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中,南海龍君變化人形,穿一身黑色袞龍服,坐在一件宮殿法寶裡。
這宮殿只在灰霧裡,忽閃忽現,縱使妖族魔衆,不得命令,照樣不能隨便進來。
此刻宮殿裡,即使執戟的衛士,都是結丹化形的大妖。
龍君座下,妖族魔衆大約有十餘個氣息不凡的存在,按左右分列。其中妖族魔衆各自爲首的,總共六位,皆有元嬰境的靈壓。其餘妖族魔衆,至少也是結丹後期的妖王級別。
妖族中,一位玄袍道人上前,“君上,何以剛纔放走那人族修士?”
玄袍道人,姓季,名伯升,乃是一隻玄鳥得道,曾得了上古海外仙宗的道統,修成神通,如今在南海龍君治下,開闢道場,並向龍君稱臣,日常多得龍君敬重。
南海龍君:“季賢弟有所不知,那人族修士深不可測。孤施展玄功,本打算小小懲戒火煌族那後輩一番,沒想到他居然輕描淡寫接下孤的龍神功。不明此人底細,貿然與其交手,並非良策。”
他得道於近古,修行近萬年,靠的不是神通,而是謹慎二字。
此番要不是得了消息,知曉此處有殘破洞天,有可能幫助它突破化神,它仍舊會在南海長明之地,安度餘生,再等千八百年,便當還道於天了。
如今有了化神的希望,自當勉力一試。
畢竟成就真靈,再享受萬載,實屬尋常。而且再以真靈之血,澆灌長生藥,繼續延壽數千上萬載,也不是不可能。
越是強大的生靈,越不肯輕易死去。
季伯升聽聞龍君所言,自是一驚,“莫非這人族修士,已有元嬰後期的修爲。我聽聞,南荒中人族衰落不堪,何時又出了這麼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龍君捻鬚說道:“孤亦是不知此人來路,大凡修煉到這般神通的強者,皆有驚世機緣,不可以常理度之。昔年九靈神君如此,孤料此人,亦是如此。”
季伯升:“如今君上要費心破去外圍陣禁,兼之妄念加深,難以全力施展神通,若此人有元嬰後期的神通,我等確實要謹慎對待。”
龍君:“以此人的神通,縱使孤毫無顧忌,也難以將其拿下。何況如今破禁在即。不過你們也不必擔心,有孤在,他也是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不會那麼容易退去。關鍵是如何解決他身邊的幫手。”
季伯升:“君上高見。若依臣之言,先試試他們的手段,若是棘手,君上倒是可以答應與他們共同探索洞天。”
“不可,昔年玉墟真君殘留的道果只有一枚,若是引狼入室,屆時讓對方奪走道果,君上縱使全得了洞天的寶物,又有何用?”右邊爲首的魔修司空玄開口。
季伯升面無表情:“司空道友來自萬妖國冥羅宗,見多識廣,莫非有高明的見教?”
司空玄:“龍君,若是在下沒料錯的話,此人來自南荒荒蠻之地,結成元嬰不過兩百年,料他神通再大,本事也不可能高過當年的九靈神君。”
龍君:“司空小友識得此人?”
司空玄:“這一百餘年,在下跟隨龍君,卻也和宗門通有音訊,知曉人族近來出了個奇才,因此知曉他結嬰未久,縱使神通奇詭,終也是年紀輕輕,頂多能將自身的幾樣神通法寶圓滿,仗着出其不意,顯得高深莫測。在下料定此輩,終究是氣盛之人,咱們多探探虛實,總有拿下他的辦法。”
他頓了頓,又道:“屆時若是套問出他修行的機緣,對龍君和我等也是一大收穫。”
龍君沉吟:“司空小友此言未嘗沒有道理,總之不要輕易決戰,不然的話,我等不明虛實,吃了虧,耽誤進入洞天的事,那就不妙了。”
龍君還有一樁隱憂,那就是其餘二聖知曉玉墟洞天之事,肯定會來摻合一腳。
故而此事,不宜鬧得動靜太大。
季伯升:“既然如此,不若君上與此人商議,依照古禮,定下鬥戰文書,以鬥法勝負,決定利益。”
龍君拍掌笑道:“孤生長近古時,也多聽聞各方大勢力,以鬥劍高下,分割秘境的利益,此法可以一試。但我們先看對方如何做吧。”
司空玄、季伯升附和道:
“龍君高見。”
“君上高見。”
…
…
冥羅宗,羅天殿內。
一座座石像排列在殿中,而大殿上首,乃是兩個幽幽暗暗的王座,有兩個高大的魔影坐在上面。
其中一座石像忽地開口,
“稟報尊上,人族青靈子居然到了玉墟洞天外,有奪取玉墟洞天機緣的企圖,恐怕會破壞本宗的計劃。”
“青靈子?”右座的魔影語氣帶着忿怒。
左座的魔影道:“景陽道域距離玉墟洞天所在,當有千萬裡之遙,青靈子如何去了此處,這麼說來,他和南海龍君照面了?”
石像:“南海龍君已經見過此人,並察覺到青靈子的厲害,尚未下定決心與其爭鬥。”
右座的魔影道:“這青靈子神通確實驚人,老龍一貫謹慎,肯定不會輕易與之爭鬥,但是事關化神機緣,屆時可由不得它。”
左座的魔影點頭:“此人進了玉墟洞天,倒也沒什麼,只怕他察覺到我們派你去的目的,屆時壞了我等大事。”
右座的魔影卻道:“不可放此人進去,上次我化身折在他手中,足見他身具一門驚人的瞳術,能勘破虛實,放他進去,很可能發現鎮魔碑,阻擾咱們的大事。”
左座魔影:“倒是我疏漏了,司空玄你須得阻止此人進入洞天,關鍵時候,我許伱提前催動我賜予你的真身化形符和天魔劍,無論如何,也要將此人阻擋在外,直到完成我們交代給你的大事爲止。”
右座的魔影開口:“對了,你小心他的相好,那玄蛇族的女妖上次要不是中了本座的魔蠱,也不好對付。此妖習得截天劍陣,當以天魔音妨礙她施展劍術。”
左座魔影好奇:“玄蛇族的女妖?莫非是當年那個?”
右座的魔影點頭:“蛇女多情,想來是移情別戀了,否則爲何會拼命維護那小子的道場。”
“我等修無情魔道,纔是正途,此輩終歸難成氣候。”左座的魔影說了一句,隨後吩咐指點石像一些細節。
石像領命告退。
右座的魔影:“這次那人雖然藉助咱們的魔棺修成天魔真身,暗算了你我。但因禍得福,也藉助他身上的陰陽大道本源,練成了無極魔功。再等一甲子,你我皆能功德圓滿,不必困在此處了。”
左座的魔影點了點頭,開始入定,身上泛起幽黑的玄光,右座的魔影同樣如此,兩者的玄光相互融合,幽幽暗暗,渾芒難測。
…
…
聖姑等一陣商議後,聖姑說道:“自來探索高階的秘境,無有不流血之時,今次艱難而退,他日未必還有此等機緣。何況能退一次,也能退第二次。此外,龍君老邁,神通不見得敢全力催發。而且咱們亮出實力,它也不見得會吃獨食,屆時咱們可以再與其和談。若是知難而退,我們豈不是丟盡臉面?”
朱煌上人亦有厲害的神通未曾使出來,不比聖姑差多少。
若是周清能拖住龍君,即使龍君手下有厲害人物,兩位絕世大妖也是不懼的。
朱煌上人說道:“今日所懼者,唯龍君而已,既然有周真人相助,不妨一試。”周清:“既然如此,屆時我不退,諸位亦不能退,否則貧道必然不顧念舊情。”
他一路走來,所遇敵人,不乏內鬥者。
想當初白月等要不是內部勾心鬥角,人族早就滅了,周清也難以安穩發育,有如今的成就。
這些教訓,周清自是要吸取。
既然做出決定,周清不但放了狠話,還帶頭和衆妖定下道誓,免得屆時有妖心存僥倖。
其中玄泰雖然有些難色,不過它一向拗不過聖姑和玄瑤,只能跟着發誓。
至於白鯊妖主,一副聽從周清差遣的樣子,自是不會反對。
玉真子自也不可能反對。
他發誓也就做做樣子。
周清一句話,他都得上刀山下火海的!
周清和聖姑她們統一了思想,自是凝聚力大增。
“既然諸位道友信我,咱們此番先去破了龍君的大陣,屆時是戰是和,也有說法。”周清道。
玄瑤點頭:“不錯,無論是戰是和,皆得顯露我等手段才行。咱們一路推過去,遇山推山,遇海覆海,也不怕它南海龍君。”
她一副豪邁的架勢。
周清:“玄瑤姑娘,要不你來打頭陣?”
玄瑤:“……”
白鯊妖主抿嘴笑不已,衆妖也暗笑,一時間大戰在即的凝重之心散去不少。
周清催動北冥真水,化作濤濤靈潮,往灰霧大陣而去。
到得數十里外,周清止步。
他們一衆,立在高空,前方灰霧覆蓋天海,顯得危險重重。
周清負手道:“這番還是我先出手,破了此陣,纔好和龍王對話。”
“有勞周真人。”
周清微微頷首,揮了揮袍袖,北冥真水化作一股大潮,靠近灰霧大陣,到了大陣近前,此陣陣氣峻烈。
感應到北冥真水靠近,更是引動海潮,天翻地覆一般。
周清的北冥真水大潮,到了陣前,隨即變化五雷化極大手,滾蕩向前。灰霧中,試圖抵擋五雷化極大手的魔衆,最先受到侵襲。
灰霧連接的海潮拔起,在魔衆的法力作用下,朝着五雷化極大手撞去。
這海潮引動了南海龍君佈下的大陣之力,此刻灰霧中,無論是魔衆、妖族,還是一干妖王,妖主,以及司空玄爲首的大魔修,皆注目於此,想看看來人到底有如何手段,化解大陣一擊。
南海龍君亦目光落在海潮上。
它這碧海驚濤陣,多日以來,凝聚靈機,此刻在魔衆法力引動之下,大陣多日蓄力的一擊,便即發出。
它自問這一擊,着實不遜色元嬰後期的強者一擊了。
龍君自不會指望這一擊能奈何周清,但也可以藉此看看對方虛實。
周清面色平靜,見得海潮,五雷化極大手居然不閃不避,好似生出一個黑洞似的,任憑海潮有多少力量,盡然全數吸納,不留存半點。
大手仍舊毫不留情朝灰霧而去。
這五雷化極大手,既然以北冥真水催動,自然有吞納萬物的特性。
龍君灰霧大陣蓄力一擊,也不過是元嬰後期修士一擊而已,根本到不了北冥真水的容納極限。
見得海潮被大手吞沒。
灰霧中,無論是妖族,還是魔衆,皆面露驚容。
季伯升這等絕世大妖,也驚駭不已。
大陣一擊,他自問自己也能接下,可是對方這般手段,他想都不敢想。
五雷大手,進入灰霧中,陰五雷和陽五雷同時爆發。
魔衆如何受得了五雷正法,紛紛潰散,氣息不存。
這灰霧直接被大手橫推百里,到了龍君的宮殿之前,化作無數驚雷閃電,轟鳴無窮。
過得不久,雲消雨散,海天清明。
周清和龍君之間再無阻擋,互相看得分明。
司空玄見到這無比震撼的一幕,心神微顫。兩位尊上可是吩咐了,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對方進入洞天。
他雖然有尊上賜下的諸多寶物,此刻也心中茫然,覺得周清無可匹敵,與其交手,十分不智。
朱煌上人見周清破陣成功,信心大增。
聖姑倒是神色平淡,周清若是做不到這一點,豈能令她心灰意冷,覺得追不上對方?
玄瑤則是無比羨慕。
白鯊妖主美眸只在周清身上打轉,身子都柔軟許多。
玉真子驚駭之餘,更是堅信了周清確實能幫助他轉生,自是愈發死心塌地。
南海龍君見得身邊的妖族魔衆驚駭,心知這一番倒是讓對方搶了個先手。他也不欲就此和周清大戰,心想依照古禮斗劍也不錯,便開口道:
“人族的道友,你神通廣大,孤甚是佩服。你我若是動手,難免天翻地覆。弄出動靜太大,壞了你我的大事,不若你我各派幾個道友出來鬥劍,決定這次機緣分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