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寨村的東山,翠綠的松樹象一叢叢的靈魂密麻麻排列,從山頂一直到山下,隨着山勢綿亙起伏,高低跌宕,遠處看如同整齊的隊伍按着古老的陣型等待着出征前的檢閱。山風一來,一股淒厲的呼嘯聲穿越在樹間石縫裡,陰森而恐怖。翻過一道山樑,是一個並不很深的山谷,洪水一來,兩邊泥土卵石順坡被衝下,亂七八糟地散落在溝底,洪水便夾雜着這些東山上的禮物,搖頭擺尾向何寨村南側的那條小河衝去。但很快隨着夏天的逝去,洪水便會隨暴雨的遠遁而平息下來,變成一條清澈的小溪潺潺而流,再接下來便是水落而石出了。泥土盡去,剩下那些光溜溜的石頭象擱淺的破船被孤零零的擺在溝底,無奈的等待着下一場洪水的到來。
何小琢一路就是踩着這樣的石頭走進了山谷,揹着他的書包,在一個太陽當頭的正午獨自一人悄悄來到了這裡。之所以要選擇正午來這裡,是因爲此時人們都在吃中午飯,不會有人上山來,這樣也就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行蹤了。但正因爲如此,山谷也顯得格外的寂靜,就連單調的蟲鳴此刻也好像在午休或者用膳了,諾大的松林之中,一眼望不到邊的全是樹,一棵接一棵,伸展向未知的遠方,置身其中就象一個小黑點蠕動在漫漫的無邊無際的氛圍之中。偶爾,會有一絲涼風吹過,不大,正好可以拉動松樹細細如針的枝葉,於是風琴響了,嗚----嗚----聲音由遠及近,或者由近及遠,間或還有乾枯的枝葉鬆塔掉落的聲音,在安靜的氛圍中增加着不寒而慄的心跳。儘管何小琢從老元頭那裡知道的修煉和鬼神方面的知識足以認知這些情況,但此刻一個人走在這樣幽深的樹林深處,仍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一顆小心臟砰砰砰跳得真的就提在嗓子眼了。但他不想停下來,他要趕到那座墳塋,去拜祭他的張老師。儘管張老師的死不是自己所爲,但何小琢總是感到愧疚,甚至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張老師就不會死。儘管張老師那麼對待自己,但也不該遭到如此悲慘的結局。因此,如果不是自己在練功時不能放下對張老師的忿忿,也就不會驚動常小青,張老師也就不會死,甚至還搭上了她的全家。如此想來,自己不就是害了張老師的罪魁?何小琢越想心裡越覺得不安,又是愧疚,又是悔恨,又是氣憤,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張老師和她的一家人,悔恨自己怎麼就那麼憤憤不平,就走火入魔驚動了常小青?又氣憤常小青怎麼就下手那麼狠毒?(何小琢此時是無法理解的,儘管常小青已修煉百年,但畢竟不同於人類)如此越是這麼想,就越是難以安穩下來。可人死又不能復生,如果不能爲張老師做點什麼這心裡實在是難以安穩啊。思來想去,只有前去拜祭一下張老師,請求一下她靈魂的原諒,自己的心理才能好受一些吧?
於是將自己的書包倒空,翻出了黃錢紙,香火,還有三個蘋果和一瓶白酒,這些都是自家過年時拜祭家譜時剩下的。何小琢看見父親拜祭家譜的情景,所以是知道這些東西的。將他們小心翼翼的裝進自己的書包,何小琢就這樣上路了。
一座新墳坐落在山谷的坡上,上面躺着兩個花圈,儘管紙已經褪色了,但在寂靜的山谷裡還是依然的扎眼,很容易判斷這就是張老師一家的墳塋了。何小琢記得,何寨村最近除了張老師一家外,並沒有別的人去世,所以並不用擔心上錯墳,更何況張老師一家出殯的時候,何小琢也曾來過。
先在地上鋪上一張舊報紙,然後將三個蘋果擺在上面,點燃三炷香,插在土裡,然後將那瓶沒有喝完的白酒打開,沒有杯,就慢慢地灑在地上。最後用幾塊石頭圍成個石窩,將黃錢紙放在裡面,點燃,用一個小棍扒拉着,黃錢紙慢慢的燃燒起來。看着跳動着的火苗,何小琢的眼睛也慢慢的模糊了,張老師一家死得也真的挺慘的。
“張老師,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何小琢的聲音囁嚅着,如同上學時犯了多大錯誤一般,“張老師,我是何小琢,你還記得我麼?…都是我不好,才才讓你們一家惹上這樣的大禍,如果不是因爲我,常仙也就不會去報復你們了,你們也就……”一股涼風逼近,燃燒的黃錢紙開始激烈的紛揚起來,何小琢並沒有注意到。
“張老師,你若是有靈的話,請你原諒我吧,都是我的錯……”
嗚----平地一個兩人多高的旋風猛地旋轉起來,將何小琢圈在當心,何小琢還未及反應過來,旋風已將何小琢緊緊的包裹住,像一卷棉布一樣密不透風,越來越緊,越來旋轉越快,何小琢只覺得自己被緊緊地纏住,透不過氣來,三個猙獰的面目走馬燈一樣高速地旋轉着,將那層布狠狠地纏緊,直勒進自己的身體裡。同時也隱約看清了那三個猙獰的面目:張老師一家人。
啊…啊…何小琢越來越窒息了……
嗤----裂帛一聲,旋風被從上到下生生的劃開了,何小琢滾落了出來。定睛一看,不由得更是大吃一驚:
一條几乎十米長的大蟒蛇高高聳立,雙目如燈,張牙吐信,直向旋風撲去。剛纔竟是她用牙齒撕開了裹纏自己的旋風。
一聲淒厲的慘叫,三個綠色的風球分別散了開去,巨蟒卻直盯住中間一個綠色風球,張開大口猛地撲了過去,看架勢非要一口吞了那個風球不可,風球急忙躲閃,但還是慢了點,巨蟒鋒利的獠牙與風球相撞,喀嚓,一道火光,風球被撕下了一塊,一聲慘叫,扎入墳冢。與此同時,另兩個風球已從巨蟒的背後和側面撲到,重重地撞在巨蟒厚厚的鱗片上,兩股黑煙冒起,巨蟒大怒,一個擺尾,正抽中一個風球,直將風球掃出兩丈開外,回頭一口,一股濃痰一樣的毒液從翻卷蛇信中射出,正擊在另一個風球上,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風球滾入了墳塋。巨蟒餘怒未消,舉起丈八長的蛇尾,如同從天空裡下來的一根巨柱,直直地向墳塋砸去……
“住手!”何小琢大喊一聲。她已認出巨蟒正是常小青。
巨柱停在空中,常小青回頭,愕然的看着何小琢。“你叫我住手?”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想怎樣?”
“我要掘了她的墳,讓它魂消魄散!”
“你都讓她家敗人亡了,你還嫌不夠?”
“可她們剛纔還想害你?”
……何小琢沉默了。“不用你管!”良久,何小琢氣憤地說道。說罷轉身怒衝衝地走了。
“小琢!”常小青作勢欲追,猛然想起點什麼,回頭衝着墳頭大喝:
“你們聽着:是老孃害死你們的,與小琢無關,誰再敢欺負小琢,我讓它魂飛湮滅!”說完,一溜煙地向何小琢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