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河,清澈的河水,如練如玉,靜靜的流淌着不知幾百年了。河水不多,但從沒有乾涸過,裡面的小魚小蝦安然自在的游來游去。水草叢生的河灘,野鴨和蛇各自守護着自己的領地。野鴨沖天而起的時候,也有蛇正鑽進水中,於是成羣結隊的螞蚱和牛虻呼的一聲,被驚嚇得一飛就是一片。小河就象一個忠於職守的長者,百十年來(也許是千百年來)就如此默默的重複着如此的時光。
溯流而上,兩邊的地勢開始逐漸升高,綿亙起伏,一直到大山深處。這條河流就是從那山谷之中流淌而出。不過老駝嶺並非是這河流的源頭,只是它流經的一個地方罷了。不過老駝嶺高聳入雲的兩座山峰,使這裡的地勢拔地而起,猛然間突兀起來。那兩座山峰遙遙相對,如駝峰一般,老駝嶺的名字也就由此而來。滿山遍野,全是野生的樹木,松樹,柞樹,楊樹,灌木,野核桃,山楂樹……相互交織,山風過後,呼嘯聲從那樹隙間層層擠過,令人不寒而慄。
順着小河向山裡走去,就在小河拐彎的一塊地方,矗立着不知道是哪朝哪代興建的一座高塔,實在是年久失修,早已是青磚斑駁,野草叢生。塔頂磚頭塌落,露出黑漆漆木頭椽子,風雨飄搖之中,腐朽潰爛,被風一吹,壞得掉渣的木頭椽子,不時有木屑零落於地。塔頂,半人高的蒿草枯萎了,亂蓬蓬,象一個老者幾世沒有梳理的頭髮,如今已被野鳥編織成它簡陋的鳥窩。塔身上本來還有佛像的,但現在若麼是空空的龕位,若麼就是半身或是缺頭的殘軀廢身了。塔下一片空地,四周廢磚碎瓦環繞,倒顯乾淨,但野草早已是毫不客氣的搶佔了那裡的位置。透過這些,可以隱隱約約感受到這裡曾經的院落或者是模糊的記憶。
這裡本來是一座廟院,不知建於哪朝哪代,不知在哪朝哪代歷經兵劫火災,早已是破敗不堪,所剩無幾了。又來了一場十年浩劫,可惜紅衛兵冒着酷暑嚴寒趕到這裡,能夠砸爛的也就是它身上那些早已是風雨摧殘過的石像了。一陣瘋狂的打砸和塗鴉之後,紅衛兵揚長而去。常小青從一層塔樓悄然伸出腦袋,看到紅衛兵遠去的背影,一絲戾光充斥瞳仁,但腹部立刻一種忍痛闖來,看來分娩的時間就要到了,一陣無奈的懊惱茫然閃過。突然間看到身下兩處溼潤的地方,一股人尿的腥味撲鼻而來,常小青勃然大怒,一張嘴,毒液一樣的一股煙氣筆直髮出,循着那尿味棍一樣飛去,消失在空氣中,很快不見了。而那兩個爬到塔上撒尿的紅衛兵回到家後不久,就莫名奇妙的暴病身亡,其中原委怕無人得知了。
“小琢,你來了?”一聲呼喚,一道光芒從塔中飛出,常小青已結成人形,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人立在何小琢面前,面容中充滿驚喜。
“是我。”何小琢面容冷酷,一臉嚴肅。他是不止一次到這裡來了。自從認識常小青之後,也有意無意的來過幾次,畢竟老元頭告訴他,動物也可以像人一樣修煉,而且修煉好了同樣可以得道成仙,大道茫茫,普渡衆生,這沒什麼奇怪,更不用害怕。修煉界中,萬千法門,芸芸衆生,皆可循門而入,這也便是機緣。得人引化,自可事半功倍,反之總是冥頑打轉,不得門徑了。常小青乃是幾百年修行,它能主動親近於你,也是你難得的機緣所在,理當好自爲之。不過常小青生性好殺好鬥,這也是她本性使然,你切不可也如此妄爲。須知萬物皆靈,都爲有生命的所在,大道善德,上善若水。水至卑而無所不至,道德道德,德之所至,大道現焉。所以對於每個生命都理應惺惺相惜。這也是自己爲什麼不去斬殺執意復仇的常小青的原因,天地間怨魔之氣無有,宇宙間自然清氣和平,和煦融融,但如今怨魔之氣暴漲,我等修道之人不能獨善其身也罷,又怎可再造怨魔,是時陰陽對絕之日,倒是彼長我消了。如能化怨魔爲祥和,實是莫大功德啊。儘管何小琢還不能完全弄懂老元頭的話,但聽老元頭講這些,心中不禁開朗明亮豁達起來,真是說不出的舒暢。所以何小琢在老元頭走後,也來看過常小青,甚至帶來了母親親手做的饅頭。而常小青也總會有禮物給何小琢,比如何小琢從沒見過的一種黃色野果,何小琢不知道,那可是絕對對他的修煉大有幫助的東西,若不是百年蛇精,又怎能識別吸收天地精華的“逍遙果”?
“小琢,你怎麼了?”常小青一臉驚愕。
“你還問?”何小琢分明一臉怒氣地盯着常小青。
“我?我怎麼了?”常小青更是愕然。
“你你,幹嘛那麼兇狠殘忍啊?”
“我我,到底怎麼了?”
“你幹嘛那麼兇狠地殺戮張老師一家?”何小琢氣憤難平。
原來如此,常小青終於明白。“我我那是爲你啊。誰讓她欺負你?”
“那也不用你管!用得着你麼?我用你管了麼?”
常小青張大了嘴巴。“那那就讓她那麼欺負你?”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負責?”
“你怎麼負責?”
“不用你管。反正不會像你那麼兇狠殘忍,說殺人就殺人。”看過張老師一家慘狀的人都會提到“兇狠殘忍”這四個字,何小琢自然更是難以平靜。
“你說我兇狠殘忍?那你沒看見她們不也說殺了我兒子就殺了?”
“那不一樣。”
“怎不一樣?他們是生命我們就不是了麼?還非得要趕盡殺絕纔夠麼?”
“那張老師的孩子還有老公呢?他們惹着誰了?是你在趕盡殺絕。”
“我沒有動他們,誰知道他們膽子那麼小?”
“可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老師。”
“她還配做你的老師麼?”
“總之不用你管。”
“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我不想你再被別人欺負。”
“我來就是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麼,我以後再不用你管!”何小琢氣恨恨得發出最後通牒。
“小琢!……”
何小琢怒氣衝衝的轉身走了。望着何小琢遠去的身影,常小青眼中忽然青光暴漲,但剎那間又頹喪地搖了搖頭。然後猛地大叫一聲,一拳掄起,橫掃在旁邊碗口粗的樹幹上,咔嚓一聲,樹幹應聲斷成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