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五嶽會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遠離少室山必經之路的一片樹林,曲非煙百無聊賴的把玩着手裡的狗尾巴草,靈巧的手指擺弄幾下,一隻形態逼真的草兔子就活靈活現的出現在指間。看到林平之又在發呆,曲非煙不樂意的扁了下嘴角,突然狡猾的一笑,躡手躡腳的湊了上去。
林平之不共戴天的仇人有兩個人,一個前兩天,也算間接吧,死在他手裡,另一個應該遠在青城山。至於嶽不羣,他雖然恨之入骨,但也有自知之明,雖然沒有見過當年林遠圖的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有多厲害,但能縱橫黑白兩道,創立福威鏢局,想必也可以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如今辟邪劍譜落在嶽不羣手裡,找他報仇怕是沒指望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殺了一個仇人,心裡的煩悶反而更多呢。
正胡思亂想着,軟綿綿的觸感砰然在他臉上捱了一下,同時耳邊一聲響亮的“啵”!林平之驚詫之下猛然回過頭,正迎上曲非煙笑嘻嘻的小臉。
林平之後知後覺的擡手撫上自己被親到的位置,騰的一下臉紅到了脖子根,眼神慌亂的四下張望,就是不敢去看曲非煙。
不知道該說什麼,卻一點反感也沒有,好像,好像還有些莫名的歡喜。
“喂,我剛剛非禮了你一下耶,你就沒一句話跟我說嗎?”曲非煙揹着小手,故意彎下腰貼近他問道。
“……非煙,你、你是女孩子,不可以說、說這種……”林平之習慣性的想糾正什麼,卻覺得自己不該說出口。
“說這種、這種什麼,”曲非煙故意癟着小嘴,拖着長長的音調道,“哦~~~你是想說,我不該說這種不合禮數,沒有教養的話對不對,我知道了,原來你心裡嫌棄我~。”
“沒有!”林平之驚慌的脫口否認。他原先說不出口,就是覺得這話有些過了,可是曲非煙接上的話比他原本的意思嚴重多了,林平之萬萬不希望曲非煙誤會自己這麼看待她。
“哼~”曲非煙一扭頭,擺出百分之二百不信的表情。
“我真的沒有,”林平之這會腦子裡哪還會想別的東西,急忙站起來牽住曲非煙的手解釋道,“你待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嫌棄你,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只是……你我……”林平之說不下去了。
曲非煙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幾乎要捂着肚子樂翻在地上,脆若銀鈴的聲音顯得格外開心,“你個大木頭,我騙你的,我剛纔只是這樣……”曲非煙擡起手,拇指和食指並起來在林平之臉上一點,“然後嘴裡再學個聲音,怎麼樣,是不是很像?”
原來是這樣,林平之掩不住心底的失望,那種突如其來的情緒如潮水般從胸口蔓延到臉上,毫無遮掩的爬滿他的眉眼。
他沒當成是假的,儘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還是挺開心的。
可是不當成是假的,卻不代表它就是真的。
曲非煙看着他滿臉失落的神色,睜着大眼睛略帶撒嬌的問道,“你生氣了?好吧,是我的錯,我下次不再跟你開這種玩笑了可以麼。”
她只有十三四歲,又沒有親人在身邊教導,恐怕對於男女之間的界限,都不是分的很清楚,所以纔會這般輕鬆自如的玩鬧都渾不在意吧。
猜測到這一層,林平之不但沒有覺得生氣,心裡反而升起一股憐惜,上前執起了曲非煙的小手,柔聲道,“我沒有生氣,在這世上,只剩下你一個人對我好,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他們都失去了自己最親的人,只剩下彼此相依爲命,相互扶持,他不能只顧着想自己,以後,要多爲她着想一些纔對。
林平之不知道的是,曲非煙臉上表現的無辜,其實心早已經緊張的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她雖然肚子裡鬼點子多,可畢竟年幼,在這種情感的事情上還是不免羞怯。
“向兄弟,盈盈還跟令狐沖這小子在一塊?”沙啞低沉的男音從幾層樹影之後清晰的傳了過來,絲毫沒有受到繁複的樹幹枝葉影響,足見說話之人的內力何等深厚。
曲非煙被林平之握住手微微一抖,小臉頓時轉爲凝重。
林平之剛想張口問,曲非煙卻突然給他使了個眼色。林平之會意,立刻閉口不言,同時放輕了呼吸。
“稟教主,聖姑先行一步,與令狐沖在少林寺暫住,敬候教主大駕。”回答的人聲音渾厚有力,語氣恭敬卻絲毫不覺諂媚,倒能覺察出一絲不卑不亢。
“嗯,我太久沒在江湖上走動,此次上少林,是讓那些目光短淺之輩記得,當年他們是我的手下敗將,如今也沒有區別。”沙啞低沉的男音語氣猖狂,頗不把天下之人放在眼中的樣子。
回答的人爽朗的笑道,“這幾年教主隱居避世,五嶽劍派那些自稱英雄的人物不思進取,卻在相互傾軋,等教主重掌大權之後,這些人不足爲慮。”
“英雄,哼,除了少林方正和牛鼻子老道,其他人也配提英雄二字,”沙啞低沉的聲音囂張非常的說道,“恆山派的定閒師太雖然德行甚高,不過終是女流之輩。”
“教主,好像……”
聽着對方語氣一變,林平之緊張起來,對方內力高深,是不是發現了自己這邊。
“不用管他們,我們走。”這句話一出,那邊便再沒有聲音傳來。
林平之鬆了一口氣,帶着點慶幸說道,“他們好像發現了我們。”
“不是好像,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不過覺得我們不值一提,所以就大方點不過問啦。”曲非煙朝着那個方向看過去。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看曲非煙的樣子一點都不害怕,林平之奇怪。
曲非煙眉毛一挑,“任我行和向問天。”
“你是說,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和光明左使向問天?”林平之驚訝道。
“是啊,也是我爺爺曲洋的朋友。”曲非煙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還在笑着,可是眼神卻無比認真。
曲洋……原本曲非煙未曾說過,林平之以爲莫大才是她爺爺,雖然奇怪莫大好像沒有子女,卻並未往深層去想,原來她是曲洋的孫女,難怪她總是自稱妖女。
不過時至今日,她是什麼身份,林平之已經不在意了,正派邪派實在太過諷刺,害他家破人亡的,偏偏兩個都是正派人物。
“那你剛纔爲什麼不現身相認呢?”難道他們日月神教也是內部不和。
“相認了又能如何,我又不回日月神教,”曲非煙滿不在乎的說道,突然又想到一個好主意,“對了,既然他們已經到了,我們可以趁此機會跟上去看看啊,有這幾個大人物在吸引注意,五嶽劍派那些人不會發現我們的。”
“也好,省的我們在山下枯等。”
任我行是還沒到,山上卻已經吵成一鍋粥了。
“方丈大師,那些邪魔外道在少林寺如此興風作浪,大師你卻不聞不問,這麼傳出去,怕是有損少林清譽吧。”左冷禪氣不過方正大師居然讓那些人住在少林北苑,這還沒完,昨晚居然還去參加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婚禮。
“喂,你說話小心點,什麼興風作浪,我女兒成親光明正大,方正大師都沒說什麼,你囉嗦個屁啊。”不戒和尚有理沒理,那嗓門都絕不輸給左冷禪的。
“邪魔外道,奇怪了,昨晚應該還有恆山的幾位師太吧,”藍鳳凰捋了一下頭髮,走上幾步看着左冷禪,“你這個意思,就是說德高望重的師太也是邪魔外道嘍,那你們嵩山派又是什麼,僞君子,還是真小人呢。”
“你!”左冷禪氣的一轉身瞪着藍鳳凰,恨不得一掌打過去似的。
藍鳳凰腳下飛快退了幾步,立在方正大師身邊笑道,“左盟主,你別這麼看着我,雖然我們苗人待客熱情,可是也有矜持的,左盟主有什麼想法也不能這麼寫在臉上啊,我可招架不住哦。”
“哼,要說邪魔外道,不知道左冷禪你又該怎麼解釋,冒充魔教偷襲我們恆山的事。”定逸站在旁邊許久,見掌門師姐遲遲不說話,自己卻按捺不住了。
“在下早已經解釋了,我並未指使門下弟子做這種事情,師太,魔教中人詭計多端,說不定是他們故意陷害,要讓我們五嶽不和。”左冷禪一口咬定沒有此事,不過說話間卻並不直視定逸師太。
只可惜上次定靜師太沒有逮住鍾震,不過就算捉住也沒有用,他沒有直接參與襲擊,矢口否認也沒辦法。
“說起來,我狄修師弟聽說魔教中人要埋伏襲擊恆山,也曾趕去支援,至今未見人影,不知是不是糟了魔教毒手。”左冷禪派狄修去相助是真,但是相助哪一方就是兩說了,不過已經過了半個月卻還不見蹤影,他也怕露出什麼馬腳,趕緊先佔了理再說。
“是不是支援就不敢說,不過沒見到他算他好運。”定逸用腳趾頭也猜得到左冷禪派狄修是爲了什麼,雖然沒見過人,還是心裡憤憤。
狄修?這個名字好耳熟啊,不戒和尚抓了抓腦袋,好像在哪聽過。啊!想起來了,哼,他不說我還忘了,這件事還沒跟左冷禪算賬呢。
不戒和尚弗一張口,還沒吐出半個字,一線細小的氣流就打在他穴道上,雖然不足以點穴,卻讓他到了嗓子眼的話又給嚥了回去。他剛想罵不知哪個龜孫子偷襲,耳中卻突然響起一聲低喝,“閉嘴。”
這一招太熟悉了,不戒和尚朝老神俱在的方正大師瞥了一眼,縮了縮脖子沒敢說話。
少林寺獨有的絕跡傳音入密,不戒和尚以前就經常被他師父用這招喊回去練功,這門絕技練到高層,還可以通過傳音對人造成傷害,不戒和尚就曾經被他師父用這招修理過一次,至今記憶猶新。
一個字,亂,兩個字,很亂,三個字,煩死了!方正大師最想做的,就是把這羣吵吵嚷嚷的人通通趕出少室山,天下大了,哪裡不能吵架,非要到少室山來吵。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應擅動妄念,心靜如水,心靜如水。方正大師腦子裡念頭過的快,面上卻不動聲色,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如今任我行就快到了,我們實在不宜留這些妖人在此,方正大師,這不單是關乎五嶽劍派的興衰,也關係到少林寺的百年清譽。任我行可是有吞併我們名門正派,統一江湖的野心,我們更應該同氣連枝纔對。”
“同氣連枝,哈哈哈,就算你們五嶽劍派一起上,老夫也不怕。”夾雜着內力的迴音響徹整個大殿,一道黑影輕晃,衆人眼前就多了一個白髮張揚,精神矍鑠的老者。
“我們教主對少林方丈有幾分敬意,所以這一路上來,並未傷害半個少林弟子的性命,卻不想有人妄稱名門正派,卻只會對不相干的人恃強凌弱,以大欺小,就連我日月神教恐怕也得甘拜下風。”向問天人還未走進大殿,聲音卻已經到了。
“爹。”一直陪着令狐沖靜坐在後座的任盈盈激動的站了起來,任我行失蹤這麼多年,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從西湖牢底脫身,卻只是匆匆一面,未能共度父女天倫。
“好女婿,怎麼見到岳父也不行見面禮嗎?”任我行對令狐沖很滿意,如今在衆人面前,就偏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令狐沖是他的女婿。
令狐沖略有些遲疑的站起來,嘴巴囁嚅了幾下,眼神卻瞟向嶽不羣那邊。思考再三,還是老老實實叫了一聲,“任前輩,今天你來,是爲了五嶽劍派,至於其他的,晚輩稍後再向您老人家賠不是吧。”
任我行要他加入日月神教,他不管何時何地都會義正言辭的拒絕,這是他的原則底線,可是單論他和盈盈的親事,他卻不捨拒絕。不過他從小受嶽不羣的教育督導,卻不好當着衆人的面讓自己師父不高興。
雖然他心裡還存有回華山的僥倖,可是隨着時日的流逝,心裡謎團抽絲剝繭的越來越清晰,他明白,恐怕今生都不可能了吧。
“好,那今天,就讓我們四個人,來會會少林和五嶽劍派吧。”任我行很自然的就把令狐沖划進了自己一邊,令狐沖也沒有反駁,其實原本他也沒得選擇。
“可惜了,就是武當的牛鼻子老道不在,他的武當太極劍法實是精妙,老夫無緣一會了。”任我行這次的目的就是讓武林中人知道他寶刀未老,順便試探一下如今的勢態。
可惜武當後繼無人,沖虛道長雖然有心前來相助,卻被自己門下諸事耽擱,以致於遲遲未到。
“不知任施主是想怎麼個比試法呢。”
“我若說以一對六,未免太狂妄自大,既然我爲客,這如何比試,不如就由方丈你說了算。”對別人任我行不怕,可是從來沒有人見過方正出手,故而任我行先說出口不會以一對六,其實是堵了對方用車輪戰的想法。
“拳腳無眼,不過任施主執意要比,老衲也不好推辭,不然我們比試三場,若是僥倖勝得一場,就請施主在少林寺住上十年,修心養性。”方正大師想過了,任我行武功高強,但是自己應該可以對付,只要勝得一場就可以止息這場干戈。
“好,我們就三局兩勝,只要大師能贏兩場,老夫就甘願留在少林。”任我行故作大度的一揮手,就把勝一場爲贏變成了勝兩場才爲贏,玩文字遊戲,方正聰明他也不傻。
任我行狂傲歸狂傲,卻不會白白吃啞巴虧的。
可憐的沖虛道長,被咱把戲份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