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與人族相似,也有浸染塵世的凡人,只不過妖族喚作妖人。妖人是漫長歲月裡,各種類妖獸進化而來,其祖上源於妖獸,但卻又有所不同。
衆所周知,妖獸靈智頗低,萬事本能而爲,然而妖人則是在無盡進化中演變而來,是以靈智大開,其心機狡猾程度,甚在於人族之上。
妖族從妖獸進化成妖人,過程十分複雜,極易發生偏差,較之人族更是如立穹頂而睥睨螻蟻,令人族望塵莫及。是以變異妖人不似人族那般稀少,但也未達到隨處可見,大部分變異妖人註定一生無法開啓靈海,進入修真之道,故而都隱姓埋名,混跡在普通妖人之中。
司徒大管家正是其中一員,他隱姓埋名數十載,原本的身份早已拋之腦外,若不是今日伊林再次提起,恐怕他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變異妖人。
多年來隱於心底的秘密,被人公諸於衆,怎能不令他暴跳如雷,誓要將其誅殺而後快。司徒大管家幾乎完全激發了體內的潛能,全力施展殺手鐗音波蛟龍元術,爲的是一舉建功,滅殺心中之敵。
音波吼聲凝聚成的蛟龍,冠絕千古,凌駕九霄,沒想到區區一名變異妖人,竟可施展如此駭人的元術。
音波蛟龍張開血盆大口,嘶嘯着噴吐出刺耳的波團,朝伊林的頭部奔襲而去,勢要將其生吞活剝。
伊林髮髻飄飛,衣袍鼓起,任憑陣陣刺耳的波團,擊打在他的臉上,激起千層粼粼波動,他的身姿卻仍然不動,傲然屹立。
眼看着音波蛟龍到了近前,司徒大管家猙獰狂笑,近乎於嘶啞的喊道:“去死吧!狂妄者!”。
音波蛟龍的血盆大口,乘勢猛張,露出了一口寒光冷冽的獠牙,勢要咬碎伊林的頭骨。三側廂房石屋內,響起陣陣低呼,一些膽子小的僕役,已然尿了褲子。
要說先前伊林安然無恙的接住了第一波吼聲,衆僕役皆俱驚呼,連連叫好,望其能替他們出口惡氣。然則當下那凝鍊成形的音波蛟龍,勢若崩天,又怎是普通妖人能夠抵擋的,衆僕役皆吐出些許不甘的怨氣,怒罵蒼天無眼。
就在此時,音波蛟龍距伊林面頰不足丈許,一道刺目耀眼的聖潔劍氣,宛若夜空皓月斬落而下,直劈蒼穹。
“噗嗤”
一聲脆響,那月牙狀的聖潔劍氣,破空劃過。詭異的一幕出現了,音波蛟龍碩大的頭顱,應聲而落,整個過程堪稱電光火石,形勢急轉直下,那音波蛟龍的血盆大口中,甚至還發出着強度紊亂,時快時慢猶如金屬擦玻璃般的刺耳嘯聲。
司徒大管家猙獰的笑容,立時僵硬住了。這一招劍氣,伊林出手極快,眼皮未落,劍已歸鞘。然而在普通人眼裡,只是隱約看見半空中一道白芒閃過,至於伊林,壓根就沒有動過。
司徒大管家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滿臉橫肉訝然失色,四肢更是僵硬如石,一動不動的愣在了原地,其狀若失線木偶一般。
三側廂房石屋內,歡呼聲鵲起,叫好聲不斷,似多年壓在心頭的巨石,被人挪走且狠狠的暴揍一般。衆僕役算是出了口惡氣,一些膽子較大的甚至大開門窗,探頭向外凝視而去。
過了良久,司徒大管家才堪堪緩過神來,目露驚恐,牙關打顫,道:“你究竟是何人?到底是人...還是鬼?”。司徒大管家見伊林未動,便斬落了音波蛟龍,竟錯以爲他是鬼。
“哈哈......”伊林仰天狂笑,聲音震顫九霄,音波刺破蒼穹。他終於動了,那隻握拳自始至終倒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
在司徒大管家眼中,伊林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緩慢,仿若時間靜止了一般。伊林每動一下,司徒大管家的靈體都跟着倒退半步,且震顫一下。
單單伊林從身後把手拿出來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被司徒大管家分解成了十幾個動作。當伊林把手拿出,司徒大管家已然倒地,背靠着參天古槐樹,簌簌而顫,其驚恐程度,自不待言。
正值此時,周遭廂房石屋的門窗,驟然大敞四開,衆僕役輕身躍出,蜂擁而至,圍繞參天古槐樹站了一圈。
衆僕役齊聲呼喊着伊林在納蘭府的別名“寶華!寶華!......”,經此一役,衆僕役把伊林奉若神靈,對其命更是言聽計從。
司徒大管家見這些平日裡對其畢恭畢敬,低聲下氣的手下,全都歡呼雀躍,倒戈相向,未有一人爲其說話。這位久居高位的僕役大總管,心下多少有些不好受,橫肉不免抽搐了幾下。
“咿呀!都落得此番境地了,還敢逞兇,吃我一記彈弓丸”其中一名飽受司徒管家欺凌的少年,撅嘴斥道。多年來,此少年倍受欺辱,曾因犯了一點過錯,被司徒管家逼着喝下一碗湯尿。爲此少年暗許誓言,有朝一日定要報仇雪恨,是以私下裡動手製作了一個泥丸彈弓。
少年上蛋拉弓,動作乾淨嫺熟,一氣呵成,私下底對着假人,不知練過多少遍了,如今早已練致百步穿楊的境界。
“咻”
一顆破空飛遁的泥丸,在浩潔的月光下,閃爍着冷冽的寒光,呼嘯着打在了司徒大管家的眉心處。司徒大管家冷不防下,眉心的刺痛,引爆全心,頭顱更是疼痛欲裂,發出一聲慘烈的嚎叫。
衆僕役先是一愣,爾後紛紛鼓掌叫好,那少年還沒完,小手掏兜,又是一顆泥丸在手。
“咻”、“咻”......
少年雖然年紀尚小,然則卻練就了五蛋連彈。五顆泥丸近乎於並排齊放,同一時間擊在了司徒管家的頭上。
可憐司徒管家雙手難敵五蛋,胡亂躲避中,竟沒有擋住一顆泥丸,五顆泥丸如數打在了他的頭上。一時間司徒管家鼻青臉腫,嚎聲沖天,頭上更是鼓起六個核桃大小的血包。
衆僕役憤聲鶴起,齊衝而至,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倏忽間將司徒管家團團圍住,拳打腳踢,座椅板凳、茶壺器皿皆是武器。
對此伊林漠然而視,一切凡塵仇怨,皆有起因,有因亦必有果。司徒管家有今日下場,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就,若不是平日裡他依仗管家的身份,欺男霸女,結下如此多的惡怨,而是寬待衆人,多造善緣,也不會如此。
衆僕役揮拳踢腳,忙的不亦樂乎,然則卻沒有人注意到,伊林那如青松傲立般的挺拔身姿,早已消失在了漆深的月夜。
待衆僕役累得手痠腳麻,惡氣撒光之際,回首凝望,卻只見數股寒風捲嘯而過,哪裡還有什麼伊林的影子。衆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唯有那靠近污水溝子的石屋內,飄忽不定的燈光,說明了一切。
那名手拿彈弓的少年,推開衆人,縱身一躍,想要前去一探究竟,卻被一名年歲稍長的中年男子,硬生生的拽住了。
“此人乃是仙家高人,我們還是不要招惹爲妙,明日若是有人問起,我們便說是司徒管家因言語不和,與人鬥毆,後因雙方出手過重,雙雙斃命!”那名年歲稍長的中年男子微眯雙目,淡淡說道,話語中盡顯地位非凡。
衆僕役聞言紛紛點頭,又轉首凝視了一眼石屋內那飄忽不定的身影,然後各自返回了住處。
諾大個納蘭府的管家,死於非命,也算是蠱雕城內不小的新聞了。一時間,街頭巷尾,茶館酒樓皆在議論此事。
納蘭拓海乍聞此事,拍案震怒,喝斥府內戒備守衛無能,且責令守衛統領限期破案,給予衆人一個交代。然則數月過去,卻仍毫無線索,無論是參天古樹上麻繩捆綁、手握尖刀的染血少年,還是倒在其腳下,身中數刀的司徒管家,都足以證明他們是互相鬥毆致死,並無任何他殺的可疑之處。
一曲始,終有了,此間事,不了了!
沒過多久,納蘭府大管家暴斃之事,若柳樹棉絮,隨風而逝,不再是蠱雕城百姓的談資。新的管家,走馬上任,府內一切重歸平靜,十年一次的較鬥比武,再次提上了日程。
納蘭石堡通往三進庭院的玉石遊廊盡頭,有一座翠竹掩映下的院落,院門上題有“墨香閣”三字。門上一副對聯:
四壁墨香緣窗逝,一泓秋水饒身飛。
其幽靜處別有洞天。
墨香閣,不愧爲墨香閣!閣內藏書萬千,各類典籍古卷紛疊落至,隨手抄出一本,都是有些年頭的古董寶卷。
若不是蠱雕城的四大家族,誰人又能有如此手筆!牆壁上掛着的墨寶字畫,皆乃得道之人所書,墨字筆畫蒼勁有力,鳳舞龍飛,靈光瑩閃,寶華如豪。
閣內正中央,放置一張木桌,寥寥幾個圓凳,漆紅皆已掉落,且樣式古樸故香,一看便知是有些年頭之物。木桌乃外海冰蠶桑木打造,具冬暖夏涼之功效,圓凳取自深海千年珊瑚礁的根基,經特殊法器研磨打造而成,有聚靈驅寒之功效。
特別是木桌上放置的那尊鏤空玉石鼎,鼎內不知放置的是何種香料,氤氤氳氳的香氣,雖不及游龍涎香那般靈韻,卻有提神靜氣的功效。
木桌賓客之位,伊林正手捧書卷,認真的研讀着。
啪!
一隻如冰似雪的手拍在了木桌上,震得鼎顫氣亂。這隻手白如雪,嫩如玉,纖豐合度,食指指甲上繪着一個小小的月宮圖。凝視望去時,這個月宮圖似是在緩緩旋轉,不知不覺中就將伊林的目光吸了進去。
伊林只覺腦中“嗡”然一亂,連忙神識暗催,穩住了心神,強把目光拉了回來,落在了細膩如凝脂的肌膚上。
順着這隻手一路望上去,經過翠玉手鐲,攀上了杏花流雲水袖,隨後越過肩膀,又在那副黑珍珠耳環上停留片刻,終於停在了一雙黑如點墨的星眸上,含笑道:“蘇蘇小姐,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