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對白壽道:“我得再想想,這飛雪山莊裡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複雜的多,我進莊之前的很多計劃都不一定能夠確保正常的進行了,現在貿貿然讓白正傑回來,未必如之前我想象的那般合適。”我頓了頓,才下定決心道:“這樣吧,白副總管,晚飯後再勞煩您老過來一趟,到時候我深思熟慮後再決定要不要讓您老今晚去接白正傑回來。”
白壽好像也習慣了我總是這樣臨時起意,絲毫沒有表示不悅,淡淡說道:“好,那老奴晚飯後再來。”
我目送白壽離去,轉身進了心雅別院。從昨天夜裡到今天已是日落西山,我經歷了太多的事情,這些事情有些是我早已想過會遇見,但真的遇見了,仍舊是忐忑不安的。還有更多的事情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從未想過黎一牛會親眼目睹了那晚的真相;更未曾想過他最終竟會因我一時考慮不周而命喪飛雪山莊。
他的死和老張的死給我的震撼太大,我如果提前讓老張停下馬車,我和白正傑再去約定地點等候,老張還會不會死?也許他不能拿到另外半張銀票,但至少當晚能夠逃過一劫。也許他最終還是會被白壽滅口,但至少他不會面目猙獰的慘死在我身邊,會不用那絕望驚恐的眼睛失神的看着我。
如果我見黎一牛時能夠略施小計,讓我們的會面看起來不那麼突兀,是不是就能讓白正豪沒那麼早發現?如果我能考慮周全,讓白壽暗中保護還沒有完全將我計劃實施的黎一牛,他是不是就能逃過白正豪那殘忍的一劍?
世間沒有如果。
我之後如果還是這樣,也許會有更多原本不必死的人會被我害死,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心裡只想着達成最終的目的和自己的安全,卻不考慮自己的行爲對其他人的影響。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將我在飛雪山莊的這一天一夜經歷、觀察、發現、思考、推理得出的結論,這些點全部都用線連起來,只有這樣才能更全面的分析出之後的危險,才能保證自己和其他無辜的人的安全。
我忽然發現,內心深處難道已經把周圍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人的安全,看的比我對金丹的渴望更甚一籌了嗎?我不知道答案,只能儘量去做。如果讓我放棄金丹,選擇救幾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我恐怕是不可能做到的。
首先我要回想一下我進飛雪山莊前的疑惑是否都已經有了答案。
可是思來想去,好像僅僅找到了四個問題中的兩個答案:
一是白正豪當晚不敵白正傑的原因,果然不是“心虛理虧”而是更恐怖的罌冥草蘭花之毒,這樣的毒市場發作,白正豪的功力自然大大折扣,而且這邪毒毒骨害神,連思維和神經都無一倖免的會被影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和白正傑勢均力敵甚至節節敗退,也就可以理解了。
二是白正豪嫁禍之人選擇白正傑的原因,現在看來,多半就是黎一牛所說的白正傑暗戀林雪心,酒醉之後跑到後山說了好多“心裡話”的事,被白正豪得知。
如此白正豪整個計劃如果順利進行的話,到底應該如何便呼之欲出了:殺害白正義的同時還要**林雪心,恐怕是要將白正義的死歸結到白正傑施暴事正巧被白正義撞見未遂,懷恨在心所以那晚趁白正義出手暗算。然後藏起白正義的屍體,隨後在倉庫再次行兇,結果又不巧讓白正豪看見,便傷人出逃。如此一來動機、時機、人證物證便都順理成章了。
可是我又生出一點疑問:白正豪身中罌冥草蘭花之毒這麼久,如此精妙又一環一環相扣的行動,真是隻是他一個人在精神頹唐、萎靡不振的情況下想出來的?如果不是,那在白正豪的背後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人在操縱他呢?如果白正義不是在白正豪房內佈下那罌冥草蘭花之毒的罪魁禍首,那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要挾白正豪做下這一系列事情的幕後黑手。如果這個幕後黑手真實存在的話,那他的最終目的是要控制飛雪山莊?還是另有更加讓我意想不到的目的呢?
雖然解決了兩個疑問,還有兩個疑問不但沒有答案,反而更加的撲朔迷離。
一是林雪心在倉庫外的行動,在我去現場看了那倉庫之後,對此更加無法理解,她留在房外的時間多的完全超出合理的解釋,所以這個疑點一直是我心中一根無法拔掉的刺。雖然如果能順利救出林雪心,這疑點一定可以被解開,可是我依舊很是擔憂,無法掌握的事情永遠都會讓人感到分外的不安。所以我一定要儘可能的在白正傑和林雪心接觸之前把這件事搞清楚。
二是林雪心對“白玉飛雪劍法”的瞭解也不合理。我曾經想過是不是白正豪曾經教過林雪心一些“白玉飛雪劍法”的內容,但是白正傑和黎一牛都確定表示林雪心對武學“絲毫沒有興趣”、“不像有些武林世家的小姐喜歡舞刀弄劍”,因此白正豪苦追林雪心,怎會不知林雪心的喜好?反而跟她聊這些話題呢?他們兩人在一起,多半更多的是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所以林雪心對“白玉飛雪劍法”的理解也是我困擾我至今的問題。
最後一個疑問,便是飛雪山莊老莊主“白玉飛雪劍”白鏡山在整件事裡起的作用和他對白正豪的順從是我更加意想不到的。我原本認爲白鏡山是和白正豪處於對立的位置,他無法控制野心勃勃的白正豪,面上和睦但內裡則互相掣肘。可現在看來,身中罌冥草蘭花之毒的白正豪反而好像更加勢大,無論是他提議讓我調查負責黎一牛之死的兇手後白鏡山立刻應同的反應,還是他之前氣傲心高的漠視一切的樣子,對比起入飛雪山莊後一直對我禮貌客氣甚至畏畏縮縮的白鏡山,都太足以說明他二人目前在飛雪山莊的地位。這對於這位少年成名,一人一劍振興飛雪山莊的**湖來說,都是不合理的。
這些還都僅僅只是進入飛雪山莊之前我無法判斷的事情。而進了飛雪山莊後,又出現了更多的問題,在接白正傑回來之前,我也要一一判明危險程度才行。
第一就是那個我之前曾經想過的白正傑和黎一牛在描述當晚發生的事的時候,都有一點是沒有細說的。那就是白正義的屍體!白正傑匆忙,黎一牛謹慎。他們都沒有時間或者是沒有精力來看清白正義的屍體。白正傑只是在白正義的屍體上掃了一眼,而黎一牛在倉庫後窗的位置甚至根本看不清白正義的全身,只是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見了地上穿着白正義衣服的人。他們甚至根本無法百分百的確定那個人是白正義,更別提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死了的白正義了。
也正因爲對白正義生死真相的懷疑,我必須要把給白正豪下下罌冥草蘭花之毒的兇手的真實身份打上一個問號,白正義雖然有可能是這個問號的答案,可是遺憾的是現在我暫時只能把白正義下毒這件事推導的能夠成立,卻無法找出更多的證據來證明我的猜測。白正豪的毒發時候的樣子,以及李老怪看見白正豪中毒時的反應,都是疑點。
第二就是那施展出驚天一劍的神秘黑衣人。如果他不是白正豪或者白鏡山中的一人,那我必須要時刻提防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神秘高手。雖然沒有看見白正豪和白鏡山的出手,但我想這個黑衣人的武功應該跟他們不相上下。
白正豪很可能就是這個黑衣人,他手上的紗布和臂上的傷口,都是今日才自己弄出來的,如果他昨日曾經毒發自殘,那早上小環驚恐之下全力而爲,很有可能會將他手上的傷弄出血來。可是如果黑衣人真的是白正豪,那他對我說的話又如何解釋?他爲什麼要讓我走?又爲什麼明明知道我不是金陵蘇家的人,還要在黎一牛慘死的地方當着衆人的面替我隱瞞呢?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第三是瘋瘋癲癲的李老怪到底能不能解開罌冥草蘭花的邪毒。這對於白正豪自然是天壤之別,對於我們的行動來說,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試想白正豪受這邪毒折磨這麼久,隨時都瀕臨崩潰的邊緣,現在的白二公子就是一個隨時都可以做出任何讓人無法想像的事情的瘋子!而如果李老怪能夠解開這讓白正豪百蟻噬心的邪毒,可能很多事情都會變的不同了。
第四是最關鍵的一點,也就是白壽的目的。雖然白壽解釋了黎一牛身邊手印和腳印的原因,而且所有證據都直指白正豪,可是我還對他持有懷疑。而且根據黎一牛的說法,白壽對修道問仙之事也頗有興趣,又好像刻意在接觸白正傑,這些事情都讓我更加確定白壽的野心遠不止成爲一個比其他下人更高一等的下人而已,這樣的目的根本滿足不了他。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他極有可能是想在之後的大戰中渾水摸魚,從而一舉掌握整個飛雪山莊也說不定。越是混亂的時候,越有可能是白壽出手實施他狼子野心的時刻。要想保住自己和其他無辜的人的安全,此人不得不防。
第五是對我自身安全威脅最大的問題,我假冒金陵蘇家少公子身份一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尤其是白鏡山和白正豪是否知道?樑姐聰敏優雅,她會不會能看出來我不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如果白鏡山知道我不是蘇家少公子,那他會如何對我?我必須伺機試探,如果確定了他知道我的身份,我可能隨時都有性命之憂,此事決不能有絲毫馬虎。
面對這麼多問題,我不禁有些又一次懷疑起自己到底能不能幫白正傑救出林雪心,最後得到修爲金丹全身而退。我斜靠在桌上,兩眼慢慢看向遠方,又漸漸迷失了焦點,逐步放空而去。
也不知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回過神來才見樑姐已備好飯菜靜雅秀美的立在一旁,我心中事情太多,只是微一點頭,便坐下吃起飯來。心中有事,吃起飯來也不似中午那會兒那般香溢可口,隨便吃了一些,便讓樑姐收拾碗筷回去。
樑姐見我心事重重,又以爲我真的是白鏡山請回來調查白正義死因的蘇家高手,所以從我開始吃飯,便一直目中滿是關切的看着我,聽我讓她先回去,雖然好像有些事情要說,但還是隻說了句:“萬事小心。”便轉身出了房間。我望着樑姐離去的身影,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禱她和小環能夠在馬上要到來的狂風暴雨中平安無事。
吃過飯沒多久,白壽便如約而至,站在門口依然是客氣恭敬的道:“蘇少俠,是時候讓老奴去接三少爺回來了吧?”
我也不答話,只是示意白壽進屋,然後問道:“白副總管,林雪心現在的位置,是否還依舊在那玉寒洞中?”白壽依舊客氣道:“是,沒有老莊主的命令,沒人敢去靠近雪心姑娘。”
我又問道:“那玉寒洞地勢如何?與這裡相距多遠?”白壽繼續答道:“地勢略高,在飛雪山莊後的小山坡上。至於距離嘛?”白壽略加思索後道:“以蘇少俠的輕功修爲,大約只要一刻便可以到達。”
“那出口呢?玉寒洞內有沒有其他出口?”我問道。
“沒有,玉寒洞是玉旻山上天然形成的高山溶洞,雖然山洞內應該是錯綜複雜迂迴曲折,但玉寒洞卻並沒有和其他溶洞有連接,也許和其他溶洞只近在咫尺,但卻無法互相貫通。所以玉寒洞至今都一直是一個長約數百米,寬約七八米,高約三米左右的溶洞。”
“那這天然洞穴沒有遮擋,如何閉關?”
“老莊主每次閉關,便會在門口用白玉飛雪劍結成比堅硬無比的冰雪封門,自然沒有辦法進入了。”
“那玉寒洞周圍的溶洞呢?”
“很多,縱橫數裡,應該都是各式溶洞。”
“那若有人圖謀不軌,從其他溶洞摸進去,趁老莊主閉關之際暗下黑手呢?”
“蘇少俠說笑了,老莊主閉關事,周圍溶洞的洞口自然會有飛雪山莊弟子守護,怎會讓江湖宵小有可乘之機?現在玉寒洞內有雪心小姐,所以四周守護弟子比平日更多一倍,如果我們要接近雪心小姐的話,自然要對守護弟子下手。”白壽見我問個沒完,雖有問必答,但已開始有些不耐煩。
“那白玉飛雪劍用冰雪封門又是怎麼個封法?”
“白玉飛雪劍的劍法精妙絕倫,老奴如何知道?這些恐怕你要問老莊主,他也許能給你解釋的至詳至細。蘇少俠你不會想在約定的救出雪心姑娘之前就想要先學幾招劍法吧?”白壽沒好氣的敷衍到。
“我只是想知道,劍招施展出來的冰雪,封門是個什麼樣子。”我無視他嫌棄的眼神,繼續平靜問道。
“能是什麼樣子?就像尋常冰雪一樣!封的在外面看不出洞口在哪,也無法進入,如此而已!蘇少俠你到底要知道什麼?”白壽已有些惱怒。
“那白正傑能否做到?以他現在的狀態。”我還是無動於衷道。
“三少爺得老莊主真傳,自然可以做到,現在的狀態?恐怕有些困難。蘇少俠你今晚若不打算接三少爺回來,老奴還有其他事要忙,恕不奉陪了!”白壽怒氣衝衝的一抱拳,轉身要走。
“白副總管不是答應了蘇某,要全力協助嗎?三少爺今晚當然會回來!”我不動聲色,只是揚聲道。
“那好,老奴現在就去接三少爺。”白壽一臉怒容道。
“白副總管且慢!”我輕聲道。
白壽身形一窒,立在那裡等我後半句。
我有意讓他不痛快,故意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咧着嘴道:“嘿嘿。三少爺今晚必須回來,不過不用勞駕白副總管你,今晚我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