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川見父親吐血倒地,大驚失色,忙把父親抱到屋內榻上,連聲的問道:“阿爹,阿爹,你怎麼樣?我這就去抓藥……”
張父輕輕抓住張遠川的手,微微搖了搖頭,聲音衰弱:“沒用的,省點事吧。”
張遠川心中大急:“怎會無用?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聲音激動,也不知在安慰父親還是安慰自己,終忍不住伏牀大哭。
張父愛憐的摸了摸張遠川的頭:“生死由命,男兒自當頂天立地,有什麼看不開的?你祖父去世之時,我也是你這個年紀,可沒像你這般軟弱!”
張遠川心中更是絕望,又不願讓父親難過,只是伏在牀邊抽泣。張父又拍了拍張遠川的頭,說道:“來,扶我起來,助我行功。”
張遠川連忙擦擦眼淚,扶父親盤膝做好,幫助父親運功療傷,只是想到父親傷勢歹毒,每每只能壓下,無法治癒,心中不由愁苦。功行一週天後,張父緩緩收手,臉色好了不少。
張遠川心中略安,連忙起身對父親道:“阿爹,我這就抓藥去!”
張父招手將遠川喚至身前,說道:“這個不忙,我有話對你說。你到地窖中去,那罈老酒下面有個包袱,你先給我拿來。”
張遠川趕忙下到地窖,搬開一個大酒罈,只見酒罈下面是一個四方的小坑,裡面果然有個藍色包袱。張遠川心中好奇,不知是什麼東西竟然讓父親珍而重之藏地如此嚴實。
張遠川回來將包袱交給父親。張父摩挲良久,長嘆一聲把它輕輕打開。
張遠川伸頭一看,包袱裡竟是一柄僅餘半截的殘劍,斷裂處齊齊整整,竟像是被生生砍斷的一般,劍雖殘缺,但仍舊寒光閃閃,時見一點星芒沿着劍韌遊走,可見絕非凡品。
張父沉吟半晌,對遠川說道:“此劍名爲天行,是你祖父傳下,也不知有多少年頭了。”
張遠川頓時大爲驚訝:“這怎麼會?這劍雖殘,但劍華依舊光盈,劍身上也是一絲鏽跡沒有,應該是新鑄不久纔對呀!”
張父笑笑說道:“傳說這劍是取東海蛟龍的龍角煉製,也不知道真假。但三十年前傳於我時就是這般模樣,想必不是龍角也該是一些特殊的材料所鑄。你祖父臨終時有交代,希望爲父能補全此劍,代代相傳下去。爲父蹉跎一生,卻是辜負你祖父的囑託了。如今你也大了,我就將他傳給你,你也不必執意補全,就當他是張氏一門的傳家之物,留個念想吧。”
張遠川心中好奇,就沒有上心父親沉甸甸的語意,只是問道:“寶劍配英雄。這劍如此神奇,那說來祖父也應該是個武林中的高人!”
張父嘆息一聲:“也許吧。不過自我記事起,你祖父就日日沉迷醉鄉,但我知道他那身本事確實了不起。我這點功夫也只是他偶爾清醒時**的,雖說心法沒有學全,但防身綽綽有餘,再說好歹也是家傳,你不要荒廢了,但也不能依此惹禍,明白嗎?”
張遠川連忙答應了,張父點點頭,沉吟一會又道:“還有一事,我不知該不該與你說。”
張遠川忙問:“什麼事情讓阿爹爲難?”
張父道:“爲難倒是沒有,只是其中關係卻是難料……,而且我一直懷疑,你祖父可能是崑崙弟子。”
張遠川心中大訝。只聽張父接着說道:“咱家並不是祖居洞庭,是在你祖父那一代才從外地遷來的,這個你也曉得,但奇怪的是你祖父卻一直對自家祖庭諱莫如深,直到去世也沒有說個清楚。……而且,你祖父好多事都十分神秘,你祖母去世很早,我由你祖父一手帶大,可我細細想來,幾乎是對自己的父親一無所知。他那一身武功以我淺見可說是出神入化,可他從哪裡學來?無論是家傳還是師承,他從來都沒有提過。再者,這把殘劍又是怎麼回事兒?如此神劍怎麼能斷成兩截?還有一點,你祖父一直都有很重的內傷,以他的功力也是束手無策,最終還是沒能撐過去。你要知道,爲父不過從他老人家那裡學來一星半點,可在洞庭一帶也算是內家高手了。這麼可怕的傷他又是怎麼得的?……唉!這些事兒啊,他從不透露,也不許問。我那時年輕不懂,可現在回想起來,這些秘密件件都透着古怪呀。”
張遠川見父親眉頭深鎖,連忙勸慰道:“阿爹,莫想了,這些事情雖然是有些奇怪,但也都是陳年舊事了,你……”
張父搖搖頭,打斷遠川道:“怎能不想啊!你可知,最讓我擔心的是……”頓了一頓,張父微微遲疑,他也不大確信自己的判斷,但看了一眼張遠川那青澀的小臉,長嘆一聲還是說道:“唉!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我擔心這些秘密裡面會包藏着天大的禍事,你祖父是害怕禍及子孫纔不能說呀!”
張遠川正要說話,卻擡眼看到父親正滿面憂慮地望着自己,這才明白父親說了這麼多其實是在擔心兒子,心中頓時又苦又酸,那眼淚差點又掉了出來,連忙說道:“阿爹,你不用掛慮我,我這麼大的人了,哪能沒有分寸?以後定當小心就是了。只是你爲何又說祖父是崑崙弟子?”
張父聽了遠川的話似乎大感安慰,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我也只是懷疑。因爲你祖父在彌留之際,曾經反覆唸叨崑崙二字。……而且有過交代,咱家如果遇上過不去的難事了,可到濟南府找一戶夏姓人家的女主人叫何雪宜的,只要將這把殘劍交給她,天大的麻煩她也自會相助。我就是記着他說得這番話,所以這次遭遇橫禍,才帶着你來了濟南。我現在懷疑這戶夏姓人家就是濟南的夏府,而夏府是崑崙的支派,如果夏府真就是你祖父所指的話,這麼兩相聯繫,即便你祖父不是崑崙弟子,恐怕也有很深的淵源。”
張遠川問道:“那何不把這劍拿到夏府問問?”
張父搖搖頭:“哪有這麼簡單?你祖父曾交待此劍不是萬不得已,一定不可拿出,我又因這些事兒有層層顧慮。不打探確鑿了,如何能放心?”
張遠川知道父親苦心,便說道:“阿爹,這事兒既然不是一時半會能做成,你就別再想了,咱們往後再慢慢尋訪就是了。”
張父將劍鄭重交予遠川,說道:“此劍今日就傳於你,咱家所有的事情也都給你說了。日後萬一爲父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一定注意打探這戶夏姓人家,若你祖父所說之人還在世上,就求求人家暫時庇護,別耍什麼脾氣,順便也問問你祖父當年之事。若是不在了,就把這劍藏好,別再拿出來了。日後若有機緣,替爲父還了你祖父的心願,只是此事恐怕非常艱難,萬萬不可強求。”
張遠川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強笑道:“阿爹說哪裡話?必然沒事的。……只是這傷勢本來不都壓住了嗎?大夫也說慢慢調理,斷不會有事的,這趟到底……?”
張父嘆道:“也是命啊!這趟回去沒想到又碰上了蛟龍幫的人,他們三堂主一直追我追到長江,最後拼了一場,雖然贏了,也扯動了內傷,強撐着纔回來的。”
張遠川只恨得雙目發赤:“爹爹放心,待我煉好了武藝,此仇必然要報!”
張父雙眉一皺,焦急地一把拉住遠川:“蛟龍幫主王霸功力高深,聽說是閩南混天教門下,你如何能是對手?你答應爲父,萬萬不可去尋仇!”
張遠川雙目一瞪,恨恨道:“孩兒現在是不行,可早晚能爲阿爹報此大仇!”
張父急得連連搖頭,看遠川一副初生牛犢的模樣,知道勸也無用,只好說道:“你莫說大話!你如果能將天行劍補全,我便準你去報仇!否則的話,去也只是白白丟了性命!你如何對得起我?”
張遠川點點頭,聲音裡透着不屈的決心:“阿爹放心,孩兒決不會莽撞的!一定學好了本事,再去報仇!”
張父欣慰一笑:“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你日後一定愛惜自己,遇事讓三分,別惹禍,辦什麼事情都考慮周到了,報仇不報仇的,都要量力而行,最主要是自己安全。”頓了頓又道:“要是遇到合適的女子就早點成家,好好過日子,這纔是人生的根本,也是我最大的心事!”
張遠川臉上不由紅了紅,對父親道:“這些孩兒都省的,阿爹勿操心,養好傷才重要!”
張父微微一笑:“你去買藥吧,我歇會兒。”
張遠川答應一聲,急匆匆跑去買藥。只是這一路心中總不安寧,手忙腳亂的將藥買全,立即趕回家中。
一進門,卻見父親靜靜躺在牀上,已經睡了過去。遠川不敢打擾,到了廚房將藥煎好,這才小心翼翼地端着藥碗來到父親牀前。
“阿爹,吃藥了!”
父親全無動靜。遠川又再喚了兩聲,還是沒有反應。
遠川突然覺得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心中一陣一陣的發冷。遠川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只是不由自主地哆嗦着,驚恐地伸手輕輕一探父親脈息。
沒有!什麼也沒有!
“哐啷”一聲,藥碗掉在地上打碎了。但那聲音卻好像是從極遠極遠地方傳來,遠川心中只是一片茫然惶恐,好像有一層白茫茫的雲霧罩着,濃厚地讓人窒息!
愣了有片刻,又好像是萬年之久,遠川突然發瘋般撲到父親身上,將耳朵緊緊貼在胸口,唯恐錯過一點點微弱的動靜。
沒有,還是什麼都沒有!
張遠川不敢置信,四顧茫茫,眼前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猶如夢中。
好半天,遠川終於看清了父親那安詳的臉。撕心裂肺地哀叫一聲,趴在父親身前號啕大哭起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遠川慢慢失去了意識。待到醒來,遠川天色還亮,自己卻是躺在牀上,身前不遠處坐着一位女子,屋中的桌上放着四樣精緻小菜。
遠川心想:原來只是一夢?好可怕呀!
女子聽見動靜,緩緩走了過來。遠川一看,竟是夏二小姐。
夏小姐見遠川醒了,便溫言對遠川說道:“你醒了?餓嗎?吃點東西吧?你……你千萬節哀呀。”
遠川一愣,又怔怔地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