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結局.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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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什麼時候知道是我?”

“我們吵架的那天,你走後宇告訴我的。”

文政直視着藍林,陰暗的光線中,她的眼睛看過去很藍,嬰兒一樣純藍的眼眸,像天空寂寞的顏色。

“知道是我,爲什麼還不肯跟我走,你應該知道我接近你無關報復,你更應該知道那時候我爲什麼總是欺負凌宇,林,我不喜歡你們注視對方的眼神,可是我對你無能爲力,你是那麼固執而冰冷的女人,我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林。”

藍林沉默,良久,對文政說,“eric,是你說過我們太相似,容易相愛,可是你忘記了兩個身體冰冷的人的擁抱是不會長久的,而我們的愛情,一直是你在掌控,eric,我愛你,可是我對你有恐懼。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足夠抵消我們的感情了,剩下的時間,是宇的,我和他,我們錯過太多幸福了。”

文政靜靜的退出陰影裡,一片枯葉掉落在他腳邊,他說,“林,你曾經愛過我嗎,或者我們曾經相愛過嗎?”

藍林點頭,“我知道我愛過你,現在也許還愛。”

“那凌宇呢,你愛過他嗎,有多愛,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藍林靠在牆上,明亮的陽光印在她的眼底,她說,“我只有一次機會愛上他,就是在他提着那串風鈴第一次出現在我前面的時候,我成功了,可是我不自知。我亦不知道我有多愛他,只知道他把我整個空的心填滿了。所以反倒不自知了。”

文政摸出一盒煙,他給自己點了一根,放在手上,卻不抽,他的視線飄在很遠的地方,若有若無。他說,“凌宇那個混蛋,終於用了最絕的方法獲勝。”

藍林笑容模糊而悲涼,“這不是他能選擇的,他一直都是那麼不懂得索取的人。”

“你還是會選擇他嗎?如果沒有那場意外。”

藍林神情淡然,她的聲音模糊,她說,“我不知道,即使我選擇他,他也不會傷害到你一絲一毫的。Eric,你甚至能比我冷漠。”

“你把我想得太強大了,林。”

藍林不言語,只微笑,低頭晃動着小腿,她光腳穿着一雙布鞋,文政想起她曾經赤着腳站在他前面的樣子,快樂得像只臨近末日的貓。

他走過去,把她抱進懷裡,像絕別,亦像重逢。他說,“林,我不會問你更愛誰,只是,我們還可以再相愛一次嗎?有結局的相愛一次,可以嗎?”

藍林雙手繞過他的脖子,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這個男人身上的香草味還是那麼濃烈,她說,“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能把欠宇的幸福還清了,我也許會去找你。”

文政放開她,把手上的煙丟在地上,踩熄,藍林看見他失望的臉,這個男人終於不知道應該以一種怎麼樣的姿態去擁抱她。

他說,“我對你總是覺得不安,你說會來的時候通常都是不會再出現了。你說很愛的時候通常都是要離開了,我不敢相信你。”

“我給不了你保證,Eric。我現在和你走,只有兩種結局,一是我故意忘記宇,帶着內疚和你在一起,二是我把你當成他的替補,以此來忘記他,這兩種結局都不是我可以接受的。”

文政凝視了她很久,轉過身去背對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公路上,背影恬淡虛無。

藍林以爲那個背影終於要褪淡的時候,他忽然在公路中間轉過身子,朝着她大聲喊,“林,我還是選擇相信你會來找我。”

藍林揚起嘴角,眼睛彎彎的,笑容像天際一抹緋紅。燦爛而華麗,她朝他招手,她說,“再見。”

文政也笑,笑容天真而爛漫。他起步背過身去向她招手,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他說,“再見。”

滿樹的枯葉忽然開始下落,秋天來了。

藍林在落葉裡看着那個背影這次終於要逐漸褪淡,直到消失。

她在寂靜的公路邊上,用雙臂抱緊自己,點燃一支菸,她看見天際是詭異的緋紅,一羣飛鳥低低的劃過天際,破鳴劃過長空。風影懵懵,一個少年的鮮紅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那抹緋紅裡,他手裡的風鈴一晃一晃的發出聲響,“當,當,當”,響徹天際。

凌歷的熱風掠過,吹散了她枯黃卷曲的長髮。

曾幾何時,驀然回首,過往成煙雲,空留一身血肉模糊。

每個人都在平淡的生活,平淡的相遇,相知,相戀,然後平淡的結局。

世界依然沿着它的軌跡在行走。過往裡的悲喜甘苦,漸漸被深埋,深不可測。

海豚和她的父親,定居洛杉磯最早吏的一條華人小街上,這裡氣溫乾爽溫和,四季如春,她胖爸爸的車房生意發展的不錯,晚年仍能如此平淡,對他來說,是一種可望的幸福。海豚偶爾在陽臺上種一些小植物,養了一隻貓和一隻狗,一份平淡的職業,偶爾也會去樓下的蛋糕店裡和那裡的師傅學做蛋糕,生活平淡得接近自然。

海豚在其間,亦接到過幾次藍林的電話,偶爾也在網上收到那個女人的相片,相片裡的那個女人的笑容,漸漸歸入平靜,不再是曾經絢爛暴唳的樣子,只是,她笑的時候,依然是眯着眼睛,彎彎的弧度,如同一隻午後曬着太陽的貓,這樣的笑容,偶爾會讓海豚想起凌宇,那個男人的笑容在她的記憶裡,漸漸模糊的時候。

海豚在春末的時候,決定去北海道看櫻花,她一直很好奇那些接近夢魘的植物,根部下面是不是真的埋藏着死人的頭顱。

天空堪藍,空氣裡是春末淡淡的陽光氣息。

候機室裡人影涌動。

海豚把手上的旅行袋放在安全帶上面,她空着手走過去。

她手上的舊銀鐲子觸碰在那個機器上面,發出嘟嘟的尖囂的警報聲音。

有警衛走過來,海豚輕輕的退回來,無奈的笑起來,這樣的場景似曾在那裡見過,終究想起來了,記憶裡,那個男人恍若天使般的笑容。

她聽見身後有人叫她,“海豚?”

聲音裡有淡淡的質疑,卻有更深的肯定。

她轉身回去,看見那個男人。

黑色純靜的有些凌亂的捲髮。青春洋溢的臉龐如破碎的水晶,不顧一切般絢麗。黑色的眼眸裡有飛舞的潔白光束,隨風起落。無辜而童真的嘴角,有善良的線條。臉頰的酒窩懵懂而天真。深深刻印。

他的笑容明亮閃耀。

海豚側着頭淺淺的笑起來,她向他走過去,她要在他的頭頂上畫一個光環,這一次,她要和天使戀愛,她要鎮守她的城堡,若再一次的等待,又是一個輪迴。

那些驚豔而慘烈的故事,宛如一場盛放在對岸的煙花,演出落幕,演員卸妝,觀客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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