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刺痛漸隱消退,如油鍋翻滾的靈海,趨於平靜,一切好似從未發生,如夢幻泡影,經不住推敲。要不是腰背痠痛,身體蜷縮一團,肚皮絲絲裂痛,定錯認爲只是幻覺而已。
衣袖擦去額頭的淚珠,匍匐於石階,向上而去,藉着石壁,伊林勉強的起身而立。方纔驚魂一刻,着實把他嚇到了,即使在陰冷的陵墓中,背脊衣襟也不免被冷汗浸透,使得渾身更加的涼嗖。
陵墓深處,定是有什麼貓膩,以他現在的修爲,還不足以應付,只得先行退出去,待日後修爲大成,在前來一探究竟。
伊林打定了主意後,危機四伏的陵墓,一刻不敢多留,前面輕車熟路,施展仙法妙術,轉瞬間,返回到了青芒山的峰頂。
峰頂光景如舊,濃郁磅礴的氣息,瀰漫左右,不遠處那躍躍欲進的魔氣,如躍龍門的魚兒,終不得法,節節退去。
伊林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任憑罡風掠去身上的陰寒之氣。此刻他頓感神清氣爽,好像與青芒山融爲了一體,無極大道,瞭然於胸,天闕仙宮,如尋常宅府,掂腳伸手便可觸及。
足足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陵墓中沾染的陰寒之氣,才完全褪去,如刀割的腹痛也完全消失,無數個蓄元后,靈體重歸巔峰。
青芒山還真是玄妙,竟令人有超脫凡塵之感,伊林睜開雙目,收回了心神,爲此口中嘖嘖稱奇。隱居於此,潛心苦修,終有一日,定能羽化飛昇,成就真仙之體。
如若不是心懸要事,紅塵未了,伊林還真想留在此地,一方面出於孝道看守陵墓,另一方面脫凡苦修,終能飛昇羽化。
先祖踏過無數界面,卻始終無法參透飛昇玄機,終爲紅塵,埋土他鄉。想那紅塵瑣事,世間又有幾人能完全拋卻?
西方殘陽未盡,紅霞浸染了大半天空,東方卻升起了一輪皓月,皓月殘陽交相輝映,浮於奔騰魔氣之上。
此情此景,令伊林感慨頗多,日月輝光,互爲愛慕,怎料東月逐日,如竹籃打水,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兩者永不可能交融一處,人生又何不如此?飛昇羽化又何不如此?
伊林嘆了一口氣,掐指一算,與伽鳳之約的日子,已迫在眼前,在不動身,恐怕會失了風度。這對於一貫遵守承諾,珍時如命的伊林來說,是莫大之罪。
他毫不猶豫,轉身再次研讀了一遍石門上刻下的那首詩,將其牢牢的銘記於心。然後他踏着烏劍,騰雲撥霧,轟聲如雷,破風飛遁,轉瞬間離開了青芒山。
青芒山似一件極爲通靈的寶物,在伊林走後,表面青芒一閃,竟憑空消失了。漫天翻滾的魔氣,趁虛而入,發出吱吱怪響,重新侵佔了那原本青芒山所在之地,整個過程極爲短暫,令人瞠目結舌,揉眼發疑。
當然這一切伊林並不知道,他實解烏劍,全力催動遁速,奔約定地點百林亭趕去。
鳳鸞山脈中部,以北數百里有一個千姻湖,百林亭正是坐落於湖面中央。這裡靈氣盎然,奇花異草,爭相綻放,異獸靈禽,多願棲息於此。
自古千姻湖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說,千姻湖水本是仙界某個仙子思凡下界,後被降世真仙鐐銬加身,遣返仙界,臨走之時爲情郎流下的一滴眼淚化作而成。
據說只要是姻緣不淺的兩個人,只要一同坐在那湖面中央的百林亭,千姻湖水自會泛起異樣波瀾,祝福二人百年好合,永裕愛河。
修真者多爲寡居清靜之人,故此地頗爲冷清,不似凡間求姻緣的寺廟,人頭躥動,絡繹不絕。聽說先輩有一對恩愛的雙修伴侶,曾來此地拜過,卻真如傳聞所說,千姻湖水忽爾激起千丈水柱,如碧龍騰空,忽爾落於凡塵,似蛟龍入海,總之異象頻生。
千姻湖水中央的百林亭,是由百木之首的萬年青陽木,雕制而成。歷經數千載的風雨侵蝕,大地變遷,卻仍傲然屹立,不曾有半點腐朽之意。
百林亭內,有一個纖纖玉女,正襟端坐於其中。那女子長相清麗,皮膚更似冰如雪,白皙晶瑩,一對嵌滿百顆珍珠的鳳玲步搖,插在秀美髮髻的兩側,隨風輕舞,光華璀璨。
那女**裝華麗,不似凡間應有的女子,透明薄紗外衣上,繡着色彩斑斕的牡丹畫卷,活靈活現,猶如一朵真正盛開的牡丹花,正散發着濃烈的奇香。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百林亭內等待多日的伽鳳!
伽鳳得知青梅竹馬的莫林沒有死,心花綻放,漣漪激起,眸光如春天河水泛起的秋波,粼粼涌動,流轉閃爍。
伽鳳知道血地中,是莫林出手搭救,如若不然的話,此刻她也早就香消玉損,更不可能獲得洗煉精髓的機會。
與莫林相約此地,伽鳳有自己的小心思,一方面可以瞭解他現在的詳細情況,另一方面也可以驗證他們是否真的有緣。
“來了!”伽鳳眸光流動,柳眉輕挑,香首微擡,向空中凝去,忽道。
只聽遠處天邊,隱隱傳來破空轟鳴,眨眼間,一道烏光驟然而現,劃破半邊天空,奔百林亭遁來。
伽鳳掀起拖地的裙裾,露出蜀錦香玉鞋,輕漫幾步,香首歡喜的探出了亭外,春心萌動,花容急迫,此刻盡露無遺。
“咻”
百林亭外,降下一道烏光,烏光斂褪,現出一個風塵僕僕的男子。男子單手倒背,身穿一件灰色長袍,兩縷雪白鬢髮,在耀陽照射下,泛起瑩瑩光亮,格外顯眼突出。
男子正是日夜兼程,不敢絲毫停歇,從青芒山祖陵出發,一路趕過來的伊林。
伊林收好烏劍,拍打下灰袍上的灰塵,定晴向百林亭望去,伽鳳花容似錦的甜笑,讓他眼前一亮。
“不知是仙界哪位仙子?私逃下界跑到了此方”伊林眸光鋥亮,故作訝色,打趣道。
伽鳳“撲嚇”一聲輕笑,香袖遮半面,白皙如玉的花容,浮現出一絲惹人的嬌羞,輕聲道:“快別拿人家玩笑了”。
女兒家嬌滴滴的聲音,柔美悅耳,沁入神魂,讓人不禁打心底裡升起絲絲酥麻。
伊林聞聲更是激靈頻起,汗毛豎立,凌空搖擺,不知打了多少個冷顫,才勉強平靜下來。他晃了晃頭,體內神識運轉了一圈,壓制住了心底泛起的異樣,長舒口氣,頓覺神清氣爽,心底異樣也一掃而空。
伽鳳拂下遮面的香袖,露出了絕世花容,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活脫脫一個未遇範彘的西施,不諳世事的貂蟬,未落風塵的柳如。
“亭外風燥日灼,久立有傷體魄,還是快些入亭乘涼吧”伽鳳玉手輕擺,喚伊林進入百林亭。
“多謝伽仙子關心”伊林動作瀟灑,乾淨利落,拖沓長袍繫於腰間,簡單整理一下褶褶衣袍,虛空輕踏幾步,進入到百林亭中。
見伽鳳如此華麗裝扮,伊林不敢輕慢,雖說只有一件粗布麻袍,但也需乾淨整潔,以免失了禮數。
“實在抱歉,伊某有些要事耽擱,來遲了,讓伽仙子乾等數日,真是失禮,失禮!”伊林眸光苦酌,眉頭緊皺,表情萬分羞愧,與伽鳳面視相坐。
百林亭內,有一張六角石桌,桌面上擺着一壺天慕瓊漿,還有一些美味糕點,以及兩個鵝卵石大小的酒杯。
“就喚我作鳳兒吧,這樣聽着不生分。我在此也未等幾日,再者說來,距你我相約之時,尚有一日,你也不算來遲,不必爲此煩惱慚愧”伽鳳低首含羞,柔聲說道。
“好吧,伽仙子,不對,不對,是鳳...兒”伊林撓了撓頭,嘿嘿傻笑一聲,語氣略有些生硬。這也難怪,加上血地結束,靈舟離別回眸相視,總共才區區幾面,算不上熟悉。
伊林已經恢復了記憶,過往種種如歷在目,自然知道自己並不是伽鳳口中的莫林,此行目的,只爲了解莫林此人,以及莫氏修真世家的歷史,從而解開沉寂在心中的謎團。
到底孃親所講的先祖一脈和莫氏修真世家有何淵源?是否同出一脈?還是毫無瓜葛?
“林兒哥哥,還記得鳳兒小的時候,身體羸弱瘦小,常受他人欺凌,每每都是林兒哥哥出手相救,林兒哥哥無數次牽着鳳兒的小手,在一羣孩子的追趕下,倉皇奔逃”伽鳳說到此處,眼泛淚花,語有哽咽。
伊林本想表明身份,道出事情原委,但今見伽鳳柔情似水,深陷其中,忽啞然失聲,到不知該如何開口。
伽鳳擦去眼角淚花,竟“撲嚇”一聲笑了起來,道:“好了林兒哥哥,鳳兒自小就愛哭鼻子,這你全然知道,今日你我還能重聚,便說明這上天憐憫待我不薄。來,你我幹了此杯!”。
說罷,伽鳳玉手端起酒杯,香袖掩面,一飲而盡。此女竟如此豪爽,不輸於任何一個男子。
“好!”伽鳳如此豪爽之舉,讓伊林欽佩不已,他同樣揮手舉杯,痛飲而盡。尷尬氣氛,登時煙消霧散,二人似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頻頻舉杯對飲。
酒過三巡,糕點已盡,天慕瓊漿也見了低,二人形醉心醒,互娛逗樂,終敞開心扉,暢談昔事。
恍惚間,伽鳳講起了莫氏修真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