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又叫他情何以堪?
第一次,蕭俊亦面對一件事時生了退縮之意,他的手握上門把,久久都不曾推開。須臾,他的自尊戰勝了一切,他緩緩鬆開門把,轉身準備離去。
剛邁出步子,他就聽到從門內傳來的細小呻吟聲,他腳步頓了頓,心一陣發緊,驟然轉身走回去。推開門,他一眼就看到蜷縮在牆角的嬌小身影。
她臉色蒼白,緊咬下脣,呻吟聲便從她的脣齒間流瀉而出。她滿臉皆是淚,眼睛腫得讓人觸目驚心。蕭俊亦心頭一顫,連忙奔過去抱起她,“葉雨晴,葉雨晴,小九,你怎麼樣了?”
葉雨晴心痛如絞,可是她不願意吃藥。如果就這麼痛死,或許她就能真正得到解脫了。
痛得昏昏沉沉時,她似乎聽到蕭俊亦的聲音,可是此刻他不該跟葉琳細訴別後相思麼?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她苦笑一聲,告訴自己這是幻覺,這一定是幻覺。
蕭俊亦很着急,又見她莫名苦笑,他大力搖晃她,“小九,你醒來,快點醒來!”
她滿臉的淚,滿頭的汗,臉色慘白,渾然一副重病在身的模樣,令他的心跳都要僵滯。
小九?記憶中,鮮少有人叫她小九,除了大哥,便只有他。他喚她小九時,聲音格外低啞溫存,那會讓她以爲她是他最愛的人。
眼淚不知不覺滑落下來,他愛的人不是她,即使此刻她爲他心痛得快要死去,他亦不會出現在她身邊。此時此刻,她相信出現在她身邊的只有大哥葉明磊。
“哥,小九痛,小九心痛,小九想死。”下意識往他懷裡蹭了蹭,她可憐兮兮的低喃。
摟住她的手臂倏然一僵,她說她心痛,是爲了他嗎?此刻,他不計較她在他懷裡叫着別的男人,也不計較她有求死之心。聽她說心痛,他的心竟莫名雀躍,他俯下頭,靠在她耳邊,輕聲問:“爲什麼痛?”
110我…傷不起
爲什麼痛?
因爲她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因爲即使他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她仍舊死心踏地的愛着他,她的愛卑微而怯懦,即無法張口言愛,又無法徹底放棄,她怎會不痛?
蕭俊亦久久都沒有等到她回答,就在他要放棄時,葉雨晴卻開口了,她的語氣帶着求饒,“蕭俊亦,放過我吧,我……傷不起……”
彷彿一記重捶砸在他心上,蕭俊亦悶痛得臉色都變了,恨不得將懷裡這個女人從窗戶上扔出去,他鼓起勇氣來找她,她給他的就是這樣一個答案?
收緊了手臂,他抱着她走到牀邊,將她輕柔的放到牀上,注視着她滿臉淚痕,他眉頭糾結在一起。“小九,我說過我不答應離婚,之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不會,所以你死了這條心吧。”
睡夢中的葉雨晴,眉頭鎖得更緊,彷彿聽到了他的話,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滑落在枕頭上。蕭俊亦心口大慟,他怔怔地看着她,緩緩伸手拭去她的眼淚。他將沾有她眼淚的手指放進嘴裡,很苦很澀,正如他的心。
他們之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爲什麼會演變至此?
傾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他想,他是時候該跟過去告別了。
葉雨晴醒來,天色已經大亮。她的眼腫得睜不開,臉上淚痕已幹,扯得皮膚生疼。全身似乎被壓路機碾過,痠痛難當,似已經死過一回。
窗外刺目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來,她以手擋住眼睛,心底悵然。歲月靜好,可她怎麼覺得了無生趣?
拿溼毛巾再三敷了眼睛,才稍微能夠見人。葉雨晴在房裡徘徊許久,不想自己這副模樣落進那兩人眼裡,但總不能在房裡躲一輩子。
猶豫再三,她終是拉開門緩步下樓。樓下,蕭老爺子與白氏正說着話,並不見蕭俊亦與葉琳的身影,她輕吁了口氣,心底卻開始悶痛。她自嘲的想:葉雨晴,你到底還期待什麼?
步下樓,蕭老爺子與白氏的對話戛然而止,兩人的面色極是凝重,聽到腳步聲,兩人齊齊回過頭來盯着她。
那一刻,葉雨晴頓覺手足無措,她腳步頓了頓,慢慢走過去,笑盈盈向他們問早安。白氏一如既往的不屑,蕭老爺子笑呵呵地招呼她過去,臉上沒有半點昨日的惱怒。
葉雨晴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身邊,蕭老爺子細細打量了她一眼,搖頭輕嘆,“丫頭,你這又是何苦呢?”
一句話,令她鼻頭一陣發酸。她吸了吸鼻子,輕聲道:“爺爺,我沒事。”
怎會沒事?昨晚她心痛得險些死去,可最終她還是活下來了,痛得不能再痛,她的心已然麻木,是時候該與蕭俊亦了斷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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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哭死也活該
白氏瞧她臉色憔悴,難得的有些心疼,但是嘴上卻仍如從前般譏諷她,“連自己的老公都守着不住,就是哭死也活該。”
“媽媽。”
“有鳳。”
葉雨晴跺腳,蕭老爺子警告,他睇了一眼白氏,陡然瞧見她眸中的關心,他心底震了震,自兒子蕭巖死去之後,她就一副冷麪孔示人。他知道兒子的死對她打擊很大,以至於她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是冷冷淡淡的,一心只爲復仇。
說到底,復仇這條路還是他逼她走的,到現在,他一腳都要踏進棺材裡,纔想通,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該更珍惜光蔭,活得好才能使九泉之下的親人安心。
“我也沒說錯,我要是她,根本就沒臉出來見人了。”白氏冷冷的嗤道。雖然那是她的兒子,她也不護短,若換成年輕時候的她,蕭巖若敢帶女人回來當衆羞辱她,她定鬧得他生不如死。
“……”
“……”
蕭老爺子默,葉雨晴擡頭望天,客廳裡一時冷場,許久,蕭老爺子纔開口,“你媽媽說得沒錯,丫頭,不要一味的忍讓,夫妻之間是平等的,如果你總是卑微的仰視他,久而久之,他自然不會尊重你。”
葉雨晴心酸,爺爺說得沒錯,當初她替嫁給蕭俊亦,他對她不屑一顧。她知道他深愛葉琳,所以心裡無形之中產生一種自己永遠都無法替代葉琳在他心中的卑微感。
他與別的女人糾纏,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妻子的身份壓他,可是涉及到葉琳,她總會覺得自己纔是可恥的小三,卑鄙的搶走了葉琳的幸福。
“爺爺。”葉雨晴動了動脣,欲言又止。
“傻丫頭,拿出你纏你媽媽的勁頭來,人心都是肉做的,俊亦也不例外。有時候看事情不要看表面,想得深一點,或許別有一番見解。”蕭老爺子點到即止,他相信,憑葉雨晴的聰明,她會想明白的。
葉雨晴訥訥點頭,卻絲毫沒將蕭老爺子的話聽進心裡,她已然決定放棄,不管蕭俊亦做什麼,都再也不能傷她了。
白氏聞言冷哂,“爸,就她這驢腦子,您指望她想通,還不如指望俊亦想通。小輩的事,您就別操心了,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老天既然讓天南地北的兩個人相遇結婚,必定不會讓他們輕易散了。”
“……”
葉雨晴再度無語,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一樣的毒舌。
112留一席之地
天際方透出魚肚白時,蕭俊亦離開主臥室,轉身下樓,穿過客廳,他向別墅外走去。也許是太過專注,他並沒有發現身後跟着一個人。
葉琳思緒煩躁,她睡不着,又覺得口渴,於是她爬起來往門外走去,準備到樓下廚房倒杯水喝,卻不料一眼就看到蕭俊亦從主臥室裡出來。
她想叫他,想了想,又打住,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一片清明的晨光中,他的身影有幾分蕭索,側臉有些凝重,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肅穆的他,忍不住想知道這個時候他要去哪裡。
穿過庭外花園,他越走越偏僻,葉琳看看四周的環境,忍不住想,蕭宅看起來氣勢恢宏,沒想到也有這麼荒蕪的地方。此時寒氣未散,她只着一件單衣,很冷。
走了許久,蕭俊亦纔在一座四方形的小屋子前站定。這裡是他兒時的夢魘,只要他犯錯,媽媽就會毫不客氣的將他關進這裡,屋子沒有窗戶,根本一點光線都透不進去。
她會在桌子上點燃一截蠟燭,蠟燭的光線根本就驅不散四周的黑暗。他在屋子裡哭、求饒,可是越是求饒,媽媽就越生氣,點燃的蠟燭很快就熄滅了,不管他如何哭叫,屋子外面再也沒有聲音。
他在黑暗裡害怕得快要死去,以爲自己下一刻就會嚇死。就在這時,一道天籟之音從門外傳來。
“蕭哥哥,你別哭,囝囝陪你。”小女孩的聲音稚氣而天真,那時候蕭俊亦覺得,自己彷彿是行走在沙漠裡渴了許久,老天突然送他一瓶水,絕望中希望橫生,他猛得撲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即使撞得頭破血流,他也甘願。
“囝囝,囝囝……”
蕭俊亦默默的念着這個名字,那些被關在小黑屋的日夜,總會有一個小女孩默默地坐在黑屋外面陪着他,即使她害怕得聲音都在顫抖,她也不曾離去。
蕭俊亦緊繃的心慢慢放鬆,這裡雖然是他一輩子都揮不去的夢魘,卻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溫暖,那個曾經他曾諾會好好保護她的小女孩,在他終於出了小黑屋時,卻被母親殘忍的送走,他連見她一面都成了奢望。
只記得,她說:蕭哥哥,如果他們都不愛你,就讓我來愛你好嗎?
這許多年來,他一直在找她,可是他知道她的信息實在少得可憐,只知道爺爺有一次說漏嘴,說她有可能在Y市。他毅然將蕭達集團的總部搬回Y市,就是爲了找尋她。
後來,他終於找到她了,那晚,繁星墜滿天,葉琳絕美的臉上充滿真摯,她說:他們不愛你,讓我來愛你好嗎?
他驚喜激動,因爲這句話,他愛上了葉琳,等了她三年。如今,他心意已變,想起那個故作堅強的小女人,他的心柔得一塌糊塗。
“囝囝,對不起,蕭哥哥要食言不能娶你了,但是,在蕭哥哥心裡,永遠會爲你留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