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下起肉眼可見的暴風雨,實質上還下着另一場看不見的暴風雨。自從範仲宣被抓進詔獄後,緊接着京城緹騎四出。這座繁華的神都,短時間決計沒法迴歸安寧。
侍中這樣的高官落馬,帶來的影響甚至超過了定胡候謀逆之事。
如非臺中的顯要,很難清楚侍中的作用有多大。
實際上國家許多機要大事,多離不開範仲宣的謀劃,而且範仲宣還掌握了一大批官員的升遷。
因爲天子固然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官職,但範仲宣是給天子提供選擇的那個人,在大多時候還會提出建議。
侍中可以說是和天子聯繫最緊密的外臣,更是許多官員們最想巴結的人。
範仲宣縱使不是營私結黨之輩,可他身遭自然而然便依附了許多人。
這些人伴隨範仲宣被抓進詔獄,都將是緹騎嚴密監控和打擊的對象。
一場大清洗,在所難免。
魏凌雲在這件事上有重要作用,緹騎都是照着她的命令,有條不紊地去照着名單抓捕。
她並沒有親自出馬,而是穩坐在北鎮撫司衙門,居中調度。
一切計劃都按部就班的進行着。
但最重要的目標並不歸魏凌雲管。
魏凌雲也不知道此案除範仲宣外,最大的目標此刻正在天津橋南的董家酒樓。此刻趙子行正馬不停去帶人趕過去。
天津橋橫跨於穿城而過的洛河上,爲連接洛河兩岸的交通要道,正西是東都苑,苑東洛河北岸有上陽宮。橋正北是皇城和宮城,殿閣巍峨,橋南爲裡坊區,十分繁華。
天津橋上有四角亭,橋南便是有名的董家酒樓。從此樓可看天津橋畔,萬國舟帆,南北兩市胡人商旅充肆,擡頭北望既是煌煌萬象神宮。
洛水廣大,更有天漢之稱。
大雨傾盆,洛水肉眼可見的泛漲。
沿着洛水一路疾馳,趙子行前方便是董家酒樓。
暴雨讓酒樓更加熱鬧,胡商、文人以及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都齊聚在董家酒樓上。
從正門開始,所有的牆壁都貼着詩詞。
那都是歷代造訪過董家酒樓的名人留下的墨寶。
最早的墨跡,已經模糊不清,但董家酒樓絕沒有將其摘取的意思。
自從一代詩魔白香山留下“津橋東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詩思迷”兩句後,董家酒樓再不接受旁人留下墨寶。
據傳,董家酒樓的主人明確說過,即使是蘇子思親臨,亦絕無可能在四周的牆壁留下墨寶。
而董家深諳天地有缺之道,在入門大廳的正中心留有空白。
馬蹄聲由遠及近,酒樓都感受到大地明顯的顫動。
趙子行橫刀立馬,殺氣騰騰。
此行的艱難,除他之外,其餘的緹騎絕難明瞭。
他們即將面對的敵人,是連天子都敢刺殺的狠角色。
趙子行決不允許自己失敗,道庭的玉樹已經沒了,他這個芝蘭,要綻放比以往更盛的光彩,來告誡天下人,清微還是那個清微。
董家的門檻不是鐵門檻,直接被趙子行的馬蹄踏碎。跟隨進入的緹騎,個個雄壯,給大廳衆人極爲強大的壓迫力。
“奉天子命抓捕欽犯,妄動者,殺無赦。”
森冷的話語,如一把把刀子架在大廳衆人的脖子上。
騷亂止住,沒有人試圖挑戰踐行天子意志的緹騎。
趙子行眼眸掃過大廳每一個人的臉龐,指着一個白胖中年人,淡聲道:“你就是董家酒樓的掌櫃。”
白胖中年人從容出列,說道:“正是。”
趙子行道:“氣度果然不凡。”
白胖中年人道:“趙大人,我們董家酒樓,趙國公、魏國公和京兆尹家都有參股,而且一向是清清白白的經營,若是大人真的抓捕到欽犯,請你也不要將欽犯和我們董家酒樓扯上關係。”
趙子行道:“有沒有關係,本官要看證據說話。”
他手一招,緹騎下馬衝上樓梯,衝入後院,搜尋每一個角落。
一刻鐘後,所有緹騎回來。
沒有人發現可疑人物。
白胖中年人道:“趙大人,既然沒有發現可疑人物,是否可以離開了?”
趙子行問左右道:“確實沒有發現可疑之人?”
“沒有!”
趙子行道:“也沒有機關密道?”
“沒有!”
趙子行脣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向白胖中年人道:“看來本官接到的線報有誤。”
白胖中年人道:“那趙大人請回吧。”
趙子行轉身欲要離開,忽然從旁邊的緹騎身上取出鐵胎弓和精鐵箭,轉身朝大廳射去。
利箭發出慘烈的破空聲,正中大廳中心的空白。
牆板受不住利箭的巨力,轟然破碎。
衆目睽睽之下,一個空洞出現。
任誰都想不到,這董家酒樓的大廳裡竟另有玄關密道。
趙子行平淡道:“這是什麼?”
白胖中年人道:“下面是酒窖。”
趙子行道:“酒窖會建在這裡?”
白胖中年人默然。
趙子行命人抓住白胖中年人,帶人點起火把,進入密道。下面確實是酒窖,可很快有懂機關的人找出三道暗門,應該通往不同的地方。
“大人,有兩道門才使用過。”
趙子行問白胖中年人道:“這兩道門通往何處?”
白胖中年人道:“我不知道。”
趙子行按住他的肩膀,很快白胖中年人牙關顫抖。
他是鐵打的漢子,但金玉敗絮功的恐怖,便是鐵人都扛不住。
白胖中年人變得虛脫無力,在趙子行的逼問下,終於說出事實。
一道門通往城外,一道門通向北鎮撫司的詔獄。
趙子行聽見後,神色一變。
“你們想劫獄?”
“我跟他們沒關係。”
“詔獄戒備不可謂不森嚴,他們怎麼敢去?”趙子行道。
但他心裡明白,這些人連天子都敢刺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此時看守詔獄中範仲宣的人是蘇籍,還有一些隱藏的高手。
可趙子行生出不好的預感。
他吩咐一名緹騎道:“速去通知魏大人有人要劫詔獄。”
然後趙子行帶着其他人衝進通往城外的暗門。
他很清楚,兩撥人,一撥去劫詔獄,一撥卻往城外走,說明往城外走的那一撥人身份比較重要,不能留下來冒險。
這次可能抓到他們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