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伴隨着細細響起的心跳,在中年男人的余光中,一輪環狀陣紋不知何時已然於死氣瀰漫的女人身後浮現。
聖潔的光芒瞬間驅散了逼仄監牢中的一切黑暗,而女人周身散佚的死氣在光芒的照耀也開始迅速消散。
剎那之間,她微弱的心臟跳動之聲變得蓬勃有力,已然放大的碧藍瞳孔快速收縮復原。
中年男人眸中的焦急轉爲凝重。
相對於那些常年在外執行外勤任務的客卿,在黑獄之內的典獄死亡率幾乎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但萬一遇到危險,典獄的致死率便幾乎是十成十。
而今天,他好像中獎了。
“嗡——”
嗡鳴乍響,監牢內的干擾犯人源炁運轉的亂炁大陣啓動,鐵索滾動嘩啦,房間內壁上陣紋散發的藍芒瞬間將逼仄的囚牢照的如同白晝。
而同時,中年男人沒有任何遲疑的一拳搗向了眼前這名異域女人的心臟。
按照黑獄慣例,在這女人入獄之時,司寇給了他一份關於對方的情報。
相較於其他住進黑獄的客人,這份情報之中內容少到可憐,沒有身份介紹,沒有功法特點,有的只是【身體羸弱,弱點心臟,留活口】寥寥幾字。
不過這幾個字,對於他而言已經夠了。
拳風席捲,破空而去,卻隨着“宕”的一聲被一層薄薄的蜂窩狀光膜阻隔在外。
意識重回身體,奧倫麗視線掠過胸前被擋下的拳頭與面前中年男人接觸一瞬,浸染鮮血的嫣紅脣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
“先生,在淑女睡夢時做這種事情可不是紳士所爲.”
“.”
中年典獄聽不懂這女人嘰裡呱啦的語言,但這並不影響他做出決斷。
他得跑路了。
眼前的女人有些超出他的認知。
每一名犯人在進入黑獄之前都會被經由汲魂大陣榨乾體內的一切意魂與源炁,而黑獄每一間牢房的建材都是由黑曜晶礦構築,這種材料能將天地源炁阻隔在外,製造出一片絕對純淨的空間。
換而言之,
關押在黑獄中的犯人即便沒被廢掉丹田,也是沒有源炁來源以供他們施展術法,更別提如今亂炁大陣已然啓動,其內一切的功法運轉都會受到這陣法的擾亂。
中年男人不能理解對方爲何能在如此多的束縛下毫無顧忌的施展術法,但卻知道當事態超出自己認知的時候,先行逃走無疑是最好選擇。
黑獄建成至今,雖然有着犯人逃出關押他們的監牢,但卻沒有一個犯人能夠成功越獄,只要踏出這絕炁的牢房那便能即刻傳訊。
“砰。”
中年典獄腳下一踏,瞬間抽身激退。
於此同時,他的手指朝着女人上揚,四根從屋頂垂落而下的鐵鏈立刻繃緊,四個不同方向力道控制着末端鐵鉤便要將奧倫麗纖柔的身體撕裂。
“這可不行。”
奧倫麗望了一眼將自己肩頭與掌心刺穿的鐵鉤,一輪環繞心臟的魔環開始轉動,四隻無形之手凝聚拽住鐵鏈強行終止了其能將自己身體撕碎的力道:
“你還不能走,先生。”
這一次,中年典獄倒是聽懂了對方那拗口的大炎語,身形卻絲毫沒有停滯的意思。
奧倫麗輕輕的嘆了口氣,美眸中的神色瞬間銳利,環繞心臟的魔環急速轉動,一層薄薄的碧藍水幕憑空將牢門籠罩,將中年男人的去路封鎖。
中年典獄眉頭微微上挑,凌空轉身,道韻乍現,拳頭化爲一團炙熱火芒朝着前方游龍轟去。
其目標卻並非籠罩牢門的單薄水幕,而是一旁的牆壁。
作爲敵人,他不清楚這水幕的防護能力如何,但作爲典獄,他卻很清楚這黑曜晶牆的。
只是讓他感到不妙的是,在他拳風轉向牆壁之前,意圖似乎已然被身後女人發覺,那擋在門前的單薄水幕四散,轉瞬便將四壁盡數包裹,陣紋的光芒透過水幕的折射,光芒盪漾開去。
見避無可避,中年男人也只得與這未知術法硬碰硬,而接下來的畫面立刻讓他止住了拳勢。
在接觸水幕的一瞬,不管是包裹拳風的烈焰,還是他的手掌都瞬間被水幕上的高壓吞噬消融。
“滴答.滴答”
鮮血沿着血肉模糊,指骨森森的傷口滑落在地。
中年男人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緩緩回過眼眸將視線投落在了那依舊被鐵鏈束縛住的異域女人身上:
“你會大炎語?”
奧倫麗緩緩站直了身子,但卻並沒有掙脫鐵鉤鎖鏈的意思,畢竟她並不知曉這麼做了會不會觸動一些示警機關,語氣含笑:
“不逃了?”
中年男人掃了一眼四周浮現的各色環狀紋咒,語氣坦然而平靜:
“對於底層蟲豸而言,想往上爬自知之明很重要,你不受陣法束縛,我不是伱的對手。而你沒有立刻殺死我,應該是想要從我這套取情報,既然如此,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異域囚犯?”
“交易?”
奧倫麗聞言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有些驚訝於眼前男子的果斷:“說說看。”
中年男人直接曲腿盤坐在了地面,語氣坦然的輕聲道:
“我想用黑獄的情報買我自己的命。”
奧倫麗聽到如此乾脆的這個回答,美眸略顯驚訝。
中年男人吸了一口氣,修整得一絲不苟的鬍子動了動:
“我用盡一切手段爬到了現在位置,有了現在的修爲。在相府追殺之下死亡機率會很大,但若在這拒絕你.我現在便會死。”
奧倫麗咯咯一笑,言語輕佻打斷了中年男人:
“所以,你爲了自己的生命就這麼輕易背叛了你的主君?”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
“我只是相府的客卿,他們給予我東西不足以買命,如果閣下願意.”
“不了。”
奧倫麗擺了擺手,鐵鏈晃動:“隨意背叛主君的人,我可不敢用。”
“既然如此,那便繼續交易吧。”
中年男人似乎也預料到了,手掌微微擡起,淡藍色源炁瞬間在空氣中勾勒出片繁雜的地圖:
“這是黑獄的地圖,我的身份職權在這黑獄之中並不算高,空缺位置是天級典獄才能去往的監牢,想要從黑獄中越獄很難,但可以嘗試,我之後會喚來一名人級典獄,你將他殺死易容,我會以秘法將她易容成你.”
“先生。”
奧倫麗再度打斷中年男人:“請問.你是聽不懂人話麼?”
“.”中年男人話語停滯,眼眸上挑。
“你既然能夠背叛自己主君,那麼自然也便背叛我。”
被鐵鏈束縛的奧倫麗笑意嫣然:“你的話,我可不敢信。”
中年男人隨手散去空氣中地圖,盯着奧倫麗看了數息,低沉的聲音很輕:
“若是相信我,你有一線機會逃走,不信我,那你絕無逃出黑獄的可能,哪怕聖人也逃不走。”
奧倫麗碧藍的眼瞳浮現一圈死氣瀰漫的環狀紋咒:
“也許你說得是對的,
“但,
“我若能讓你的屍體說話呢?”
“噠”
“噠”
“噠”
逼仄的廊道蜿蜒向前,藉着搖曳的火光依稀可以在那黑暗的盡頭看到一扇有些年頭的破舊木門。
伴隨着迴盪開去的腳步聲,一道籠罩在黑袍下的人影緩步來到了這扇木門之前,擡起手掌,黑袍滑落,露出其下那枯槁得彷彿只剩包皮一般的手掌。
輕釦木門,“篤篤”之聲立刻在寂靜的廊道中迴盪開去。
沉寂一瞬,
一道年輕溫潤的男聲便從內傳出:
“進來。”
木門打開,房間內很暗,兩隻掛在內壁上的火把依稀能讓人看清裡面的佈置。
這是一間書房模樣的房間,但其內的一切都顯得陳舊至極。
房間內瀰漫着一縷木屑腐朽的味道,兩側書架上佈滿了灰塵,開裂發黃的案桌上擺着幾本文書以及一些陳年老物件以作裝飾,而其後的一架老爺椅正背對着房門輕輕搖晃,“咯吱咯吱”的響着。
伴隨着有節奏的腳步聲,黑袍人來到案前站定。
背對着房門的搖椅之後響起一道帶笑的聲音:
“司寇,一直聽說你喜歡老物件,但你這書房裡的木頭的朽得發臭了,不如嘗試添點薰香?”
聽着這道聲音,黑袍下卻並沒有做出立刻迴應,沉默了少許後,傳出一道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嬌甜女聲:
“許長天,你送進來那女人有動作了。”
“哦?”
一聲輕咦,搖椅緩緩轉了過來,許元看着面前黑袍人,笑道:
“那西恩皇女的動作居然這麼快麼,我以爲她至少還要個兩到三天時間才能想出辦法,說說看,具體發生什麼了?”
黑袍人幽深詭異的目光盯着許元,嬌甜的聲音語氣不冷不淡:
“有位地級典獄進了她的監牢,但半刻鐘後又出來了。”
許元翹起二郎腿,略微思襯:
“看來奧倫麗已經在那人身上種下禁制.”
“不,已經死了。”
“.”許元。
略微坐起了身子,許元輕輕皺了皺眉:
“類似江淮那邊的控屍術?”
“控屍術雖然可以控制屍體說話,卻不能保留記憶,而那地級典獄行爲舉止皆是與往日無二。”
“那應該便是那西恩皇朝特有的術法了.”
許元皺着眉頭,略顯擔心的呢喃:
“可屍體終歸是屍體,被其他典獄撞見很容易露餡啊.”
黑袍人深吸一口氣,嬌甜的女聲帶上了一些不耐:
“你若擔心她越獄失敗,我可以直接下令讓所有典獄外出。”
“這可不行。”許元連忙搖頭,語氣認真:“那女人可聰明瞭,這麼一搞大概率會被她識破,到時候我們的計劃可就大概率行不通。
黑袍人冷哼一聲,吐出三個字:
“有生機。”
“什麼?”
“我說,那屍體內有生機散發。”
“死人也能有生機?”
許元眼中閃過一抹感興趣的神色。
屍體會動他能理解,屍體能按照生前模式行動他也能理解,畢竟世間術法萬千,萬一奧倫麗會死靈法術呢?
但屍體裡有生機這事他實在理解不了。
想到這,許元將視線投落在了黑袍人身上,希望這名黑獄之主能夠給予他答覆,不過很可惜,黑袍下只傳出了一道略帶嫌棄的嬌甜女聲:
“許長天,你的事情可真多,既不讓打草驚蛇,又要讓想實時監控,你若實在好奇,要不我直接去幫你把那死去的典獄抓來研究一下?”
聽着這陰陽怪氣的話語,許元尷尬一笑,卻也不介意。
有能力的人脾氣都大。
眼前這名黑獄司寇看他很不爽,畢竟黑獄是她的地盤,而自己的行動大概率要把她這一畝三分地給刨上一遍。
若不是有那爹的“皇權特許”,恐怕現在他已經被打一頓扔出去了。
“這事倒是不着急,反正目的達成了可以慢慢調查。”
許元緩緩的站起了身子,看着面前的黑袍人問道:“不過你確定一切都在掌控下吧,若是你這黑獄裡的那些怪物被放出來,麻煩事可不少。”
黑袍人聞言冷哼一聲,伸出那枯槁如骨的細手取下兜帽聲音很冷,但嬌甜的聲線卻顯得有些可愛:
“在事情不可控前,我會直接出手擊殺那女人。”
許元看着對方面容,眼眸微挑,略顯訝異。
與對方那枯槁手掌完全不同,在兜帽之下,竟然是一位少女的面容。
“司寇你居然這麼年輕?”
司寇桃花眼眸微微眯起:
“許長天,我歲數都能做你奶奶了。”
“好,我一會就告訴我爹,你想做他媽”
“.”少女面容抽了抽。
許元輕咳一聲,言歸正傳:
“若是真的失控,能留她一口氣不?”
少女彎眸一笑:“可以是可以,但有個前提,你想聽麼?”
對視一瞬,許元打了個寒顫,擺了擺手:
“真不知道你們這些長輩爲什麼都那麼喜歡揍我,我舅是這樣,婁姬是這樣,華鴻也是這樣,惡趣味真重,嘖嘖”
少女聞言倒是輕輕搖了搖頭,眸子眯成了兩條縫:
“我倒是與他們不同。”
“有什麼不同。”
“看着你的臉,會讓我想起一個讓我不爽的人。”
許元聞言一愣,隨即輕笑一聲,似乎能夠看穿對方心中所想:
“不會是我母親吧?”
“.”少女。
沉默一瞬,一抹自卑的黯然自少女眼底劃過,緊了緊身上黑袍,冷聲道:
“行了,按照你的計劃,你也差不多該動身了,我先去準備。”
說罷,
少女司寇重新拉上兜帽,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門前的甬道盡頭。
看着對方消失不見,許元緩緩坐回了搖椅,手掌輕輕摩挲那粗糙泛黃的把手,望着對方離去的方向輕輕的嘆了口氣。
黑獄司寇,單字名清,在《滄源》黑獄這張地圖中作爲關底BOSS,爲許殷鶴盡忠死去的相府高層之一。
《滄源》中初登場時,清的立繪精緻漂亮的程度甚至不遜於一些女主。
眸若碧湖,翩若驚鴻,以至於許元一開始以爲對方也是可攻略之人。
但隨着劇情發展,許元才知道在那絕美風姿之下卻是一團畸形的身體。
當進入二階段後,清籠罩周身的黑袍會褪去,然後露出其下畸形恐怖的身軀。
如同節肢動物般的細長手臂密密麻麻的生長在她軀體上,胸口位置則長着一個已然死去多年的腦袋。
她一位被魔修以血肉煉成的血奴。
在悽慘中出生,在厭惡目光中成長,在絕境中殺戮,在陰暗中苟延殘喘。
她的一生,原本會被定格在魔修死去時定格,
但在那之前,
清遇到那位仿若謫仙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