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蘭盆節過後,清涼寺的事亦流傳出去。
而作爲事主的蘇籍,此刻仍是在孤老村悠閒垂釣,哪怕出了孤老村,到處都有他的傳聞。
他當然不是貪戀小村的寧靜,只是還不到走的時候,畢竟那些孩子他還沒有教完。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原本蘇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的,到如今反倒是有所明白,木和人是有區別的。木
可以遮風擋雨,反哺一方水土,但人卻能改變一方水土,可能有好,也會有壞,但因爲人,這世界纔多姿多彩。…
…神
都城亦因爲蘇籍在五臺山攪動風波,有了些微波瀾。
五臺山之事,對佛門還是有影響的。雖然佛門向來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但曾爲屠夫,多少都是污點。神山大師跌落神壇,對於佛門多少是個打擊。赤
漢神朝那位草根出身的高祖自來爲人敬佩,甚至有人認爲他很好詮釋了什麼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可
是這句話本意並非是說沒有人是天生貴種,而是說在戰亂的時代,那些貴種大都消亡了。
門第之見,對一個人出身的重視,在大晉統治千年之後,在人們思想裡愈發根深蒂固,唯有那些超拔之才,才能憑藉己身的能力,讓人不得不拋開偏見。這
樣的人終歸是少數。
赤漢神朝的高祖開創了短暫草根時代的輝煌,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深入人心,改變了自神夏開始的唯血統論的觀點。
但歷史的車輪滾滾,世家士族的勢力終歸不可抵擋。
哪怕是蘇籍在江東建立起明月山莊,一言九鼎,那也是因爲他能給江東的世族帶來利益,若非如此,東海王哪會如此容易被拿捏住。
甚至連大晉的皇室,也是世族的代表,作爲統治者,根本沒法推翻自己的統治基礎,哪怕是從制度上改革,亦沒法從根本上消弭門閥世族築造的壁壘。唯
有亂世,纔可能將一切推倒重來。
這也是佛門的期望。亦
是大晉周邊諸國的期望。
佛門雖然因爲神山大師的事,稍稍受到打擊,以至於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亦受到多方質疑,但大禪寺仍舊藉着北方的亂象,不斷佔據土地,收留流民。
北方的亂象,讓朝局愈發傾向於穩定邊境的局勢發展,同東胡四王子的結盟愈發接近塵埃落定,因此要將殺害東胡使者趙無忌的花七繩之以法的呼聲愈發甚囂塵土。
有倡議者,自然也有反對者。趁
此機會,花七將自己的神都的朝堂力量整合在一起。如
果蘇籍在這,便會明白,這件事在花七殺死趙無忌時,便已經被花七算到。花七從來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他每一舉動,都有自己的深意,有些無關輕重的小事,到了某個時候,便會顯示出其關鍵的作用。如
今蘇籍是大晉名正言順的侯爺,花七更有底氣將自己的朝廷勢力捻合在一起。而且幫花七出聲的人也有底氣,畢竟大晉是天朝上國,有人更引經據典,說前朝有“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如今大晉正是烈火烹油的盛世,遠非赤漢神朝可以比擬,不過殺一個東胡王子的使者,犯不着爲他們緝拿兇手,以免助漲胡人的驕氣,弱了大晉的威風。
這件事反正怎麼說都有道理,至於誰更有道理,到底是看發聲各方的角逐。
對花七最終處置的結果,將會是各方面複雜鬥爭的結果。至
於天子,高高在上。
而且帝王心術,不可測知,許是朝堂鬥得越厲害,天子越是高興。但
各方面都很有默契,知道結盟東胡四王子是大局。“
你好似一點都不擔心自己?”
琴音嫋嫋泛起,明月光灑進高閣。
蘇如是邊是彈奏,邊是問道。
花七將金樽裡的美酒灌入喉頭,才緩緩回道:“你還是專心彈琴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蘇
如是道:“我不彈了,又不是你家僕役。”她
發了小脾氣,花七忙笑道:“別生氣,其實呢,我根本不怕死。”蘇
如是道:“什麼意思?”花
七道:“因爲他們又殺不死我,所以結果如何,我自然不用在意。”蘇
如是道:“真的?”
花七道:“告訴你一個秘密,世上只有我家莊主才能害死我。”蘇
如是本來不大信,可心裡又有些安心,她是個外秀內慧的人,多少明白花七是個狠角色,生怕蘇籍控制不住他,因此對花七有多番揣測。如
今花七說了這番話,且不說是真是假,但蘇如是仍是能感覺到,花七怕真的是要被蘇籍所制的。花
七微微一笑道:“你越信我這番話,便越能安心。”
蘇如是眉頭蹙着,問道:“爲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她
不高興的原因其實是花七太聰明瞭,總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要知道天下的女子,都只願意情郎懂自己的心思,至於其他人,纔不要呢。花
七道:“你有心事,歌聲琴音都不清靈了,怕是連他都不會喜歡。”
前面的話,很讓蘇如是想用琴將花七砸死,可聽到後面一句,便臉一紅。
花七繼續道:“你對我家莊主的心路人皆知了,沒必要害羞。”
蘇如是輕哼一聲道:“我現在真的信你不會死了。”
花七笑笑道:“爲什麼?”蘇
如是道:“不然你早被人打死了。”
花七哈哈大笑,似乎覺得蘇如是說的話很有趣。
他一笑起來,卻比千嬌百媚的女子都好看,蘇如是看得一怔,彷彿看到了蘇子思。她可不知道,花七從某方面而言,就是蘇籍。或
者說是蘇籍的一面。…
…
“我收集了很多信息,從沒見過花七和蘇子思這樣的關係。”夜晚的涼意席捲趙國公府,故而趙國公的書房燃起盆火,使房間溫暖起來。
其實趙國公府自有暖室,只是趙國公更喜歡在書房裡說事情,他覺得在這裡,思維清晰。但
書房不適宜製造暖室,因爲一旦出了差池,整個書房珍貴的藏書都會付之一炬。
說話的是趙無鹽,她不似自家父親那樣氣血衰弱,且內功一般,早已寒暑不侵。趙
國公道:“看了你給我的卷宗,我也好奇,這世上真有無絲毫猜忌的主僕?”趙
無鹽道:“他們之間一定還有我們查不出來的聯繫。”
趙國公蹙眉,隨後道:“還是得找出蘇子思的下落,明白他在做什麼。”趙
無鹽欲言又止。
趙國公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只是得罪蘇子思便得罪了,清微千年,咱們也是千年。”
趙無鹽嘆了口氣,知道趙國公府仍是父親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