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蘇籍從入定中醒來。
今天他是淺入定,因爲心神有些不寧。
他覺得周圍有些不對勁。
一隻蚊子撞上了蛛網,撲打翅膀,想要奮力掙脫。但它無能爲力。
可是蘇籍覺得蚊子的聲音太刺耳了。
他耳力再好,也不至於會覺得蚊子在蛛網中掙扎的聲音刺耳,只能是因爲周圍的環境太過安靜。
詔獄不止有蘇籍一個人,還有其他的獄卒。雖然蘇籍在最裡面,可外面在這個時候,應當是有人活動的。
這時還未到夜深入睡的時候。
何況蘇籍集中注意力,還能聽到自很遠處傳來的雨聲。
那已經是詔獄外面了。
整個詔獄好似變成空無一人的鬼蜮。
靜悄悄的!
自此,他才注意到飛景劍上泛着一層薄薄的清霜。
蘇籍抹了一下,立時覺得真氣遭遇腐蝕,但先天氣功強勁,很快將這絲異樣消弭。
“這是類似化功散的毒素。”蘇籍有所明悟。
飛景劍因其神異,將空氣中的這種毒素吸附消化,但還留了一點殘渣。若是晚一會,連這一點殘渣都會被飛景劍消化掉。
大約這和飛景劍能吞吐天地精華有關,毒素亦成了飛景劍的口糧。
蘇籍沒有受到影響,但監牢裡的其他人,難免會受到波及。
或許整個詔獄,如今只剩下蘇籍一個人有自如的行動能力。
蘇籍第一件事是去看範仲宣。
他道:“這是陰曹地府的九幽風,中了之後,一個時辰內,都別想恢復功力。”
蘇籍道:“你有沒有事?”
範仲宣道:“你看我這樣子,有事和沒事能有什麼區別?”
蘇籍道:“但他們的目標應該是你。”
範仲宣搖頭道:“不是。”
蘇籍很快反應過來,道:“看來你身上有他們感興趣的事物。”
範仲宣微笑着點頭。
蘇籍還欲再說什麼,突然間眉頭一蹙。
已經有人來了。
他飛身出去,按下機關,兩重鐵門將範仲宣所在的牢房徹底鎖死。
拉下總閘,熄滅所有通道的燈火。
寂靜和黑暗徹底包裹詔獄。
蘇籍的身子融進黑暗當中,他不知道黑暗裡有什麼等着他,但他心裡好似有一頭猛虎要出閘了。
陰曹地府可是關了他大半年呢。
…
…
詔獄一共有十八重機關,蘇籍走出去,路過了五處機關,每一處都被悄無聲息的力量損毀。
他沒有再向前,因爲敵人已經來了。
他看不見對方,聽不見對方的腳步聲,呼吸聲。
但蘇籍確確實實知道敵人就在附近,正如對方也知曉他在不遠處一樣。
輕輕地探出步子,像是老虎獵食前的輕盈。
蘇籍力求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將身子移動帶出的氣流降低到微乎其微。知曉他在附近是一回事,明確他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
不暴露自己的一方,將佔據主動。
寂靜的地牢通道,兩個看不見對方的人,其實在做同樣的事。
唯有心中越來越危險的感覺,在提醒着兩人,對手越來越近了。
詔獄外的大雨嘩嘩聲,在寂靜的此處顯得格外清晰。
然後是水滴落的聲音。
蘇籍覺察到鼻子涼涼的,那是通道的天頂在漏水。
偏偏是此刻。
一隻玉手拍來,手上的肌膚泛起奇異的光澤。
蘇籍覺察到時,勁風已經逼得他沒法呼吸。
在玉手拍中他面門的電光石火間,蘇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食指彈一道劍氣,點向玉手的太淵穴。
玉手只是稍稍遲滯,劍氣好似水浪衝擊到礁石上,起不到分毫作用。
蘇籍無奈下做了個鐵板橋,雙腳踢出去,勁力狠辣至極。
好似撞上鐵板,蘇籍被震飛。
這是他順勢所爲。
但雙膝還是在瞬息間失去了知覺,直到先天真氣貫通,才得以恢復。
只這片刻的功夫,玉手再度拍來。
這次目標是蘇籍的胸口。
黑暗中只看得見這隻手,勾魂奪魄。
蘇籍的反擊亦十分凌厲兇狠,他已經覺察到對方的勁力十分詭異,並非他熟悉的武學。
作用類似那種毒素,也就是範仲宣說的九幽風。
可是先天真氣,隱約間有剋制九幽風的效果。
蘇籍稍稍處於劣勢,但在他開始反擊後,這點劣勢很快被扳回來。可是蘇籍還不到高興的時候,因爲這種近距離的搏殺,兇險超乎想象。
任何一個破綻被對手抓住,都會像是河堤被衝開口子,導致嚴重的後果。
或許生死,只在一個小小的變化下,便會決定。
蘇籍是刺激又緊張。
飛景劍在一個空隙間,脫鞘而出。
森寒的劍光,終於映出一張嬌美絕倫的臉龐。
其一身白衣,好似弔孝。
這應該是黑白無常的白無常,照着黒七那種排序,她應該以白字開頭。
蘇籍心裡電閃出這個念頭。
爲此他付出代價。
一聲輕哼,彷彿來自幽深的竹林,轉瞬間蘇籍看到萬千婆娑的竹影。這是對方的掌勢,此刻變幻無窮,如同一片搖曳的竹林。
蘇籍一聲長嘯,劍光濃縮爲一點青芒,如同火星濺落在稻草堆裡,登時引起滔天大火,將一切焚化虛無。
掌影在劍勢下消失,劍光大盛,充盈整個過道。
但對手卻渺然無蹤。
蘇籍深刻意識到對方潛行隱匿的能耐。
劍光倏忽收回,蘇籍持劍默然立着。
收回來的劍,比刺出去的劍還要可怕。接着過道又陷入寂靜當中,這次蘇籍在明處,但他未必吃虧。
劍勢引而不發,一旦出動,見血方纔收回。
空間瀰漫起無形無質的壓力,而且如同積雨雲,越來越沉重,到最後一定會引發一場暴風雨。
…
…
魏凌雲來到詔獄外,大雨剛停歇了一下,又下得更大。
幽深的詔獄,居然無人看守大門。
她已經得到趙子行派人傳來的消息,有人來劫獄。
如今已眼見爲實。
還好蘇籍在詔獄裡。
“無論是誰,蘇籍都該能擋一擋。”魏凌雲心道。
她只有寄希望於蘇籍,有他在,使對方沒法達成目的。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她畢竟來得已經算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