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腳下一鬆,鬆散的石子順着陡峭的崖壁骨碌碌而下,山谷間半晌才傳來回蕩的聲音,我背後一涼,下意識的低頭,又猛撣起,手指摳進石頭縫裡,穩定着自己搖晃的身體和暈眩的頭腦,腿腳發軟,身體卻僵硬如木雞。
仰首山頂,山峰入雲看不到頂,低頭腳下,山石嶙峋望不到底,只知道,若是從這裡掉下去,我怕連餅都不是了,可是現在,手痠,腳麻,頭昏,眼花,我是不是還又毅力繼續爬上去?我開始懷疑,能不能下去,我更開始懷疑,如今是真的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就這麼傻在了峭壁間。
小腿不自覺的哆嗦着,我完全控制不了,手指縫中已經沁出了血絲,早已疼麻了。
我該怎麼辦?身邊左右,連一顆樹都沒有,想休息喘氣都不行,難道就這麼放棄?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蒼凝冽,那個瞳玥什麼時候出現誰也不知道,我不放心。
咬着乾裂的下脣,嘴巴里泛起鹹鹹的血腥氣,額頭的發被汗水浸透貼在臉側,山風一吹,背後涼颼颼的。
一甩凌亂的長髮,我堅定到出手,夠着頭頂的石頭縫,在確定穩定性後,全身的重量掛在上面,艱難的挪動着腳。
是的,傳說中沒有人能不御劍只靠雙手登上雲渺峰,我縱然在是學習,一年能讓我伶俐的在山壁間穿梭,卻從來沒有挑戰過如此高的山峰,可是一年,已經是我能忍受的極限了。
“凝冽哥哥,等着我,我就到了!”從喉嚨深處擠着聲音,我就像牆壁上的壁虎,緊緊貼合着,慢慢往上爬,如果我連第一個要求都達不到,又何談後面的兩項?
“那個叫瞳玥的女人,我告訴你,別想害凝冽哥哥,我不會讓他和潯一樣,他是我的,我不會讓給你……”自言自語着,不斷着用那個女人的名字刺激着自己,似乎只又這樣才能帶給自己無窮的勇氣。
“連月宗的兩個混蛋,姑娘我一定會在七宗的比武中勝利,然後把當年你們的事都抖出去,等着吧,你們得意不了的。”不斷的低聲咒罵着,只要自己能想到的,全部問候了個遍。
隱約間,一抹碧綠,小聲的泉水聲就在不遠的前方,似乎,似乎這是峰頂傳來的聲音,我就要到了。
加快了腳下的速度,我忍不住的露出笑容,痠疼已不似自己的身體突然充滿了勇氣,雲渺峰無人能攀上的歷史,將由我改寫。
手指摸上平坦的地面,只要再爬兩步,我就要到了,就兩步……
凝冽在哪?是在樹下修煉,還是在水邊靜坐?我急切的想要見到他,一年了,他有沒有想過我?如果他見到我,會不會驚訝?他看見現在的我,會不會喜歡?
腳下一踏,身體猛的一歪,我落腳之處的石頭整個掉落,而一直小心控制身體,合理分配力量的我,手指卻因爲沒有着力點一滑,整個人懸在空中,僅僅靠幾根手指苟延殘喘的掛在懸崖間,指節已經泛白,我屏住呼吸,看着自己的手指在一點點的下滑。
“啊!”我一聲尖叫,崖壁邊的石頭,因爲我全身力量的施壓而不堪重負,泥土鬆動,在我撕破空氣的尖利叫聲中宣告壽終正寢,與我的身體一起,向地面落去……
我閉上眼,心裡已經完全的絕望,這裡摔下去,可愛的師侄們連收屍都不用。
手腕一緊,我的身體突然停止了下墜之勢,晃盪蕩的掛在空中,還來不及仔細觀察,一聲大吼突然在耳邊迴響:“你在幹什麼?瘋了嗎?”
我難道幻聽了?愕然擡頭,頭頂上方一隻白玉大掌抓着我的手腕,探出的褐色雙瞳怒意沖沖的迎上我,“你想死,我可以現在就成全了,馬上鬆手。”
咧開乾涸的脣,我用盡力氣,以自以爲完美的笑容對他綻放,“凝冽哥哥!”
下一刻,我的腳踏上了久違的地面,他手一鬆,我痠軟的腳再無力支撐,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口的喘着氣,我癡癡的望着他,一年不見,比之記憶中,他似乎又美上了數分,如仙子般臨風飄逸。
若說有什麼讓他的美唯一帶有人間的氣息,就是此刻那雙噴火的瞳。
他緊抿雙脣,一言不發,只是閃着一雙烈焰雙瞳,死死的鎖着我,寬大的紫袍無風自動。
“謝,謝謝凝冽哥哥。”我若是看不出他爲什麼生氣,我就是傻子。怯怯的說出幾個字,我飛快逃避他的眼。
感覺到那逼人的氣勢就在身邊,我愈發做起了縮頭烏龜,雙眼盯着腳尖,認錯態度極好。
“你告訴我,爲什麼你會在這出現?”他的聲音沒有了暴怒,更加的低沉,“爲什麼會掛在懸崖上差點掉下去?”
“我,我錯了!”小心的出聲,“我想你了,所以爬上來看你,我不應該爬山技術還沒練好就上山,以後不會了……”身上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爬山?”他的鼻子裡重重的哼出兩個字,空氣中的緊窒感更甚。
“是你說的,只要能單獨上雲渺峰,就是完成了你的第一個要求,這一年來,我不斷的練習爬山,也許今天是有點小錯誤,但是再給我一年,不,兩個月,我應該就能輕鬆的上來了?”我討好的笑着,不明白爲什麼他眼中的怒意似乎又多了幾分。
“你的意思是,你這一年都在練習爬山?”
“是啊。”我開心的點着頭,“我沒有偷懶,那邊大大小小的山頭,我現在如履平地,猴子都沒有我速度快。”
“好,很好!”他的聲音又冷又硬,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我給你定下約定,是希望你能刻苦練功,早日御劍而行,你給我玩爬山,哼哼,哼哼……”
“轟!”我身邊的石頭在他拂袖間炸裂,細小的石子打了我一頭一臉,“給我滾下去,你我之間約定,從此作廢。”
“啊~”我想了幾千幾萬種見面後他會說的話,就是沒想到這一句,“凝冽哥哥!”
跳起來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卻被他一晃閃開,虛浮的腳步衝出幾步後,我趴倒在地,手指摳進泥土,疼的我一呲牙。
“我知你聰明,也有天分,本希望你將聰明用在正道中,你卻寧願將其用來耍小聰明,從今日起,我們的約定一筆勾消,既然你無心向道,蒼凝冽不強人所難。”他冷冷的看着我,眼中失望痛心。
“不要!”我抱上他的胳膊,他沒有抗拒,只是淡淡的望着我,我急切的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凝冽哥哥,我錯了,你再給我一年的時間,我一定御劍上來,不要作廢,約定不要作廢……”
他眉頭一挑:“一年?”
“對,對,一年!”我已管不了那麼多了,只求他不要更改約定,“如果一年我不能御劍上來,你再廢了那約定。”
“好,一年!”他的眼光,落在我血跡斑斑的手指上,輕握着我的手,一股暖流透體而入,鑽心般帝痛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癟癟嘴,看着他的優雅,小小的感受着那一點點的溫柔,低低的聲音帶滿委屈,“凝冽哥哥,我好想你,我一直在做夢,你被別的女人奪走了。”
他沒說話,只是牽着我的手,輕輕的用泉水洗滌着,看着他玉雕似的手指,掬起一捧冰涼,慢慢的淋上我的手,我呆呆的伸着手,看着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心魔太重,如何安心修煉?”冰涼的藥膏抹上我的手指,他的聲音裡有小小的責備,旋即拍拍我的腦袋,“蒼凝冽重信守諾,既然話出口,斷然不會改變。”
我驚喜撣眼,這算是解釋嗎?他這是在變相的向我解釋他不會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凝冽哥哥,一年沒見你了,你好嗎?”我委委屈屈的咬着脣,試探的看着他,發現他眼中的小火苗一跳,沒有吭聲。
手指一點點貓上他的腰,虛虛的環着,發現他沒有任何不滿,再一點點的收緊,小腦袋自動自發的窩上他的胸口,嗅着他的冷香,久違的寬厚和有力的續,讓我嘆息出聲,舒服的蹭蹭。
“凝冽哥哥,我錯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勾着他的袖角,我撒嬌着,“你送我回去,我一定好好的修煉御劍之術。”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抓抓腦袋,“可是我沒有劍啊。”
“我剛剛告訴你什麼?”他眼睛一瞪,小火苗飛快的竄起,“蒼凝冽的話出口,就斷然不會改變,你怎麼上來的,就怎麼下去,至於劍……”他手腕一伸,幽藍的滄海劍悄然出現。
“滄海劍是我煉化的,自會聽從你,先借你一年。”他一揮手,那劍彷彿有靈性一般,在我頭頂盤旋。
“凝冽哥哥……”我驚喜的大叫,他連滄海劍都借我了,是不是代表,不生我氣了?
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微微一笑,燦若百花勝放,“劍借你了,別打擾我修行,走吧。”轉身不再理我。
“嗚,凝冽哥哥好狠的心,手疼死了……”我抱怨着,腳下不敢有絲毫鬆懈,雖然依舊是順着崖壁攀巖而下,可是我在下山的時候卻發現,這不是我上來的路,也許是我依舊沉浸在凝冽送我滄海劍的幸福中吧,隨意挑了個好下腳的地方就爬,現在路線不熟,爬的痛苦無比。
不過比之上來時只有石頭的光禿禿崖壁,這一面顯然美麗的多,繁花似錦,綠樹成蔭,半路過後,本來陡峭的山壁突然變的平坦,春風拂面,花香四溢,空氣中飄着縷縷晨霧,猛然出現的美讓我一驚,腳步一錯。
“啊~~~”長長的慘叫在空氣中拖拉,我的身子象是斷了線的風箏,落向崖底。
身體裡的氣流突然運轉,試圖拉扯着我的身體下落速度,滄海劍在我身邊圍繞,幾次擦過我的腳底,讓我借上力,卻不知道怎麼控制它。
“撲通!”水花四濺,我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出的水坑,沉入潭底。
“撲!”我划着水,茫然不知狀況。
這是哪?四周高聳,隱藏着這一方小小奠地,頭頂霧氣繚繞,難怪從上往下看的時候,我根本沒有發現這裡還有這麼一塊草地,一個水潭。四周全是懸崖,我該怎麼出去?
在水裡撲騰着,我向岸邊劃去,這裡的水好清澈,一眼見底,幾尾小魚在我身邊悠閒的晃着尾巴,我一笑,繼續自己狼狽的撥拉,只不過幾下,奇異的一幕讓我停下了手。
一朵朵白蓮,在水中漂浮,隨着水流慢慢悠悠的向上遊飄去……
上游?我眨眨眼睛,再揉揉,沒錯,那朵朵白蓮,是在逆流而上,象一朵朵燈盞,薄薄的掛着清新的露珠,吐露着嬌蕊,整個潭面,大大小小漂浮着幾百朵白蓮花,我伸出手,探向水下,再一次咋舌。
所有的花,根本沒有根,似乎它們的根就是這一潭泉水,又似乎他們全部都有自己的意識,飄飄蕩蕩,慢慢前行。
被眼前奇景驚呆的我,探向水面的蓮花,泉水流過我的手指,連水中都帶着清香,是真的,水是真的,花是真的,我看到的,不是夢。
茫然的跟着白蓮,順着水波,心思完全被這些美麗的水中仙子勾引,追隨它們的腳步。
轉過淺灣,一泓清泉,滿池飄滿白蓮,還不斷的有蓮花相互擠撞着,密密麻麻蓋滿了整個水潭。
就在這一灣池水中的石上,我看見一個人影,正確的說,是一個背影。
長長的銀白頭髮如九天垂落的瀑布,滑過腰際,落在石上,萬縷絲絛散開,劃出蜿蜒的長度,看不出質地的雪白長袖,柔順的掛在他的臂彎,隨着清風揚起,貼上他的身子,讓我看見一抹清瘦絕麗,袍中的手指淺淺露出三根,泛着半透明的色澤,隨意的放在膝頭。
正確的說,所有的蓮花,正是簇擁在他的身前,只見兩隻冰白的手指探出,拈住一朵蓮花,在他微微擡首間,中的露珠傾瀉,微風吹開那銀絲,半邊淺淺透明的指尖,映襯着的嬌嫩無暇。
若說凝冽是飄逸冷凝,他則是飄渺如霧,完全感應不到他的氣息,似乎早已與着天地融爲一體,蓮花相伴,碧潭白瀑,流水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