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範仲宣轉移進天宮雖然是權宜之計,但南北鎮撫司這次沒有大意,幾乎把所有好手都召集在一起,勢必要將範仲宣完完整整送入天宮。
範仲宣被關在車廂裡,蘇籍守在一邊。
範仲宣微笑道:“這段路不短,不如我們聊會天。”
蘇籍道:“聊什麼?”
範仲宣道:“比如咱們腳下的路。”
“天街?”
範仲宣點頭道:“你可知道整個神都的精華都在咱們腳下的大道上。”
“你說說。”
“天街和天闕、天街、天門、天津、天樞、天宮、天堂並稱爲神都的七天建築,所謂天上七星,地上七天,這七大建築都是以星宿命名,而且南北縱貫神都,彷彿一幅以‘紫微垣’爲中心的天上三垣圖呈現在人間,壯麗魁偉,天下萬國皆不能及。咱們出發的起點詔獄就在天闕對面,這是整個中軸大道天街的起點。爲天宮的天衢之大道,黃道所經之處。更何況天上的闕、丘二星正好也在銀河之南,爲天子之雙闕 。大晉神朝定鼎洛京,引洛水貫都,象徵銀河天漢,而皇宮中軸遙對伊闕,正象徵着皇城中軸大道對應天宮上的天闕,這其中的蘊意恰是天人合一。而且最妙的是,詔獄對面的香山和龍門山天然對立,伊水中流,遠望確然是天造的門戶,不負天闕之名。
而從天闕出發,經由天街這中軸大道第一個得見的七天建築便是天門,也就是咱們常說的應天門。這是皇城的南正門,而天門的本意也是天帝所居紫微宮的正門,古名閶闔,即是二十八星宿之角宿,角宿爲東方七宿之首,有兩顆星如蒼龍的兩角,爲黃道經過處。進入天門就是洛水這天漢,以及天津橋。咱們上橋了,你看看正前方。”
蘇籍掀開車簾,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銅鑄豐碑,氣象宏偉,震撼人心。
範仲宣輕輕道:“那是天樞,當年太祖定鼎,集天下之銅,決定在神都建造永久性的紀念物,於是便有了這座豐碑。全名叫“大晉萬國頌德天樞”。表示皇權至高無上,神都爲權樞所在,民衆都該像衆星始終朝着北極星一樣,對他感恩戴德。”
蘇籍道:“民心所向,不是一座豐碑能決定的。”
範仲宣道:“你說的不錯,太祖武功蓋世,但天下人最銘記的還是輕徭薄賦,使百姓安居樂業的文皇帝。集天下之銅,不若減百姓之徭役,如此豐碑永在人心。”
蘇籍道:“這是你的志向麼?”
範仲宣道:“生而爲人,自當爲天下人做點什麼。你有才華有本事,應該爲天下人做點事。”
蘇籍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嗯?”
“我的意思是我很窮。”
範仲宣哈哈大笑,又道:“天樞之後便是天宮和天堂。天宮是紫微宮,也就是天子所居,天堂是一座浮屠,那是當初大晉神朝爲扶持大禪寺而修建的佛堂,後來毀於一場大火,現在只剩下遺址。”
蘇籍道:“這七天建築聽來確實有趣。”
範仲宣道:“其實這也是一個陣法,天子居住的天宮正是整個陣法的中心,那又叫做紫微宮,所謂‘法紫微以居中,擬明堂而佈政’,大晉神朝的國運皆集聚於此。”
蘇籍道:“這又如何?”
範仲宣微笑道:“你看不見,便不會明白。”
蘇籍見他說完之後就閉口,也不追問,更不多想。
閉目養神一會,車隊進入天宮。
徑自到白太監的居處。
在將範仲宣押解進去前,先是出來一人,年紀輕輕,腳步搖晃,一身酒氣。蘇籍瞧他有點面熟,略作思忖,便知曉此人便是當今的欽天監李守誠。多年前他叔叔李天罡到過羅浮山,那時候李守誠還是個小屁孩。
李天罡對老頭子說李守誠很有天賦,將來會超過他,就是身體不好,希望老頭子傳他養生之術。
老頭子確實也傳了一門養生氣功給李守誠。
如今看來,這小子沒怎麼認真練,內氣並不充盈。
李守誠路過蘇籍身旁時,眼睛一亮,“咦”了一聲。
蘇籍暗叫糟糕。
這李守誠身體不好,但到底得傳他叔父的相術,自己的僞裝,怕是瞞不過這傢伙。
何況當初李天罡說的話哪怕有所誇大,可這李守誠年紀輕輕當上欽天監,自是說明他已經是天下有數的相士,否則哪怕他是李天罡的侄兒,亦休想坐穩欽天監這個位置。
“把人帶進來。”白太監的聲音幽幽傳來。
蘇籍心頭一凜,白太監的武功真是可怕。尋常人說話,總是伴隨着呼吸,偏偏白太監這一句話說出口,完全聽不出呼吸,純粹是以內力震盪空氣發聲。
這時候李守誠手搭過來。
蘇籍沒有閃躲。
他將手搭上蘇籍的肩膀,說道:“這位大人可否借過說話。”
蘇籍示意其他人帶範仲宣進去,自己跟着李守誠找了一個角落。
足足走了數百丈的距離。
除非白太監刻意觀察他,否則離這麼遠,應該注意不到他們的動靜了。
李守誠打了一個酒嗝,笑道:“蘇小道爺,多年不見,向來可好。”
蘇籍知他是認出來了,乾脆利落地回道:“你想怎麼樣?”
李守誠道:“你放心,我對檢舉你老人家沒什麼興趣。”
蘇籍嘴角一抽,什麼老人家,他雖然活得久,但心裡還是那個年輕人!
蘇籍道:“你怎麼認出我的?”
要是一般的破綻,他還是得改進一下。
李守誠道:“你易容化裝再巧妙,但眉間的距離始終是不會變的,我從小就練這個,而且見過你老人家一次,所以就認出來了。”
蘇籍暗自一嘆,這無相魔功倒是有改變骨骼肌肉的訣竅,可不能長期維持,除非他得到完整的無相魔功。
不過這傢伙的記憶力也太變態了。
李守誠似是猜到蘇籍心裡所想,笑着道:“我靠這個吃飯。”
蘇籍道:“說吧,你既然不打算檢舉我,那麼想幹什麼?”
李守誠笑道:“小道爺命裡缺財,卻有好運。只是最近卻有天降橫財之運,讓我有點奇怪。”
蘇籍道:“我發過的橫財多了去。”
李守誠道:“這次不一樣,以往你的橫財是浮財,根本留不住,這次卻能留住,可能跟你要做的事以及身邊的人有關。”
蘇籍道:“我正要和魏凌雲出京。”
李守誠道:“這就難怪了,上次魏大人來問我趙大人的下落,我判斷此事雖然兇險,卻因爲有貴人,能逢凶化吉。看來是應在小道爺身上,而魏大人偏偏又旺小道爺的財運,你們倆真是天作之合。對了,小道爺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蘇籍本來不想給,只是這傢伙認出他身份,不給似乎不太好,而且不給,他也有辦法知道的,畢竟這不是什麼大秘密。
於是蘇籍告訴了他。
李守誠聽後,十分訝異道:“小道爺你和魏大人的生辰八字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且好幾年前我叔叔還沒走之前,便有人送過你們的八字給他看,我當時見到這八字無比契合,還好奇地向叔叔打聽是誰的,叔叔沒有告訴我。原來是你們的。”
蘇籍心裡一奇,難不成是老頭子讓李天罡給自己和魏凌雲看生辰八字?
可若是他們八字如此契合,爲何老頭子都不跟他提上一句。
當年的事,越來越耐人尋味。
蘇籍道:“哦,我的事,你能替我保密吧。”
李守誠道:“不喝酒的時候鐵定能。”
蘇籍道:“那你最好今後都別喝酒了。”
李守誠苦着臉,說道:“喝酒後,我不見人行不行。”
蘇籍道:“不行。”
李守誠道:“小道爺,求你了。”
蘇籍一陣惡寒,不過倒是體會到這李守誠是個詼諧人物,而且不會出賣他。當然這是感覺,未必做得準。
可要讓他殺人滅口,他又做不到。
李守誠又笑道:“不開玩笑了,我真不會出賣小道爺你。”
緊接着他指天發誓道:“如有違背,教我李家的相術從此斷絕。”
蘇籍神色一凜,對於有傳承的相士而言,斷絕傳承,可以說是極重的誓言,而且他們這種人,誓言十分靈驗,一旦發出,決計不敢違背。
蘇籍拱手道:“多謝。”
李守誠道:“小道爺何必跟我客氣,當初要不是天陽子道爺,我早就病死了,哪能活到現在。”
蘇籍道:“可你也沒有認真練功。”
李守誠伸出手,示意蘇籍給他把脈。
蘇籍照做,神色一變道:“怎麼可能,你經脈盡斷了。”
李守誠苦笑道:“這也是我不練功的原因,經脈都斷了,如何練功。我現在也只能活在皇城中,若是出去,活不過一日。”
蘇籍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和天陽子道爺有關,他老人家在兩年前找我叔父算卦,我舒服慨然應允,結果算到一半,就耗盡壽元。叔父臨走前,教我不要接着算下去,可我沒聽他的話,在一年前接着算,結果在將要算出結果時,遭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