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擦肩。

簽證來得比林瓏想象中順利得多,也許是曾經簽過一次法國的緣故,兩個星期之後王純陽就通知林瓏,一切手續皆已辦妥,讓她趕緊備好行裝儘快出發。這個消息令林瓏有些措手不及,面試完之後她便回了D市,上週末纔回的上海,這段時間舒勻也一直在外地奔波,想必在與遠發的合作項目上所遇到的問題已經令他分身不暇了,何況他並不知道林瓏籤的這份工作是要外派法國的,所以半個多月來即便他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與林瓏電話短信,二人卻並未見面。林瓏沒料到分離的日子會來得這樣快,她想,是時候跟他說清一切了。

拿到簽證的當天晚上,林瓏便給舒勻打了電話,說她身體有些不舒服,問他能不能第二天趕回來。舒勻搭了第二天的早班飛機回到上海,急匆匆地趕往林瓏的住處。然而,當他看到眼前溫柔嬌媚、眉宇間有些許慵懶、卻毫無病態的林瓏時,多少有些莫名。

話說回來,二人雖然相識多年,林瓏卻很少在舒勻面前撒嬌耍小孩子脾氣,這次卻十分例外地對舒勻說——我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見你,患的是相思病。之後便走上前去伸手抱住舒勻,將頭埋在了他的懷裡。那一刻的舒勻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哭笑不得,然而更多的,是欣喜若狂。舒勻是圈子裡出了名的工作狂,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他可以堅持三百五十天每天工作18個小時。除了眼前這個女人,沒人能將他從那些繁瑣複雜的事務中拯救出來。他總認爲自己肩上的責任重於泰山,除了林瓏,他找不到其他讓自己鬆懈的理由。

進屋之後,兩人便自然而然繾綣至臥室內。這是他們第二次共處一室,卻仍像初次肌膚相親那樣兩人都懷帶期待跟緊張的情緒。但林瓏仍然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與第一次相比,這一次舒勻顯得更加從容自如了一些,兩人觸碰之間,他的動作少了壓抑而多了釋放與興奮之感。

她能感覺到他因愛她而發自內心的歡喜,而她卻因他毫無掩飾與慾望的純愛更加覺得愧疚……不知是不是體內荷爾蒙在發生作用,當他與她實現靈肉融合的那一刻,她眼裡的熱淚如溫泉中的水柱一樣傾瀉涌出。他以爲是自己把她弄疼了,她卻跟他說,她只是太思念他了。

之後舒勻便陷入了沉穩而安詳的熟睡之中。聽着他輕微的鼻息聲,看着他眉間難以舒展的“井”字,林瓏內心滿是疼惜。她知道他昨晚一宿都在工作,天一亮就趕到機場只爲見她一面。她起身披上外衣,再輕輕坐在舒勻左側牀頭,伸手推開他緊皺的眉頭,摸了摸他高而筆挺的鼻,濃而不雜的眉,緊閉卻依舊顯出丹鳳型的雙眼,再順着臉廓朝下,用食指與中指輕輕劃過他輕薄而柔軟的脣。她曾聽說脣薄之人定是薄情之人,爲何他對她卻如此情深意重?林瓏俯下身子,在他的脣上留下悠悠的一記,之後用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清的聲音說道——

你很快就不用再如此煩心了。以後不許老皺眉,知道嗎?

舒勻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睜開雙眼只見林瓏已換好一身簡單而不失優雅的衣裙,雙手抱膝坐在牀邊的飄窗墊子上,窗簾只拉開一道小小的縫隙,她身邊放着mp3帶着耳機安靜地聽着音樂,透着窗簾拉開的那道縫隙一直望着窗外的風景。舒勻淘氣,坐起身來躡手躡腳地走到林瓏身後一把將她橫抱了起來再連帶自己整個身子往前傾斜兩個人一齊倒入牀榻棉絮之中,弄得林瓏是又驚又喜。歡樂的時光總是走得尤其迅疾,兩人嬉鬧幾番過後,夕陽的餘暉便透着窗簾留出的那道縫隙射進屋內。林瓏便說,你快穿好衣服,我們去外灘看夕陽。

下午四五點的上海便已進入了車流高峰段,等二人驅車到達外灘邊上時,早已看不到夕陽的影子了,只有天邊的一片緋紅燦然的晚霞能稍微慰藉一下這對遲到的夕陽觀賞者。傍晚的外灘隨處可見戴着各種顏色專屬於各家旅行社的鴨舌帽的遊客團隊,當然也不乏一對對神態各異的情侶們拖着小手摟着小腰親着小嘴與他們擦肩而過。平時的舒勻除了工作之外是個沒什麼私人生活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爲有了林瓏,他根本不會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在工作日的下午四五點牽着女朋友在外灘邊上散步看夕陽。然而此刻,他卻像一個沒有開過眼界的小屁孩一樣,一邊傻笑一邊對林瓏驚呼——

太不可思議了!這個時間居然有這麼多人在外灘邊散步!大家都不用賺錢養家餬口的嗎?!

惹得林瓏對他是一陣唏噓,嘲笑他是個毫無生活情趣的男人。他倒也老實承認自己平時就是個不怎麼喜歡觀察生活的人,加上這麼多年一直忙於事業又沒有女朋友,其實自己是個很缺乏生活常識的人。迎着黃浦江邊輕柔的晚風,舒勻幫身邊的林瓏拂去貼着面龐上的髮絲,深情說道,林瓏,謝謝你來到我的身邊,謝謝你能陪我淺嘗這些平凡而美妙的人間煙火。

當他說出這些話語時,林瓏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她害怕從他的眼裡讀到未來,而她清楚地知道,他們倆之間,最不可能擁有的就是未來。

不遠處傳來一陣悅耳的吉他聲,舒勻與林瓏沿路走去,眼見一個身着黑色襯衫穿着淺色牛仔褲的年輕小夥子正倚着江邊的欄杆邊彈邊唱自己的自創曲目。舒勻對林瓏說,這小夥子唱得不錯,不知道能不能點唱。林瓏問他想聽什麼,他說來首《Hero》吧。林瓏便走上前去,往小夥子身前的盒子裡放了20元錢,問道,先生能唱首《Hero》嗎?小夥子沒說話,只是酷酷地點了點頭。

There's a hero

If you look inside your heart

You don't have to be afraid?

Of what you are

……

And then a hero comes along

With the strength to carry on

And you cast your fears aside

And you know you can survive

So when you feel like hope is gone

Look inside you and be strong

And you'll finally see the truth

That a hero lies in you

……

林瓏側頭看着身邊如天真孩童一般沉醉於歌曲旋律中的舒勻,突然湊到他耳邊說——

You should remember that you’re the only hero for my whole life.

舒勻的耳根有些發紅,轉頭看了看林瓏,笨拙地撓撓後腦勺傻傻笑着,卻沒有再說什麼。

夜幕降臨,兩人本來準備去附近找家餐廳吃飯,舒勻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這一整天他已經掐掉了不下一百通電話,看到這通電話的來電顯示時雙眼卻如夜空中的星星似的閃爍了一下立即接通了電話,與此同時竟朝身邊的林瓏使了個眼色,鬆開她的手獨自朝前方走了幾步,好像是爲了刻意迴避她似的。她看他也只是對電話那頭匆匆說了幾句便掛了,沒想到他回過頭來就對她說抱歉不能陪她吃晚餐了,剛纔電話裡說到的事情對公司來說特別重要,他必須要趕回去處理。她說不能吃過晚餐再走麼,他有些愧疚卻又不掩興奮地對她說,這次是特殊情況,希望她能理解。林瓏見此狀也不便再說什麼,回去的路上他先去附近的餐廳給她買了點吃的東西打包讓她帶回家去吃,送她到他她家樓下,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林瓏的內心不能不說沒有失落。她原本還打算跟他吃完最後一頓晚餐,之後再告訴他自己即將出國的消息。她知道他一定不會同意,所以幾天之前她便已經想好了分手的理由。當初她還擔心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他不會相信,沒想到此時此刻的情況卻如此應景地驗應了她的那個冠冕堂皇的分手緣由。回到家後林瓏便開始收拾最後的行李,這一趟是公費出國,公司在那邊已經幫她安頓好一切,所以她需要帶過去的東西並不多,只是這一趟一走就是兩三年,有些用來懷舊的物件是必不可少的,比方說,老照片。林瓏拿出隨手置於書桌右側角落裡的墨綠色相冊簿,一頁一頁翻看了起來。這是大學四年以來她在A大拍過的照片合集,幾乎都是和瑞瑞舟舟Vivi她們在一起時拍的,看着照片中那麼青澀美好的姑娘們那麼放肆愜意地大笑,林瓏禁不住感嘆時光的流逝。當她翻到相冊的最後一頁時,突然怔住了。那是一張她從未見過的照片,一張雪白無暇的照片。畫面中白淨的天空與雪白的大地融爲一體,畫面的中央是一個身着長款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兒,低着頭在打電話,雙腳在雪地上畫出一座房子的形狀。白瑩瑩的雪地將她的臉映照得特別白特別亮,唯獨她輕嚅的小嘴與脖頸間的酒紅色羊毛圍巾顯得異常紅豔。看着眼前這張照片林瓏一陣驚詫,恍然意識到這是她與舒勻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只是她並不知道他竟拍下了這張照片,更不清楚他是何時將它放進了自己的相冊簿中。她非常用力地回憶白天他來家裡之後的一舉一動,終究無果,暗自發嗔道——真是可以做特工了。

睡前,林瓏打開電腦登陸了自己的郵箱,給舒勻發出了最後一封郵件——

舒勻:

我本來以爲自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沒想到對你來說你的事業與夢想終究要勝過我。我是個視愛情爲生命的人,我不希望在我自己的丈夫心目中只是一個跟其他女人相比無異的存在。我希望他能給我百分百的呵護,但你今天的表現讓我覺得很無助,甚至是失望。你的確是個缺乏生活情趣的男人,我在你身上體會不到我想要的溫柔與浪漫。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只是我們倆的性格的確並不合適。我不是你想象中那個完美的女人,給不了你你想要的,你也給不了我我想要的。但我仍然祝福你,希望你日後能遇到一個真正知書達理、懂得支持你的夢想、並且能用她的溫柔與無私的愛去包容你的不拘小節的女人。

祝一切安好。

林瓏

最後,林瓏將郵件的發出時間設置在了“2008/03/07 08:45”,正是她明早所乘航班的起飛時間。

狼與狗的時間。不是厭倦,而是厭惡。再次擦肩。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再次擦肩。愛的慾望。是何種力量,讓你發現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狼與狗的時間。抉擇。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夢與實的邊緣。動容。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重合。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是何種力量,讓你發現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動容。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荼毒。身不由己。夢與實的邊緣。我也是。身不由己。荼毒。緣。分。再次擦肩。緣。分。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迴歸。愛的慾望。生命中所有精彩的故事,都是因偶遇而發生。愛的守護愛的慾望。身不由己。是何種力量,讓你發現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不是厭倦,而是厭惡。狼與狗的時間。沒有希望的愛情,繼續下去只能是災難。自默然相逢,從此便不願渾噩,只求圓滿。愛的守護宿命,在劫難逃。重合。動容。夢與實的邊緣。沒有希望的愛情,繼續下去只能是災難。不是厭倦,而是厭惡。重合。宿命,在劫難逃。時光的饋贈。迴歸。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荼毒。宿命,在劫難逃。重合。是何種力量,讓你發現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抉擇。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迴歸。狼與狗的時間。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愛的慾望。動容。我也是。我也是。原來一直都沒忘記那雙眼。狼與狗的時間。我也是。荼毒。是何種力量,讓你發現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夢與實的邊緣。再次擦肩。時光的饋贈。宿命,在劫難逃。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自默然相逢,從此便不願渾噩,只求圓滿。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愛的慾望。緣。分。荼毒。愛的守護我也是。重合。緣。分。宿命,在劫難逃。是何種力量,讓你發現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身不由己。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是何種力量,讓你發現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愛的慾望。荼毒。不是厭倦,而是厭惡。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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