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遠川與夏小姐危懸一線,救星卻從天而降,正是崑崙上宗支脈濟南世家夏府家主夏重檐。
夏重檐能及時趕到也並非偶然。自秦嫵姬落敗而逃,夏重檐便料她不會罷手。魔道中人行事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秦嫵姬能忍辱負重幾十年,直到煉成九幽鬼母旗這等兇邪魔寶方纔登門尋仇,可見其人性格堅忍,睚眥必報,焉能稍一受挫就夾尾而逃?
自家門口潛伏着一條如此危險的毒蛇,夏重檐身爲夏府的當家人自然不能安心。所以他當即下令夏府上下要加強警戒,小心防範,晚輩弟子輕易不得出府,同時又安排了大量人手四處偵緝,更聯絡濟南周邊同道相助打探,務求儘快掌握秦嫵姬的蹤跡,防患於未然。
是以今日夏雨荷一出府門,很快就被發現,夏重檐焦急之下親自出府尋找,剛來到大明湖畔,便發覺有微弱的法力波動傳來,連忙上前察看,卻正好在危機關頭救下了張夏二人。
秦嫵姬此刻心中也是頗爲不安。她重傷未愈,無力再對老仇家施以雷霆一擊,輕言放棄又實在不甘,這纔不顧身份採用迂迴戰術,圖謀對夏太君的晚輩親人下手。可她萬萬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竟然被張遠川這個小子生生打亂了計劃。
可事已至此,秦嫵姬無論如何也不能示弱,衝夏重檐冷冷一笑譏諷道:“貴府不愧是地頭蛇,鼻子真是靈便,這麼快就嗅着過來了?”
夏重檐倒是好涵養,也不去做那口舌之爭,微微一笑說道:“在濟南地盤上,敝府還是有點兒門路的。當日前輩走的匆忙,晚輩不及討教,這幾日正一直遺憾。今又重見前輩尊面,卻是不能錯過機會了!”
秦嫵姬沒想到夏重檐一出場便直截了當地提出挑戰,不由譏笑道:“你是何雪宜的長子吧?論起來我也是你長輩了,那就奉勸你一句,說話前要三思,先甸甸自己幾兩幾分,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夏重檐笑道:“這個倒是無須前輩擔心,晚輩自覺還是有幾分把握。”
對方明顯是欺自己有傷在身,秦嫵姬頓時勃然大怒,但多少也有點色厲內荏:“大言不慚!不自量力!”
夏重檐確實打算趁你病,要你命,藉此良機以除大患。聞言不緊不慢,步步緊逼地說道:“是不是大言不慚,還要請前輩指教。”
秦嫵姬知道今日無論如何也得有一番惡鬥,頓時不再廢話,長劍一擺,突然就向夏重檐攻去,劍勢急若迅雷,暗藏殺機,她現在有傷在身,不耐久戰,務求搶得先機,是以上來便是凌厲殺招。
夏重檐沒想到她說打就打,急匆匆退後一步,先避鋒芒,同時長袖一甩,平地捲起一陣罡風,卻是衝着張夏兩人而來。張遠川正在大瞧熱鬧,根本沒有準備,猛然間只覺身不由己地拔地而起,頓時驚呼一聲,就和夏雨荷一同被送到遠處的樹杈之上。如此神乎其技,遠川不由驚得目瞪口呆。
再看場中,夏重檐已和秦嫵姬翻翻滾滾,戰到一處。秦嫵姬劍隨身走,形若矯龍,殺招迭出,招招奪命,一時鋒頭正健,氣勢無兩。反觀夏重檐,本就落後一步,又要顧及張夏二人,頓時便落了後手,處處被動,只能見招拆招,守多攻少,形式極爲不利。
戰得半晌,秦嫵姬的劍光漫天飄灑,便如潑風驟雨一般毫無破綻,而且常常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突然攻襲,令人防不勝防,疲於應付。夏重檐幾番努力還是不能搶回主動,反而鬧得狼狽不堪,這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今日若想僅憑手上功夫取勝那是絕無可能。但如此大好機會實在難得,無論如何也要拿下這個心腹大患,雖說是在朗朗乾坤,鬧市邊沿,那也顧不得許多。
夏重檐心思果決,既然已有謀斷,便不願多做無謂糾纏。撐過秦嫵姬一輪凌厲攻勢,乘着劍勢稍弱的空檔,突然賣一個破綻,跳出圈子,運功掐訣,張嘴噴出一道白光,白光迎風暴漲一丈多長,便如一條蛟龍,搖首擺尾,沿途飛沙走石地直向秦嫵姬攻去。
白龍突兀出現,聲勢龐大驚人,直把一旁觀戰的張遠川震駭地險些掉下樹來,指着白龍驚呼道:“夏老爺也有飛劍?”
夏雨荷卻在一旁興奮地拍手:“這是爹爹的驚龍劍!這下可有看頭啦!”
夏重檐放出飛劍,秦嫵姬立刻壓力大增。她當日與夏太君一戰,幾番強行施爲,落敗後受到魔頭激烈反噬,元神受創甚重,短時間內都不可再運用強大的法術與人爭鬥。但今日形勢逼人,卻只好也放出飛劍,迎上前去。
只見兩劍一白一紫,僅略一相交,秦嫵姬的紫劍便是一陣顫抖哀鳴,劍光散淡。夏重檐的驚龍劍雖說不是極品,卻也品質上乘,而秦嫵姬的飛劍卻歷劫受創,已經是強弩之末,自然無法與驚龍劍抗衡。
秦嫵姬害怕飛劍再度受創,一旦劍靈喪失,那可真要變成一塊頑鐵。連忙將飛劍召回護身,又將方纔用來捉拿張夏二人的絲繩取出,一揮手全力展開。
這條絲繩繩名爲大夏紫金絛,是從古夏朝流傳下來的一件異寶,也不知是什麼材質所制,看上去雖然柔弱,卻堅若金剛,不懼任何飛劍法寶擊打,雖不能如飛劍般自有靈性,凌空攻擊,但它韌性強勁,可長可短,操持在手中足可禦敵於三丈之外。
秦嫵姬手持紫金絛,重振旗鼓,抖擻精神,把一根繩子揮舞得和一條紫皮金紋的蟒蛇也似,與驚龍劍所化白龍互相盤旋交擊,一時你來我往,鬥得是旗鼓相當。但紫金絛畢竟不具靈性,無法主動攻擊敵人,在這等超出了普通武技範圍的爭鬥中,人力有時而窮,時間一長便會露出破綻。
果然,漸漸驚龍劍上下翻飛,左右轉折,動如脫兔,急若奔雷。秦嫵姬忙得疲於奔命,只能查缺補漏,全力擱擋。既便如此,防禦圈子也是越縮越小,慢慢地紫金絛只能牢牢護住周身兩丈方圓,再想主動進攻那是絕無可能。
如此一來,攻守倒轉,夏重檐形勢大好,但想攻破秦嫵姬的防禦,一時半會也難以做到。夏重檐不由暗暗尋思:此地究竟還在城中,飛劍爭鬥實在太過驚世駭俗,還是儘快制住這個妖女纔是上策。……不過,這妖女久經沙場,手段老辣,一有機會便要死力反撲。所以還是要伺機而動,不能莽撞,只要出手便是雷霆一擊,不留後患!
又鬥得片刻,驚龍劍不耐紫金絛糾纏,猛然竄上高空,耀起刺眼白光如一顆流星般聲勢獵獵轟擊而下。秦嫵姬哪敢怠慢?慌忙將紫金絛向空中筆直迎上,抖腕打出一朵鞭花,想要纏住劍身。
夏重檐正在一旁如一隻獵豹般虎視眈眈,一看秦嫵姬全副精神都放在半空中的驚龍劍之上,紫金絛已也向上攔擊,在秦嫵姬身前拉開一個巨大空隙。如此大好機會,焉能放過?
說時遲,那時快。只一轉念,夏重檐清嘯一聲,人已騰身而起,左手掐訣,運起全身功力,猛然打出一道太乙神雷,只聽“喀喇”一聲巨響,神雷狠狠打在盤旋在秦嫵姬頭頂防護的紫劍之上,紫劍悲慘鳴嘯,劍光瞬時全消,搖搖晃晃地停在秦嫵姬身前。
秦嫵姬瞬時大驚失色,慌忙想撤回紫金絛護身。但夏重檐焉肯給她喘息之機?不待秦嫵姬有所動作,早又順勢擊出一道太乙神雷,又是一聲巨響過後,紫劍剎那間分崩離析。幾乎同時,秦嫵姬“哇”地一聲,張嘴噴出一道血箭。飛劍與主人神念相通,飛劍毀損,主人又哪能無礙?紫劍碎成三段,秦嫵姬也是傷上加傷,這下受創之重前所未有,只怕修爲也要打落一個層次。
可這並未算完,頭頂驚龍劍嗡嗡龍吟,白光更加蒸騰,幾乎要融化空氣,秦嫵姬知道若不拼命,今日恐怕就要喪身此地,再不遲疑,掏出九幽鬼母旗,勉力強運一口真氣,迎風瘋狂搖展,旗上僅餘二鬼冒着黑煙汩汩飛出,秦嫵姬硬行逆轉心脈,逼出一口心尖精血喂於二鬼,二鬼怒吼連連,絲毫不懼劍光繚繞,凶煞煞飛攻而上,四隻碩大骨爪交替猛擊驚龍劍身。
驚龍劍被兩鬼攻擊,夏重檐頓時心慬神搖,知道驚龍劍已然受到傷害,不由大驚失色,慌忙猛運功力。驚龍劍應勢亮起一道刺眼白光,白光熾烈猶如驕陽,瞬時逼退兩鬼,“嗖”地一聲竄回夏重檐手中。二鬼受挫,氣地厲聲嘶吼,循着飛劍兇猛地向夏重檐進攻而來。
夏重檐神色凝重,將驚龍劍持於右手平舉,左手掐天罡決,口中喃喃默誦,突然將驚龍劍猛地一揮,只見驚龍劍光芒重用大熾,向着二鬼奔涌而去,臨到近前,竟然化出一顆栩栩如生的龍頭,白睛鱷嘴,昂首怒嘯,龍威騰騰發作,一口便將一隻猝不及防的厲鬼咬成了一地碎骨。剩下一鬼並不示弱,惡吼一聲也是顯出原型,碩大一顆鬼頭咧着一張血盆大口,尖嘯着向龍頭迎上。龍頭低沉嘶吼,頭上兩隻鹿角泛着光,雄赳赳向厲鬼頂去。二個異物於半空猛烈相撞,只見白光刺眼閃耀,黑煙濃密滾滾,厲鬼終抵不住神龍威猛,又是尖嘯一聲,沖天敗逃飛走。神龍也已勢竭,無力再追,身影漸漸隱去,還原成一把白色小劍飛回夏重檐身前。
夏重檐臉色慘白,呼呼直喘粗氣,小腿往下具都陷入土中。而那秦嫵姬,早已不見了蹤影。
張遠川二人早已看的目眩神迷,呆在當場,直到夏重檐走到樹下,對二人說道:“你倆還不下來?”二人這才反應過來,匆匆跳下樹去。
夏二小姐拍手歡跳:“爹爹好厲害啊!”
夏重檐冷哼一聲,重重瞪了女兒一眼,轉頭對張遠川溫顏笑道:“這次小女多虧張小哥相救,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什麼難處,可知會敝府一聲,定然鼎力相助!”
張遠川深施一禮,誠聲道:“實在不敢當。這次多虧夏老爺搭,小子也無以爲報,家中還有一罈藏了十六年的老酒,這就起了送到府上,區區酒水,僅是聊表敬意,還望夏老爺不棄。”
夏雨荷見慣張遠川的伎倆,不由狐疑:“張遠川,你真好生奇怪!不是又有什麼鬼主意吧?”
張遠川一臉尷尬,夏老爺向夏雨荷喝道:“雨荷休的胡說八道!”又對張遠川呵呵一笑:“我這丫頭從小失了管教,實在見笑了。小哥今日還是暫不要回去,就到敝府住上一宿。秦老魔受創雖重,但此人睚眥必報,我怕她並沒走遠,待我夏府子弟打探清楚,張小哥兒再回去吧!”
張遠川求之不得,連聲答應下來。
回到夏府,夏重檐把張遠川安排到客房居住。夏二小姐自是少不了一番教訓,不過二小姐此時興高采烈,渾不在意,全當了耳旁清風。
晚餐時,夏氏一門聚在一起隆重設宴款待張遠川,倒把遠川搞得受寵若驚。夏雨荷趁機得意洋洋講起此番遇險,絲毫忘了當初是如何狼狽逃竄。當講到芙蓉街上張遠川大耍無賴一段,衆人鬨堂大笑,對這個釀酒的小子不由另眼相看,都覺其雖然胡鬧,倒是俠義機敏,夏老太君的目光更是似有深意。
當晚夏府弟子鐵騎四出,到處打探秦嫵姬消息,過的一日,終於確定人已不在濟南,張遠川也就告辭夏府,回到家中。
剛進院門,便聽屋中似有動靜,張遠川不由大爲緊張,喝道:“誰?”
屋門“吱溜”打開了,一個灰衣老者走了出來,張遠川一聲歡叫:“爹!你回來了!”剛待跑到父親身邊,老人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