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紫潯篇郎騎竹馬來 仙落卿懷 青豆
無人的官道上,一個老頭蓬頭垢面,大把花白的鬍子拉碴幾乎擋住了半邊臉,剩下的半張,左一塊,右一塊的貼着黑黑的狗皮膏藥,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大疤疊着小疤,有黑的,有紫的,還有黃色流膿的,讓人看着遠遠的繞開。
偏偏就是這樣難看的老頭手中,卻牽着一個粉嫩的兩三歲男孩,粗布破爛的衣褲遮掩不了那漂亮的臉蛋,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四下搜尋着,最後,他邁着腳步,走向路旁,伸出腦袋。
“老頭,那是什麼?”他拽拽身邊老頭的袖子,手指伸向山崖底下。
銀白色的包裹出一個蠶蛹的形狀,看不出裡面究竟是什麼,從山崖上看下去,和一塊大石頭沒什麼差別。
“石頭。”老頭一扯他的手,“走吧。”
“不對”男孩固執的就這他的衣服,“不是石頭,我聽到哭聲。”
“哪有哭聲?”老頭指指身邊匆匆來往的人,“要是有聲音,他們會沒聽見?”
“就是有。”嫩嫩的臉蛋上寫着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堅持和固執,“我聽到寶寶的哭聲。”
“你聽錯了。”老頭有點不耐,拖着他的小身子就往前走,看樣子是想硬拖了。
用力的一掙,不知道哪來的大力,竟讓他的小手從老頭的桎梏中掙脫,小小的身子蹣跚着,趴到崖邊,眼睛四下看着,手勾向一邊的大樹,看樣子是想順着大樹錯落的枝椏爬出去。
小身子一晃,短短的手根本沒辦法碰到樹,還險些自己一頭栽了下去,幸好老頭手快,一把將他撈了回來,“你真的想下去?”
“嗯”他點着頭,目光再次盯着崖底那個白白的蠶蛹狀物體上,好奇的眨着。
“我帶你下去,你以後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麼,你就要聽什麼。”老頭咧開嘴,露出一口黑黑黃黃的牙,“你聽話,我就帶你下去。”
“好男孩沒有一點遲疑,只是翹首,望着崖底。
老頭一抓他的手,身形一晃,兩人已經落在崖底,正站在那個白白的蠶蛹狀物體的邊上。
人剛落地,男孩掙脫老頭的手掌,撲到蠶蛹的邊上,好奇的手指碰碰它,回頭看着老頭,“騙人。不是石頭,軟軟的。”
老頭渾濁的目光沒有任何反應,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團白色,費力的拉扯着銀白色的綢帶。
隨着他一層層的扒開,一個小小的嫩哼聲伴隨着抽泣,白胖的小手小腳踢動着,在碰到男孩伸出的手指後,牢牢的抓住。
“丫,是個娃娃。”那男孩驚喜的叫着,碰碰娃娃的臉,又軟又嫩。
“好醜的女娃娃,丟掉她。”老頭只啾了一眼,馬上出聲。
的確,這個女孩胖歸胖,臉上左眼處卻有一塊紅色硃砂胎記,實在稱不上漂亮。
“不”男孩青嫩的嗓音在崖底響亮的迴盪,讓老頭一愣。
這孩子,一向安靜內向,極少出現 反常的表情,臉上那清晰的保護欲和緊緊抱着寶寶的手分明在告訴自己,他堅決要留下自己的寶貝。
“那我們帶她出去,找戶人家收養。”老頭談起,鬆了口風。
再次緊了緊手臂,女孩胖胖的小身子對他來說有些吃力,卻依然沒有半分鬆開的意思,“我不”
“我養不起。”老頭也毫不示弱,小眼和他對瞪着,“養你我已經很吃力了,我不要養她。”
“我不吃,給她。”男孩子沒有一點猶豫。
“餓死你,那我三年不是白養了?”老頭狠狠地出聲,“除非你肯上街要飯,不然免談。”
你這死小子,自己白養了三年,從來不肯開口求人施捨銅板,雖然呆坐着也有不少好心大嬸給他銅板,但是如果肯開口,一定要得更多。
男孩臉上閃過一絲慍怒,再看看懷裡已經沉睡,嘀嗒口水的寶寶,“好”
“以後她就叫賤貓,名字賤點好養。”老頭無奈,從他懷裡抱過女娃娃,“走了。”
男孩子一動不動,撇着嘴,“不準叫這個名字。”
老頭此時已經被他折磨得徹底沒有了脾氣,“那叫澗吧,反正是山澗裡揀來的,你叫潯,她叫澗。”
男孩歪歪頭,半響點了點頭,第一次主動牽上老頭的衣角,眼睛卻是巴巴的望着孩子,沒有注意到老頭手指一動,那條長長的絲綢已經瞬間變成一條短絲帶,攏入老頭的袖中。
老頭渾濁的雙眼偷看眼男孩,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和我玩,還不是叫賤?嘿嘿。
從此,寂寞的兩人旅途多了個哇哇啼哭的女孩,男孩總是每日每夜抱着她,沉侵在兩個人的世界裡,所有好吃的,他統統捧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小小笑容,不自覺的咧開嘴。
而這個被他揀回來的胖娃娃,幾乎就是個無底洞,無論他拿來什麼,統統塞進肚子裡,然後送上一個大嘴笑容,爬進他的懷抱,滿足的一個飽嗝,在他的輕撫下沉沉睡去。
“小子,和我學修真吧。”老頭歪在牆角,神神秘秘的湊過腦袋,“可以長生不老喲。”
紫潯看着老頭,再看看在自己懷抱裡不安扭動的小女孩,冷冷的白了他一眼,輕拍着女孩,直到她發出輕微的鼾聲。
“沒興趣。”頭都懶得擡,直接回絕掉。
“可以御劍飛行,縮地成寸,以後還能成仙喲。”老頭的聲音極具魅惑力,挑着眉頭引誘着他。
懷抱裡的女孩砸吧着嘴,咕噥出朦朧的聲音,“烤鴨鴨……潯……”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撫摸上女孩的臉,聲音硬硬的,顯然是說給老頭聽的,“不練。”
“不是吧。”老頭的臉都垮下來,“成仙都不練?”
“不”
小眼轉轉,老頭的目光落在他懷裡的胖丫頭身上,“練出了功夫,能保護他喲。”
男孩擡起頭,目光炯炯。
老頭故作漫不經心,“如果她長大了,萬一被壞人欺負,或者有人覬覦她的美色,沒有人保護,她會很悽慘的。”
男孩的眼睛眨了眨。“怎麼練?”
老頭眼睛一亮,“我教你口訣,晚上她睡着了跟我練功,怎麼樣?”
“好”
老頭手腕一伸,兩個精巧的飾物散發着幽幽的光芒,“這麼喜歡她,鎖住她,以後就是你的妻啦。”
他的手,拈起鑰匙和鎖,想了想,把鑰匙扣上她的頸項,“是她鎖住了我,只有她,才能打開我的心鎖。”
低頭看着她,這個自己親手揀回的姑娘,從小在自己懷裡成長的她,爲了她,他什麼都能給,什麼都願意。
封心,鎖愛,因爲早給了一個人。
可是,就那麼一個小小的失誤,自己只能看着她逐漸失去生命的氣息,微弱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潯,替我報仇。”
報仇。
紫潯剩下的人生,只被這兩個字填充。
五百年的堅持,五百年的等待,之因爲那個身影。
他的妻,無論他存在多少年,都只有一個人---紫澗。
漫步在青草地上,藏青色的大螯在身後飄飛,仙境的美景,如夢如幻。
當年的國王,在如今想起來,依然讓他心頭甜蜜,那兩人的時光,純真的青澀童年,不管過去多少年,都是屬於他和她獨享的。
腳步沙沙,紫潯漫步前行。
突然,他腳步一頓,目光落在不遠的前方。
青草碧絲,柔軟的讓人心都飄飄的,但是讓他微笑的,卻是在草地上酣睡的白色身影。
他慢慢的走近,正想抱起她,卻看見了一幕讓他啞然失笑的場景。
胖乎乎的娃娃,拉着雪白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偶爾抖一抖,四肢大攤,趴在她的胸口,呼呼睡着。
雪白輕紗下,露出一個圓圓的腦袋,前爪着地,撐着它的胖腦袋,同樣呼呼的睡着,那個尾巴,居然纏在胖娃娃的腰上,似乎在保護他不掉下來。
彷彿感應到了他的靠近,女子睜開朦朧的眼睛,惺忪着,下意識的對他張開胳膊,“潯……”
他微笑,小心的從她身上把狐狸娃娃抱下,躺在靈獸飯糰的身邊,長臂一舒,將她摟入懷抱,溫柔的聲音輕拂而過,“累了?”
她懶懶的點點頭,在他懷抱中尋找着自己熟悉的位彎,她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輕輕的閉上眼。
他撫摸着她的發,一如當年。
“潯……”她似清醒,似朦朧,“我想烤鴨鴨了。”
“那我帶你去吃。”他笑了,抱着她,眯上眼。
“好……”他螓首蹭了蹭,“還要桂花糕,糯米糕,荷葉雞……”聲音越來越小,終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