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五個最高的位置着無極宗內五名地位最高的前輩,同樣道袍中,那獨特的俗家裝束讓他那麼與衆不同,高高在上,遠遠的,我卻無法挪開自己的眼,想要牢牢的記住他每一分,每一寸。
深褐色的眼,彷彿沉寂千年的冰山,從不曾融化,冷眼看世情,傲立雲端,紫色的長袍讓他獨特於衆人之間,卻只得高貴,如絲般長髮,靈動的在臉側輕拍,似他身上唯一鮮活的氣息,入鬢劍眉,高挺的鼻樑,粉色的紅脣,無一不完美,此刻的他,雙手捏決,垂眼場中的比試,卻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彷彿心智,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漠然的與這個世界隔離着。
好特別的男子,不止是美,還有氣質,一種飄然欲仙的乘風之感,一種可遠觀卻不能近玩的疏離,我想靠近他,想要看見他臉上另外一種表情,想要看見那如冰山之下的其他容顏。
續的好快,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彷彿要從嘴巴里跳出來,緊緊閉上嘴,卻有似呼吸不過來,他的美,似碧水深潭,若雪山萬丈,掠奪着我所有的注意力,癡癡的望着,毫不掩飾自己的仰慕。
頎長的身型,玉樹臨風,那肩膀,那胸膛,我好想抱一抱,靠一靠,是的,我是貪戀漂亮的東西,貪戀到想據爲己有,面對他,又有幾人不想?端看敢不敢而已。
身體被猛的一撞,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疼痛讓我頓時收回遊離的心神,正要表達自己的不滿,卻看見小師兄面白如紙,靠在我的身上,氣息微弱,還來不及開口詢問,一個令我非常厭惡的聲音在場中響起。
“不思進取,懶惰成性,道行低微,沒的辱沒了師長及我無極宗的名譽。”言辭尖銳,話語刻薄,聲音大到滿場皆能清楚入耳。
那小師兄可愛的小臉早已沒了人色,卻掙扎着站起,搖搖晃晃的一稽首:“師兄教訓的是。”
“外頭傳言,無極宗弟子一代不如一代,盡是你這樣的人毀了我們的名聲,資質駑鈍還不刻苦修爲,梵圖子羞做你的師兄。”那人不依不饒,沉身喝道,而小師兄只是低着頭,搖晃着身體,一言不發。
沒來由的心頭火起,我一步跨到小師兄的身前,揚起臉,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道士,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雙小眼精光四射,兩片薄脣一看見就是刻薄成性。
鼻子裡重重的一哼,“你就是梵、禿子師兄是吧?”故意一頓,含糊的咬着中間那個字,“我家小師兄本來就和你同宗不同門,你什麼時候成我們師兄了,我怎麼不知道?你說我小師兄不思進取,懶惰成性,你用哪隻眼看見的?是腳上的雞眼?還是屁股中間那個眼?”
“你……”他臉色大駭,沒有想到我居然口吐髒話。
“我師兄雖然道行低微卻本性純良,道門講究無爲無治,你如此好勝,咄咄逼人,道行再高也不能理解道法,來日怕沒有我小師兄的修爲高吧。”我一聲嗤笑,“你說無極宗弟子一代不如一代,是指你師傅不行?修爲不好?比不上師祖當年,所以才教出你這麼個爛貨?”
“混賬!”我看見他臉上的肉都開始抽搐,直接蹦出兩個字,哪象個百年修道的人,心中開始偷樂。
“我何曾編排過師尊,那些都是外派弟子說的,就是有了你們這樣的人,無極宗才越來越沒落。”
“放屁!”我直接兩個字打斷他,“修爲之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你卻關心到外派人怎麼說,雜質太多的心,是無法安靜修煉的,至於無極宗沒落不沒落,你師傅沒說話,殿堂之上的師祖沒說話,你有什麼資格說?難道師祖,師傅,都比不上你一個小小的弟子?”
“下一場,梵默子對梵如子。”長長的聲音介入我和他的爭吵間,他高漲的氣焰在見到來人後,立即收斂不少,對着出聲的老者一躬身,小聲的喚着,“師傅!”謹慎的退步,卻在臨走前給我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眼中的怨毒象是要吃了我。
“小師妹,都是我不好,讓你得罪了梵圖子師兄。”小師兄撐着一口氣,輕聲說着。
“我不怕他,又和他不是一個師傅,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們不敢和他硬吵,我敢。”我是誰啊,市井無賴的紫澗啊,從小在口水中長大,指爹罵孃的事沒少做,他活的比我長,未必比我罵的人多。
“梵圖子師兄他……”他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充滿擔憂。
我揮揮手,大大咧咧的:“師兄,你被傷了,就好好的休息,別多話了,我要看美人。”
小師兄休息去了,場中的比試也沒有任何值得我注意的地方,我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端坐在大殿中的男子,心中沒來由的涌起一股勇氣,就算你是天上的月亮,我也要摘下來,我要的,就是你。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卻知道,長長的時間裡,我彷彿看不夠那張臉,即是他象是一尊完美的神祗雕像,除了偶爾細密的睫毛一顫,再看不到任何神色的變化,我卻還是癡癡的望着。
“初級弟子比試結束,出塵子門下梵圖子勝出……”長長的尾音劃過耳畔,拉回我的神智。
“呸!”我吐着唾沫星子,不明白這樣的人怎麼能在無極宗的比試中拿第一,擡頭卻看見一雙倨傲中帶着得意的眼,梵圖子,我剛纔那個動作,他也看的清楚吧。
一擺道袍,他恭敬的跪在殿下,“梵圖子見過師祖,師叔祖。”
殿上的五個人,就象五尊泥塑的菩薩,連眼皮都不帶動一下,梵圖子身邊的師傅倒是能看出高興,一擺手,“梵圖子,這次第一併不代表你就能驕傲,要繼續修煉,三百年後還有七宗的比試考驗,既然此次第一,爲師就代表宗主賜你一件寶器如何?”
切,他就這麼肯定他的徒弟三百年後能參加七宗比試?我一撇嘴,移開臉。
“弟子謝師祖,師叔祖和師傅賞賜,只是……”他話音一頓,突然擡起臉,“無極宗規矩,百年一試,無論弟子年紀長幼,道行深淺,均應認真對待,若非入關無法出席,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比賽,可是弟子發現,有人居然藐視宗法規矩,不參加初級弟子比試。”
一語既出,嗡嗡的議論聲突然響起,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而我,在與他眼神的對視間,明白的他所指的對象是誰。
“師傅,弟子雖然拿得第一,卻不是所有初級弟子心服口服,弟子唯有替出韶子師叔管教這不將宗制放在眼中的弟子後再來領賞。”站起身,蹬蹬蹬的走到我面前,“小師妹,無極宗法,所有弟子均應參加比試,莫不是你不當自己是無極宗的人?”
“梵圖子師弟!”二師兄的身體攔在我身前,“小師妹剛入門不過半月,還未過靜心修行期,怎能參加比試?”
“宗法並未嚴明,未出靜心修行期的弟子不得參加比試,當初凝冽師叔祖也是在靜心修行期就拿到初級弟子比試的第一。”一句話頂的二師兄半天說不出話,他抽抽嘴角,“我也不會欺負小師妹,只不過是例行過場,開始她就認輸便行。”
話說的滴水不漏,我知道,我不能讓二師兄再爲難,那個禿子,不過就是想我在大家面前認輸投降,扳回自己丟掉的面子而已。
輕輕的推開二師兄,我坦然的迎向他,一隻手捏上鼻子,重重的一擤,黃黃的鼻涕掛在手指中,隨意的一甩,“啪!”掛上了他道袍的前襟。
手指在身上隨意的擦擦,我吸吸鼻子,“禿子師兄想怎麼比?要我現在求饒是麼?好啊,我打不過你,我才入門半個月,你百年道行就是打過我又怎麼樣?”
他的眼神不可置信的從胸口那一坨粘膩的黃色轉到我的身上,全身再次無法控制的,“你,你居然敢髒了我的道袍。”
“師兄保養的不錯!”我咧嘴一笑,“人家六七十就抖,您老人家一兩百歲纔開始抖,不錯,不錯,明天開始就要口眼歪斜,大小便失禁了。”
面前的人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鬍子眉毛都豎了起來,一豎手掌,“小師妹,只要你在我面前走過一招,梵圖子這第一讓給你。”
我知道,今天的事不可能就這麼善了,我的賤嘴巴又給自己惹事了,可我不後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還敢打死我不成?
“那開始吧!”我輕鬆的扭扭腰,口裡喊着,“一,二……”
三字根本沒出口,我的人已經竄了進去,爲什麼是進去?我現在是哪人多往哪鑽,哪擠竄哪,不時的扒拉着人往身後丟着,直到人羣深處,“三!”
我猛的一推身邊的人,十幾個人排排的往後倒着,各自拉手的,拽腳的,穩身形的,我繼續往人羣中擠着,彎腰,擠腿,蹭手,鑽褲襠,這都是我當賊以來最拿手的東西,我胖,不代表我不靈活,他人高馬大的,只會比我艱難,不會比我舒服。
我在人羣中鑽梭着,腦袋後面突然一陣涼風。
該死,這傢伙想揍死我。
我猛的甩頭,一個手掌帶着風聲撲向我的面門,耳邊似乎聽到了呼呼的寒風,眼睛看見的,卻似乎是無限放慢的動作,慢到我能清楚的看見他手掌中的掌紋。
身體裡兩股莫名的氣流在這一刻突然啓動,暖意罩上我的全身,我彷彿看見身前一道紫色的屏障薄薄的覆上我的身體,那凜冽的寒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擡起右手,與面前的手掌硬碰硬的一撞,他的掌心涌過無邊的力量,就在我以爲自己會被他一掌拍成肉泥時,我似乎看見自己的手掌變成了金色,冷冷的氣流順着血脈通向掌心。
“啪!”清脆而短暫的一聲,我撲通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他,幾乎同時幾個大退步,撞上身後的道士,稀里嘩啦摔成一團。
“天哪。”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掌,還是那胖胖圓滾滾的手,哪裡有變色?難道剛纔我眼花了?不可能啊,甩甩胳膊,不冷啊,剛纔那股寒氣呢?
“哪裡來的邪魔外道,居然敢在無極宗內鬧事!”他推開身邊的道士,手中飛快的結着手印,“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誅邪!”
一柄紅光四射的劍從他身後飛出,直奔我的胸口,而我,只能傻傻的看着那紅光及體,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