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快跑需要多長時間?
答案是:很短。
寶玉登上文山山頂,顧目四望,只覺得心曠神怡,多少美妙不可以道理計。
他已經滿面狼藉,皮膚、肌肉全被燒光,骨頭燒得漆黑一片,還被刀山砍得滿是豁口,但他就是活着,再累再疼,覺得渾身都是力氣。
四處看看,不知道怎麼點燃文山,心一橫,把文火倒翻,衝着山頂摁了下去。
…
…
貢院夫子微笑看着這一切,每一次生員攀登文山,他都能想到自己攀登文山的那一刻。
曾經的痛苦在生員們身上體現,就算林修竹這等神童,又經過賈三甲悉心教導的,具有良好的素養以及極強的韌性忍耐力的,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起來。
林修竹長相清秀,皮膚包裹着細嫩的肌肉好像一面玉做的鏡子,此時一條條肌肉窮竭着,瘋狂的擰成一股力量,幫他抵擋承受文山中難耐的痛苦。
貢院夫子看向賈環——要說在這些生員裡,他最看好的不是林修竹,也不是賈寶玉,而是環哥兒這個不怎麼出衆的人物。
貢院夫子也是庶子出身,他是一個不服輸的庶子,如今成了進士,想環哥兒也是一樣。可是賈環更加不堪,冷汗唰唰的從頭頂冒下。
貢院夫子搖頭笑道:“看來今年沒什麼說頭了。”
“是啊,十分之一的痛苦就能顯現在自己的身體上,出不了多麼厲害的人物。”
“你說的厲害是哪種厲害?我們攀登文山的時候,恐怕還不如修竹神童呢。”
被反問的舉人訕訕笑着,不敢再說話。他說的厲害,那是能夠完全在文山內承受所有痛苦,用不着身體分擔的那一種了。就是文山裡哪怕被砍成了碎片,燒成了灰,自己身體也不會出現一點異樣。
這種人纔是真正的大毅力者,死了都不屈服。貢院夫子有點悵然的笑了笑,自己攀登文山時,好像也沒能做到這點。
一個進士,八位舉人抿着貢院裡略顯清淡的香茶,有的掏出書冊,想抽時間看會書了。
攀登文山起碼要半個時辰,數百年來,還沒誰能在半個時辰內點燃文山呢。
突然,
寶玉睜開眼睛。
百丈文山騰空而起,把個大殿燒灼得一片火光熊熊。
火焰明顯是虛幻的,沒能燒着桐油刷着的大梁,也沒能引燃木質的牆體結構,但事貢院夫子和八位舉人,似乎被烈焰給燙得痛了,瞳孔都擴張起來,幾個剛剛沉浸在書冊裡的舉人手掌一抖,擦的一下,捏斷了自己心愛的書冊。
貢院夫子滿頭的白髮被才氣炸起,白鬍子飛揚起來,嘴皮子唰唰哆嗦,指着寶玉說不出話。
“夫子!”
“老夫子!”
舉人們連忙把貢院夫子扶住。
眼睛看着頭頂有百丈文山的少年,牙關咬得咔咔作響。
滿肚子說不出來的話變成一聲長嘆,摻了老夫子坐下,自個也抓起茶盞猛灌香茶。
貢院夫子哆嗦着抓起茶盞,幾次湊不上嘴巴,狠了力氣,咬碎彎月形的一塊瓷片,連茶水帶茶葉一起倒進嘴裡,嚼巴了,生生嚥下,這才吐出一口好幾尺長的白氣。
“過了多久?這是……有多久?”貢院夫子顫聲問道。
後面的舉人看看時辰香,腦子裡懵懵的,不敢相信也只能實話實說道:“不足半盞茶功夫。”
“什麼不足半盞茶功夫?陸舉人,你當我等眼瞎嗎?”
“我也這樣覺得…..可是…..攀登文山……怎麼能用幾個呼吸來形容?從點燃時辰香開始,最多過了十個呼吸吧?”
舉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不敢相信,越說越難受。
他們攀登文山用了多久?
賈寶玉用了多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就是賈寶玉這種?可是生而知之,那也只是知識上多些而已,攀登文山的痛苦,一分也不可能比他們少了。
貢院夫子好像傻了一樣,又去喝茶,茶水和茶葉早就沒了,就啃下半口的青花瓷片,要往肚子裡咽,“罷了罷了,可能是時辰香出問題了,看起來沒燒多少,其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你們幫老朽看看,這個賈寶玉,他開的是幾丈文山?”
“老了,老眼昏花了,我怎麼看他的文山,好像比我的要大一些?”
八個舉人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苦澀道:“老夫子,賈寶玉開的是……百丈文山。”
貢院夫子哆嗦一下,再哆嗦一陣,把個比手掌還大的青花瓷茶杯,一口一口的嚼了吞掉。
他有進士文位,身體的素質不比普通的妖將差,竟然把瓷杯給吃了個乾淨。
這纔回過神來,小心的問道:“我聽錯了?
還是你們說錯了?”
“稟告夫子,都沒錯。”
貢院夫子鬚髮凌亂,滿頭的白髮好像瘋了一樣的掙脫髮髻的束縛,遮住了半個蒼老的臉龐。
他嘿嘿笑着,嗬嗬笑着,最後仰天大笑,聲音震顫了橫樑。
寶玉被笑聲驚醒,擡起頭,烈焰熊熊的百丈文山就消泯而去,往旁邊站了一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好像發瘋的老夫子,就在旁邊候着了。
他看見八位舉人也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好像看一個史前的怪獸,又好像老母雞懷孕三年,最後生出個幾十丈高的獠牙怪獸來。
貢院夫子笑了一陣,越看寶玉,心裡越發歡喜,讚道:“好個賈寶玉,不愧是開國公之後。要是老朽沒有猜錯的話,你在大考之前就攀登過文山了吧?
走了多少步?”
寶玉斟酌道:“十步。”
減少了六步,這是謹慎。
貢院夫子拍手讚歎,剛要開口,那邊寶玉摸摸額頭,苦笑道:“記錯了,是十六步,差不多痛死了十三次吧。
夫子前輩,這方面是不是會給加分?要是加分的話,那就是十六步,要是不給加,您就當十步好了。”
匯聚文火和攀登文山可是佔六成比重呢,要是有機會的話,他也想到青廬山文院看一看。
貢院夫子好懸沒罵出聲來。
十步?十六步?這還有什麼‘能當作’的嗎!板下臉,喝問道:“到底是多少步?”
寶玉攤手道:“一十六步,‘痛死’了十三次。”
舉人們幾乎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走了十六步?
痛死一十三次?
他們攀登過文山,知道有時辰香的情況下是何等痛苦,也知道不用時辰香的話,那是十倍往上的劇痛,能痛煞靈魂。雖然沒有實質的傷害,但是那種痛苦,絕對能讓嘗試過的人,再也不敢想象!
舉人們真個把賈寶玉當怪物看了,痛死一次要試第二次,痛死第二次要試第三次,足足痛死了十三次啊,足足跨出了十六步——
這,他麼的還是人嗎?
寶玉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不怪舉人們用那種眼神看他,自己回想起來,都特別不敢相信。
【以前肯定做不到啊,好像是自己寫的詩詞,咬定青山不放鬆的那種,也把自己的思想、韌性給磨練了。】
隨便給自己找個理由,等待生員們攀登文山。
跟要燃燒一個時辰的時辰香相比,他花費的時間,簡直可以忽略。
貢院夫子說了幾句不用多禮的話,讓他自便。寶玉開始還站着,很守禮節,但是站久了,就覺得腰痠背疼,也有點浪費時間。以小寶玉的身子骨,站一個時辰的話,真個難爲了他。
半盞茶工夫過去,寶玉見生員們沒有甦醒的跡象,自己又腰痠背痛,想了想,從袖口拿出了碎花軟黃玉四方硯。
十扣紙鋪了,墨條研磨了,火烏赤毫蘸了濃墨,剎那書寫出幾行小字來。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是先輩大儒陶淵明,《歸園田居》的四句詩。
寶玉剛剛成爲秀才,不敢把全文寫完了,只是寫了四句,消耗了……半成才氣?寶玉忍不住挑起嘴角,露出些許得意。
他開的是百丈文山,這把文山點燃了,成就了秀才文位,竟然有別人二十餘倍的才氣儲量。他聽賈惜春說過,要是開十丈文山的普通秀才,四句詩詞的紙上談兵,就要耗盡所有才氣了。
沒錯,寶玉用了紙上談兵,一是好不容易成爲秀才,怎麼也要試上一試。
二來呢,站得久了,他的身子骨有點累。
紙張化作流光,呈現虛無縹緲的村落景象出來。
要是舉人的話,應該會把詩詞中的全部都體現出來,他只是秀才,最多呈現村莊景象,還有彷彿圖畫的炊煙。
但是看家的犬、桑樹上鳴叫的威武雄雞都顯化出來了,還有三四丈方圓的‘虛室’,以及無塵雜的‘戶庭’。
大殿裡只有貢院夫子和八位舉人的座位,寶玉自然不會跑去佔了,也不會坐在地上平白的丟人現眼。
寶玉走進‘虛室’,從裡面拖了農戶家普通的木凳子出來,找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下,看門的大黃狗伸着舌頭過去黏他,桑樹上的雄雞也跳下來,在他腳邊嬉戲。
寶玉看着有趣,乾脆把木凳、大黃狗和雄雞留下,剩下的景物,就任由消失了去。
紙上談兵顯化的東西只要存在着,就要消耗才氣。只是這三種的消耗,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
算下來能支持好幾個時辰,權當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