輪”的紋身,林瓏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陳羽諾一見到林瓏便整個人都撲了上去,抱着林瓏的脖子不停地嚷嚷着——
林瓏姐你想死我了!
林瓏看着眼前窈窕淑女這副熊樣便噗嗤笑了,開口說道——
誒,這纔是我認識的陳羽諾嘛,怎麼着,回家後被練慘了吧,估計你之前那身問題少女的打扮把你老爸老媽都嚇壞了吧。
陳羽諾搖搖頭說——
No No No,林瓏姐你也太不瞭解我了,我是我們家老頭兒老太能治得了的主嗎,我現在變成這樣,主要是……我自己想變了,嘿嘿……
說着說着,陳羽諾兩頰便開始泛紅了,聲音也越來越小。林瓏見狀,先是一怔,而後馬上反應過來,趕緊問道——
你不是談戀愛了吧?
待林瓏音落,陳羽諾點了點頭,但又接着搖了搖頭,輕輕的嘆息道——
姐,你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青梅竹馬的男生麼,他來上海了。他在美國兩年時間不到,就憑藉常人少有的天才與勤勉從學徒身份一躍晉升爲他師父的合夥人,今年八月因爲國內的一個投資項目回國了,以後打算長期在上海發展。
說到這兒陳羽諾停下來頓了頓。林瓏隨即便問道——
那不是挺好的嗎,以後你們都在上海。
陳羽諾面無表情地望着車窗外的燈火迷離,低聲說道——
姐,這次再遇見,我覺得他比從前離我更遠了。
從前的他,即便沒有愛過我,但至少對我有對妹妹般的疼愛。
然而現在,不知道是因爲大家都長大了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暢所欲言了還是怎樣,他的話變得特別特別的少,無論是對我、對我爸媽還是身邊其他人,他都表現得特別冷漠淡然,整個人就像一尊冰山一樣讓人無法靠近。
說到這裡,陳羽諾忽然轉過頭對身邊的林瓏說——
姐,我知道你有讓人敞開心扉的能力,所以你一定要幫幫我,幫我看看這些年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姐,從小到大我就喜歡過他一個。就愛過他一個……
可我真的沒辦法了……
林瓏眼見着自己面前這個瘦削單薄卻滿眼篤定又滿目迷茫的陳羽諾,除了給予一個適時的擁抱便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她側頭凝視着投射在車窗上的自己那空泛而憂傷的眉目,在心中暗暗自嘲道——
羽諾,我連自己都幫不了,哪有能力去幫你。我是個懦弱的人,從來就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