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山越根本不在乎自己有多少仇人,但他還是吸取了在賀靈川身上碰壁的教訓,潛回去好幾天以後,才找那些人的麻煩。
“你把仲孫謀也殺了?”
“沒有。”伏山越有點兒氣悶,“算這廝命大。他這趟去暮光平原,是靈虛城委派他爲巡察使,巡檢公幹。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若殺掉靈虛巡察使,會給赤鄢惹麻煩。再說,他也是豪門出身,仲孫家在靈虛城還有些根底。”
賀靈川微訝。也有這小子不敢殺的人?
這就太諷刺了,伏山越連自己的親弟弟,國君最寵愛的小兒子都能幹掉,可這仲孫謀頂個靈虛城巡察使的名號,就能好端端活着?
“這節骨眼兒上?”是指伏山越雖然殺掉親兄弟,但還未被定作太子?
“現在局勢不妙,我不能爲了一個小人,給自己再添變數。”伏山越看他一眼,“所以我一連殺掉他四個近侍、兩個隨從,再把屍體扔他院子裡。這廝得有好幾天睡不着覺了吧?”
在靈虛城地盤上,他拿仲孫謀本人沒辦法;但只要回到赤鄢國,仲孫謀也拿他沒辦法。
石門商隊被穿小鞋,那是受伏山越所累,他必須找補回來。
賀靈川皮笑肉不笑:“就這樣?”不符合他睚眥必報的小霸王作派嘛。
所以帝流漿過後,意外就是無處不在,赤鄢國何能倖免?
“有的,還不少。”伏山越聽他這麼一說,也覺不對,“你說得是。我聽說今次帝流漿過後至今,都城接獲的野妖傷人報告只有十幾起。”
“算是吧!”伏山越終忍不住放聲大笑,暢快已極。屋檐上昏昏欲睡的麻雀都被他嚇飛了。
伏山越哈哈一笑:“他要把唯一的兒子也殺掉嗎?”
寶樹國花了多大力氣,才保證了野外道路的通暢——
石二當家還提醒賀靈川:“這都是人。”
“當然。”伏山越懶洋洋道,“這些人原本都看好伏山季,現在可不得快點轉舵?不然……很快就要沉嘍。”
“有什麼不得了?”不就是換個國君……麼?
石二當家喜道:“看來伏山公子過關了。”
伏山越闖過這道鬼門關以後,當天晚上就有人來拜會了。
“總體來說不錯,但各國各不相同,赤鄢國都也不像扶風城那樣,能做到夜不閉戶對吧?”石二當家道,“赤鄢的商貿,比起寶樹國境內是要弱一些的。每次經過赤鄢,商隊都要提高警惕。這裡不少妖怪落草爲寇,石門商隊至少遭遇過三回。”
結果沒到兩個時辰,伏山越就回來了,神采飛揚。
“就如石二當家所言,咱這一路走來居然都沒遇上劫匪。”
不過伏山越喝酒一杯接一杯,又急又快,桃子都來不及倒酒。
其實也沒能做到。官方護衛隊在風魔山被打得一敗塗地,那頭風魔就是被伏山越喂下一點帝流漿,然後又吸取了縹緲宗遺址的子午神風。
這傢伙還關注那種報告?也不像表面那麼大大咧咧嘛。
伏山越笑容不絕:“對,對,你懂我。”
“王上怎麼說?”
賀靈川旁敲側擊失敗,暗想這小子其實外粗內細。
她特地往外看了兩眼,整個二樓都沒別人,這才輕聲道:“你們知道的罷?這些妖國的內政,基本都是人臣打理。”
當晚,伏山越抓着賀靈川去喝酒:“我明天就要回宮,你得祝我好運。”
這只是個開頭,後面越來越多,都是各地的達官富紳。甚至不少赤鄢王廷的大員也託人以各種名目送禮。
“既沒外敵,老國君也沒第三個兒子,有什麼可亂?”
“我沒見着他。”伏山越撓了撓頭,“他下了道命令,不許我入宮,要求宮門的侍衛見到我就攆走。”
他本想問問赤鄢國君是不是大限將至,這才委屈求全,然而伏山越的口風把得很緊。
賀靈川奇道:“赤鄢國有外敵虎視眈眈嗎?”比如西芰國的外敵,就是盤龍城。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上位換心腹。
回到都城以後,伏山越當然帶着小桃子住回自己的府邸去了,身邊也是護衛成羣。
石二當家沉吟:“假使伏山公子很快上位,那是赤鄢國百多年來第一次換代,不得了啊!”
次日,伏山越一早入宮。
“那倒沒有聽說。”
治大國如烹小鮮,唯纔是用。如果君王在用人之道上偏頗剛愎,北方妖國過去數百年的歷史都有前車之鑑。
“你不是說貝迦的商路都很太平?”
至於局勢怎麼個不妙法,他又不肯細說了,賀靈川只得轉了話題:“這一路上都有達官貴人等着你。”
“伱突然成了香餑餑,是因爲你殺了伏山季?”
從這點來看,他並沒有自己表現的那麼寬懷。
“是麼?”伏山越漫不在乎,“好像只有個小司寇的兒子來接我。”
“我剛跟他衝突,若是回頭他就死了,誰都疑心是我做的吧?”伏山越咳了一聲,“你等着,後面定有機會!”
“以他的秉性麼?”賀靈川想了想,“恐怕有腥風血雨。”
說到這裡,賀靈川就明白了。果然是妖國特有的情況。
“找伏山公子攀關係的,全是人族。”石二當家總是從另一個角度觀察,“你看到一個妖怪麼?我是沒有。”
“妖國又與人國不同;人君壽命短,幾十年就有一換,那麼朝臣也要跟着更替。”酈清歌道,“妖國卻不一樣。妖王的壽命悠長,王位一坐就是百多年甚至幾百年,平時又不太理會朝政,輔佐它們的人臣攬下大權,十多年間就發展爲世家大族,百餘年後盤根錯結。此時新君即位,面對的就是這些世家老臣。”
伏山越沒好氣:“不是理當如此嗎!”沒被搶就驚訝,赤鄢平時的治安真就差到那種程度?
“帝流漿纔過去多久?”賀靈川提醒他,“野外新妖四起,魯莽衝撞人類,這才正常。上次帝流漿降臨,你們這裡也沒有麻煩麼?”
莫說靈虛城了,想打理好任何一個藩妖國,妖王幾乎只能選擇人臣爲自己服務。
酈清歌接着問:“你猜伏山越繼位以後,會怎麼更換朝臣?”
這與個人喜好無關。
石二當家的笑容凝在臉上:“哈?”那他開心個什麼勁兒?
賀靈川在一邊隨口道:“赤鄢國君氣還未消,但只趕走了伏山越,說明沒打算置這兒子於死地,否則應該宣他進宮,當面拿下打殺。”說起父子之間的彎彎繞繞,沒人比他更清楚。
賀靈川看他一眼:“講真,你沒覺出不對勁?”
他回來晚了,多數人沒等到。
此時石二當家路過,賀靈川就喚他過來一起喝酒。
賀靈川和石二都點了點頭。多數妖怪理政施策的能力,比照人類差十萬八千里,這點勿庸置疑。否則中古時期以來人國羣起、妖族退縮,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啥?”他沒聽明白。
伏山越不悅道:“我人還在這裡,你們就開始編排赤鄢的不是?”
“你就這麼篤定,你父王不能拿你怎樣?”賀靈川看着他悠哉遊哉的模樣,忍不住問他,“你殺了他心目中的儲君人選。”
說是拜會,其實便是投誠。
賀靈川看他一眼,我懂你老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酈清歌從外面回來,解下披風道,“妖國每朝換臣與其他國家都不同,動盪得很。”
大位更替時常見外憂內患,不是外敵來攻就是內政不穩。賀靈川當即想起了西芰國。老國君一死,緊跟着整個國家也沒了。
當然讀懂赤鄢國君心思的不止有賀靈川。
“什麼不對勁?”
他是赤鄢的未來國君,當然不希望這個國家被其他妖國比下去。
酈清歌忙裡抽空,對賀靈川道:“今晚,咱們的賭局就能出結果。”
同在貝迦,國與國還是不同的。
“人國換位想要太太平平地都不容易,我們平時真是見多了。”
“何況是一兩百年才易主的妖國?”石二當家嘆氣,“到時候這條商路可能又要更改了,不好走,不好走!
石二當家剛盤完一批貨物回來,心情很好,連吃了兩杯酒才呼出一口氣:“太棒了,咱這一路走來居然沒遇上劫匪。”
“妖怪本來就少。”賀靈川想了想,“不過你說得對,好像真是這麼回事。”
“當然了,並且要藉着整頓朝綱、肅清吏治爲名。”酈清歌笑道,“不僅師出有名,百姓還會熱情擁戴。這樣新君既坐穩身位,又賺到好名聲,還充實了國庫。嗯,這些世家望族,都是富可敵國呢。”
石二當家聽到這裡插嘴:“我聽說這些妖王殺起人臣來,眼都不眨一下的。山羽國原先有個權臣名作茅其俊,權勢最盛時掌控了半個王廷。結果有人去山羽國君那裡舉狀,妖王前一天才跟茅其俊喝酒,次日就將他殺了,九族也誅得乾乾淨淨。”
“那是當然了,元力和軍隊都由國君把控,人臣不過是替妖族辦事,千萬不能居功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