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柄劍沒入自己孩子背心半寸,劉正風一口血梗在喉頭,生生就吐了出來,他個性隱忍,本就不善於與人爭強鬥狠,只是不管他放不放費彬,這些人都要趕盡殺絕不可。
走到如今這個情勢,他不後悔,卻恍惚覺得生無可戀,這江湖,真是不應該他生存的地方。
“怎麼樣,劉正風,你再不放人,我這一劍可要刺下去了。”丁勉步步緊逼,定逸在旁邊看的義憤填膺,可是她剛纔被偷襲那一下受了重傷,此刻只能有心無力。
劉正風拿劍的手在顫抖。
丁勉面露狠色,握劍的手向前一推,一樣東西卻忽的彈在劍上,劇烈的震動逼的丁勉不得不鬆開了劍柄,緊接着他就被一掌擊出老遠。
一個黑衣人如鷹梟般落在院中,出手快如閃電,只見幾道殘影,那些架在劉正風家人身上的劍便被彈落,“拿家人性命威脅,也是號稱名門正派會做的事嗎?”
劉正風慘淡的面色露出一點喜意,好像發現一絲希望,“曲大哥。”
“魔教長老曲洋!”在場衆人立刻面色突變。
“我曲洋的命在此,你們要殺便儘管動手,何必爲難劉賢弟。”曲洋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心中懊悔,他知道嵩山派的消息時便火速趕來,卻不想還是慢了一步。
“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誅之,你們還不動手殺了這個妖人!”費彬見曲洋一來就打傷了丁勉,心裡怨憤,大聲鼓動衆人。
“我曲洋沒想過與你們爲敵,實在是嵩山派做事太過狠毒。”他答應過劉正風絕不殺一個正派中人,所以剛纔下手沒盡全力。
丁勉一時被偷襲才受了輕傷,這會惱羞成怒,眼珠一轉,舉劍便向手無寸鐵的劉正風家人刺去。
曲洋飛身過去彈開那一劍,卻躲避不及捱了一掌。
“曲大哥!”劉正風見曲洋爲了救他的家人受傷,不禁出聲喊道,費彬恰好在這時衝開穴道,劉正風毫無防備的捱了一掌倒飛出去,手中的劍滑脫在地。
曲洋上前接住受傷的劉正風,搖晃了一下,他明知丁勉剛纔故意引他救人,可是卻不能不救,被丁勉正好打中心脈,此刻心肺絞痛,內力根本凝聚不起來。
“賢弟,是爲兄害你至此。”曲洋想到兩人即將命喪於此,對劉正風心懷愧疚。
“我們問心無愧。”反正要死了,劉正風心境卻放開了許多。
“好,”曲洋握住劉正風的手,“我們今日就死在一起,也是一件美事。”
“劉正風,你當真勾結魔教妖人,我今天就代莫掌門清理門戶。”費彬冠冕堂皇的說了一句,拔劍就對準劉正風刺了過去。他心裡算盤打得精妙,以那魔教妖人對劉正風的維護來看,多半會上前護他,這一劍下去正好可以將他二人一併殺死。
可惜他算盤打得好,卻沒有想到這一劍過去的時候,劉正風身後的牆壁突然被打開了一個豁口,幾道刀影的白光凌厲的朝費彬攻過來。費彬被偷襲了個措手不及,還躍在半空的身體藉着兩件兵器相接的力道原地後翻,對着已無反抗之力的曲洋伸手就是一掌。
單刀的招式已經使老,偷襲的人只好以手代刀迎了上去。
費彬心想這人突然出現,必定與曲洋一夥,魔教妖人詭計多端,他出手自然是用滿了十成的功力。兩掌相對,偷襲的人身子一頓,被費彬深厚的內力給震了出去。
那幾道刀光快而狠厲,費彬還以爲此人會難以對付,卻沒想到內力較於自己卻是大大不濟。正待乘勝追擊,又一掌自牆後的破洞打進來,正正挨在胸口,自掌中傳來的內力絕非剛纔那個可比,費彬一口鮮血噴出,倒飛了回去。
等丁勉接住摔落回來的費彬以後,再擡眼去看,別說偷襲的人,就連劉正風和曲洋也一同消失不見。
“可惡,居然讓魔教的人救走了他們,”想必偷襲的人倉促出手,費彬捱了一掌受傷也不是很重,只是氣急交加才嘔出一口血,“既然劉正風勾結魔教妖人的罪名已經坐實,卻還不知悔改,他的家人肯定也難脫干係,全部殺了。”
“不可以。”林逸知道自己這時候出來完全是自不量力,可是她跟劉正風和曲洋三年來的相處告訴她,兩個人絕對不是奸險惡毒的人。這些嵩山的什麼前輩打着正義的旗號卻隨便殺人,連很疼愛她的定逸都因此受傷,她也是被氣得衝昏了頭,直接撲了出來。
“儀琳,快回來。”定逸不是不想幫忙,可她身受重傷,此刻見儀琳忽然就衝了出去,心中大急。
“小尼姑,你再不讓開,我就當你勾結魔教,一併殺了。”若是恆山三定都在,他費彬或許還顧忌一下。可是如今只有定逸一人,又被丁勉打傷,他費彬就不信了,殺一個小尼姑,恆山派這些尼姑還敢上嵩山找左盟主理論不成。
“傷你的人你不去追,光會在這裡欺負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你有本事,去把劉師叔他們追回來啊,你不是嵩山派的高手嗎?”林逸纖弱的身子擋在劉正風的家人前面,腦子裡的話不經思索的脫口而出,“還是說你根本追不上他們,纔在這裡耀武揚威啊?”
“哼,小尼姑竟敢看不起我,待我殺了你再去追也不遲。”費彬舉劍便刺。
“儀琳!”定逸畢竟看着林逸長大,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她被殺,眼見嵩山派如此不要臉,她硬提起一口真氣便要阻攔。
“誰敢殺我女兒!”一道聲如洪鐘的大喝震得在場衆人耳中嗡嗡作響,幾個嵩山派弟子甚至口中溢血,倒了下去。一個壯碩的人影裹着件袈裟從半空躍下,手中的禪杖在費彬即將觸到林逸頸邊的劍上一撞,費彬只覺得一陣手麻,劍身驟然反彈回來。
仰身彎腰卸掉劍身的衝力,費彬纔來的及看清闖入院中的人是何許人物。
一個身形魁梧的大和尚護着幾乎嚇呆了的林逸,拼命壓低自己粗嘎的大嗓門,帶着點小心翼翼的討好說道,“琳兒,有沒有嚇到,放心放心,有爹在這裡,我看誰敢欺負你。”
林逸不是被費彬的劍嚇的,而是被這個輕輕一禪杖就打敗費彬的大和尚嚇呆的,他叫她什麼,女兒?
她怎麼不知道這個身子原本的主人有個爹呢?
“你,你是我爹?”林逸呆呆地問了一句,有些慌亂的看着定逸,“師父,我有爹嗎?”
定逸還沒說話,大和尚就不願意了,“怎麼沒有,你爹我又沒死,就好好的站在這裡呢。”
“你兇什麼!”眼見自家徒弟安然無事,定逸的心就放下了,瞪了一眼這個沒譜的爹,“儀琳一出生就把她丟在白雲庵,你自己數數看,你這些年來看過她幾次,她怎麼可能記得起你。”
“呃……”被定逸罵的理虧,大和尚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給林逸賠不是,“乖女兒,爹不是去追你孃親了嘛,你放心,爹以後一定好好補償你。”
既然定逸這麼說,林逸也明白這個大和尚真是這身子原主人的爹了。不過若是剛穿越過來,林逸說不定會告訴他這身子已經換了芯的事實,可是已經過了三年,她已經熟悉了這裡的生活,而且就算她說出來,先不說會不會有人信,就是信了,殺了她這身子原本的靈魂也回不來了,除了徒惹大和尚和師父傷心,一點用也沒有。
林逸承認,自己自私了,她想活下去,不想爲了一個不能更改的事實送命。心裡默默對着那個不知道在何方的幽魂道歉,對不起,我代替了你的身份,我會把你的爹當作自己的爹盡應有的孝道,我也很喜歡你的師父,就是現在我的師父。
“敢問閣下是何人,爲何要跟我們五嶽劍派過不去?”費彬只過了一招,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大和尚的對手,不得已忍氣吞聲的問道。
“哼,我告訴你,我是我女兒的爹,你欺負我的女兒,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大和尚見林逸低着頭遲遲不說話,以爲在生他的氣,正愁沒辦法討好女兒讓她消氣呢,這費彬不長眼的湊了上來,禪杖橫在身前,“乖女兒,看爹把他打趴下給你出氣。”
大和尚話音未落,手中的禪杖已經打了上去,他本身內力深厚,又力大無比,那禪杖舞的是虎虎生風。費彬受了點傷,迎上這樣一個出招瘋癲卻兇猛的和尚心裡發怵,沒過十幾招便被打翻在地。大和尚笑呵呵的跳回林逸身邊,“乖女兒,爹把欺負你的人給打趴下了,你不生爹的氣了吧。”
“各位掌門,你們就這麼看着一個妖人跟我們五嶽劍派過不去嗎,這事傳出去你們面上也無光吧。”丁勉見費彬很快落敗,便想調動羣豪之力對付這個和尚。
“這是什麼話,他是儀琳的爹,你們嵩山派恃強凌弱,以大欺小,你費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對着一個後輩弟子要打要殺,這就是嵩山派的作風嗎?”定逸師太早就對他們諸多意見,這會有機會狠狠出一口胸中惡氣,自然口中不留情。況且自家徒弟雖然呆傻了點,但是總算是非分明,有些俠義之心,定逸心裡也很欣慰。
“爹,他們要殺劉師叔的家人,你能不能救他們啊,劉師叔是好人。”林逸看大和尚這麼厲害,應該可以保護劉正風的家人吧,她雖然想救人,但是大和尚如果武功不高,她也不會出口相求的,大和尚對她這麼好,她也不能不顧他的安危。
“放心,有爹在這兒,看這狗賊怎麼殺人。”如今自家女兒的話就是聖旨,大和尚自然是二話不說就應承下來。
“豈有此理。”費彬氣得咬牙切齒。
“算了,我們首要任務還是去除劉正風和曲洋這兩個首惡,其他人以後再說不遲。”丁勉在費彬耳邊勸道。
“好,我今天就給定逸師太你一個面子,等我們抓住了叛徒劉正風和魔教長老曲洋之後再來算這筆帳。”狠狠地撂下一句話,費彬和丁勉帶着嵩山派的人離開了。
“師父,你說劉師叔他們會不會有事?”林逸擔心的問道。
“但願他們吉人天相。”定逸嘆了口氣,如果不是不戒和尚這麼巧趕到這裡,別說劉正風的家人,就是儀琳恐怕也是性命難保,此事回去要跟掌門師姐說清楚,嵩山派這些人手段狠辣,以後還是少打交道爲妙。
多虧了不戒和尚的攪局,不但保住了劉正風家人的命,也間接給救走劉正風和曲洋的兩人爭取了時間。
“好了,那些人沒有追來,暫時歇息一下吧。”扶着劉正風急速奔跑了半天,莫大自己倒是不累,可是劉正風身受重傷,經不起太長時間的顛簸。
“師兄,咳咳,多謝。”劉正風看着莫大,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今天的結局,他早已經料到,唯獨莫大出手救他這件事,在他意料之外。
“不必,你我師兄弟一場,我合該這麼做。”莫大伸手爲劉正風把了一下脈,雖然內息紊亂,但是不足以致命,“否則,豈不是連日月神教的人都不如了。”
“曲洋原先聽說莫大先生和劉賢弟意見不合,如今看來,是我曲洋有小人之心了。”曲洋受的傷比劉正風重一些,還好也沒有生命危險。聽到莫大的話,有些慚愧的說道。
“曲大哥,我和師兄,所謂意見不合,不過是音律見解各不相同而已。”劉正風現在想來,也覺得有些好笑,恐怕這就是所謂的愛之成癡吧。
莫大沒有理會曲洋,卻看向那個扶着曲洋走了一路的人,“閣下想必就是萬里獨行田伯光吧。”
田伯光的臉色不是很好,壓了一口氣,才淡淡回道,“不錯,正是在下。”
“老夫想過任何一個人會出手,卻獨獨沒有想到,江湖上人人不齒的採花淫賊,居然會對正派中人施以援手。”莫大並未因爲田伯光不客氣的話着惱,語氣中帶着讚賞。
“莫掌門沒有必要說這話,我田伯光原本就不是爲了救人而去的,會這麼做,也不過是看不慣嵩山的行徑而已。”放任令狐沖和他的親親小尼姑兩人回去,兩個人一個重傷,一個呆瓜,田伯光纔不會這麼傻。一路跟着兩人回去,本想離開,卻又捨不得好不容易的見面就這麼結束,卻不想遇見後來這一幕。
田伯光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可是嵩山派的無恥行爲卻叫他大開眼界,直呼一山還有一山高。相比起這些沒臉沒皮的所謂俠士,他田伯光都可以自詡君子了。
“呵呵,不錯,人生一世,不過是隨意而至,你這個小子倒也活的瀟灑,卻不想你這般**不羈,也可能讓別人跟着你受累嗎。”莫大看着田伯光,語帶雙關。
田伯光臉色一變,原來莫大知道他一路跟着小尼姑過來的事,卻不知他是什麼時候跟上自己的。這老頭子,堂堂一個衡山掌門,還跟個樑上君子一樣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田伯光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可惜我田伯光生性如此,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辜負了莫掌門的好意。”
莫大臉色微變,擡頭看了一眼遠處,“速度倒是不慢。”
田伯光知道莫大指的是什麼,“田某不是虎頭蛇尾之輩,不過我技不如人,留在此處也無益,告辭了。”話音剛落,人已在幾十米之外。
“沒想到江湖臭名昭著的淫賊,居然如此坦蕩磊落,”劉正風嘆了一聲,轉頭看着莫大,“師兄,嵩山派即刻就到,要是讓他們知道是你相救,怕是會對衡山不利。”
莫大聞言既沒反駁,也沒贊同,只是立在原地說了三個字,“不妨事。”
知道師兄心中已有定奪,劉正風心中感激,爲了他一人之事,累及衡山這麼多人,他實在有些愧疚。
“莫掌門?”費彬和丁勉兩人的速度,自然比帶着兩人的莫大和田伯光快上許多,見到莫大在這裡也是一愣,沒想到這些年來,一向不參與五嶽劍派事務的莫大居然會在此。
“莫大掌門,貴派劉正風勾結魔教妖人,這種危害我們五嶽劍派的叛徒難道不該死嗎?”費彬又開始大帽子往莫大頭上扣,想逼得他袖手不管。
“該殺。”莫大面無表情,附和着說了兩個字。
“那莫大掌門是要自己動手呢,還是要我們代勞?。”
“我師弟執迷不悟,與日月神教長老曲洋爲伍,該殺,”莫大慢慢地踱着步,一邊走着,一邊慢吞吞的說着話,“你們奉左盟主之命,來幫我衡山清理門戶……更該殺。”
“殺”字出口,莫大背後的胡琴忽然就轉至手中,費彬甚至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已經作了劍下亡魂。
“莫掌門,你竟然殘害盟友!”丁勉沒有想到莫大說動手就動手,一點徵兆都沒有,更沒想到當年敗於魔教長老曲洋手下的莫大竟然如此厲害,當下就萌生退意。
莫大撥弄着手裡的胡琴,淡然回道,“劉正風怎樣,是我衡山的一派私事,就是有錯,也有我這個掌門師兄來料理,左盟主,未免管的太寬了點。”
“你等着,這件事嵩山不會善罷甘休。”丁勉知道自己勝不了莫大,急忙縱身要離開此地。可是他剛一轉身,一柄細劍就從背後刺|入,透胸而出。
“背後偷襲……非正派……”丁勉掙扎着說出半句,倒地身亡。
莫大冷眼看了看,抽出細劍收回胡琴中。就算正面相抗,丁勉也不是他對手,不戰而逃,還講究什麼正大光明,如今這兩人死在這裡,誰能知道是他莫大殺的。他就不相信,左冷禪有什麼藉口,來爲難衡山派。
“師兄……”劉正風沒有想到,一向喜歡置身事外的莫大,居然會爲了他,眼也不眨的殺了嵩山派的兩個高手。
“既然想要隱退江湖,那麼今天劉正風和曲洋就應該死了,”莫大目不斜視的走過他們,只留下飄忽淡漠的聲音,“世上再無兩人,干戈自然止息。”
作者有話要說:看電視的時候,覺得不戒和尚的武功應該很厲害,感覺跟就比少林方正大師等頂級高手弱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