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再見到舒勻,已是當天晚上十點多,見面的地點是D市城市機場。林瓏盡最快的速度買了機票飛回D市,在機場出口處卻只見到舒勻一個人,無論她怎樣追問,他一直保持着令人生畏的神情頭也不回地在前面帶路,靜默地橫穿過兩段車行道,靜默地打開車門,靜默地啓動發動機,靜默地將車開上那座不知道被他倆來回穿梭過多少次的跨海大橋。
最終,車停在了舒勻在D市的家門前。最初在門口林瓏還是怔了幾秒,走進屋裡她將要面對的是舒勻的父母。然而,當她從半掩的房門那頭聽到依稀傳出的雙兒的歡樂笑聲時,她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錯雜與顫抖,情不自禁地抓緊了在自己身旁的舒勻的袖口。
看到林瓏後的舒勻父母倍感欣喜,沒有說太多沉重的話題,彷彿並不知道這幾年來她與他們兒子之間發生過什麼似的。這便是做父母的明智之處,小輩之間的情感糾紛,即便再着急,也不便闡明什麼。林瓏很感激舒勻父母沒有對她有任何的嗔怪與責難,相反還一直向她道謝,說他們從來沒想到自己已經有了個這麼大的寶貝孫女。
林瓏看着坐在舒勻父母中間的雙兒,膚如凝脂的小臉蛋上有歡喜亦有疑問,用蹩腳稚嫩的童音問林瓏——
媽媽,他們說這個叔叔是我爸爸,可是楊也是我爸爸,爲什麼我有兩個爸爸?
林瓏不知道要如何向一個不滿四歲的小孩去解釋這一切,還是舒勻的父親舒言之起身抱起雙兒一邊往房間裡走一邊逗着他——多些人疼小雙兒不好麼……
站在一旁的舒勻一直沒有吭聲,舒母擡頭看了一眼兒子,舒勻便稍顯不自在地跟着父親後面走進房去。
溫潤慈祥的舒母拉起林瓏的手說道——
不管怎麼樣,舒家要感謝你。俗話說得好,女人弱者,爲母者堅強。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一個人將孩子生出來再撫養長到這麼大是多麼需要勇氣的一件事。你一定將雙兒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因此,如果此時此刻你不能接受舒勻的所作所爲,我非常能夠理解。但是,雙兒畢竟是舒勻的孩子,骨肉親情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沒有人會把雙兒從你身邊搶走,我們只是希望,能夠像家人一樣去關心照顧你們母女。如果你已經對舒勻沒有愛了,我們二老也不會強求什麼,畢竟舒勻身邊現在也有了令他願意結婚的對象,但至少讓我們能夠認回雙兒這個孫女,這樣對孩子來說是不是也公平一些?
當下林瓏什麼都說不出了,噙着淚的眼看着客廳右側落地窗外,D市的天很藍,大朵的白雲好似在跟着林瓏的心跳遊走,小窗臺上擺着一株長得很漂亮的植物,林瓏看到了不經意間長在其中的青綠色小辣椒,還不大飽滿,卻充滿生氣。
當晚舒勻出門不在家,林瓏跟雙兒睡在舒勻家的客房裡,母女倆躺在牀上,林瓏輕輕抱着女兒問道——喜歡這個新爸爸嗎?
女兒的回答讓林瓏又一次熱淚盈眶——
好喜歡,第一次見到時就好喜歡。
林瓏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金艾熙的電話,約她在la mélancolie見面。這次見面金艾熙給林瓏很不一樣的感覺,沒有化妝的臉龐上明顯透出絲絲倦容,眼眶下的淡淡的陰影揭示了前一晚毫無疑問的無眠。好像林瓏在大學時曾經看過的那些韓劇一樣,金艾熙很有禮貌地稱她爲姐姐,只是韓語被生澀的中文取代。金艾熙說話的語氣很節制輕柔,但林瓏從中能感覺出一種掩藏不住的強勢與不甘。24歲如花的年紀,本就該理直氣壯地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林瓏並不反感金艾熙的態度,她知道在這個三人舞臺上,自己纔是應該退出的第三者。
——林瓏姐姐,其實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瞬間就明白了好多。包括我跟舒勻第一次見面時他看我的眼神。你一定沒有發覺,我們倆長得有多像吧。其實我比你年輕,我的皮膚跟身體狀況都比你好,我知道這是我的優勢,但在見到你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個人的複製品。你回國之後的這段時間裡,我曾錯誤地想去強求跟挽留,從來不過問舒勻私事的我那天竟然還打電話到老陳那裡就是爲了跑到現場去確認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不希望本屬於自己的幸福被其他人偷走。
一直以來他一如既往地對我很好,但我知道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這種好中的心不在焉令我覺得心寒。我選擇退出。我會解除婚約。昨晚我已經見過舒勻了,他說我不必這樣,說你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不管他跟雙兒是是什麼關係,他跟你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不知道是男人太遲鈍還是女人太敏感,我知道你跟上次那位先生一定不是舒勻以爲的那樣,姐姐,你說呢?
金艾熙離開la mélancolie在先,剩林瓏一人在角落的沙發裡漫無目的地用手中的咖啡匙攪着杯中的拿鐵。直到見到邱屹從正對沙發的大門推門而入,她才恍然清醒。想必他又是來這裡做兼職咖啡師想尋找點靈感來着,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老朋友。寒暄幾句過後,話題一旦深入邱屹便自然而然提到舒勻——
不要怪我告訴舒勻雙兒的事,我沒想到雙兒竟然就是舒勻的孩子,那次在展廳裡我遠遠就看見你跟佇立在你身後默默凝視你的他。他的眼神告訴我他還愛着你。可是他是一個馬上就要結婚的男人,作爲兄弟的我不能眼看着他一步步沉淪,便告訴他雙兒是你跟曾經的男友所生之子,不知道他認不認識。
直到後來他跟我說他懷疑雙兒就是他的孩子,我才恍然驚覺小孩兒的眉宇的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可是他不明白爲什麼你有了他的孩子還要選擇離開他,更不明白離開他之後爲何你又將孩子生了下來。算算日期我才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就是在這裡遇到你時的情景,你跟另外一個男人在這裡見過一面,描述給舒勻他的長相身高可以確認原來他就是宋冉。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舒勻終於弄清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林瓏,我只能說你太傻了。你希望通過你的離開促使宋冉放棄對豪威美聯的狙擊,那是你太不瞭解舒勻的實力。早在你預備出國之前,宋冉就早已鋪好了後路。沒有百分百勝算的仗舒勻不會打,所以他選擇了退出那個項目,並且從那時起整個企業開始預備有大的轉型,投資方向從房地產向實業轉變,其中包括你現在在做的服裝行業。那段時間他一直在等王純陽的答覆,因爲你的緣故他非常希望能夠收購順森,沒想到……到最後,你們還是陰差陽錯地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