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丞相請留步。”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跟上了步履已略有些蹣跚的高右丞相。
高丞相瞭然地停下步伐,回身等待自己的得意門生,如今已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左丞相賀南鬥,“南鬥,怎麼如此急色匆匆?”
“老師,您難道不急嗎?”左丞相賀南鬥在面對自己的恩師時,沒有擺出一貫的嚴肅神色,而是像從前一樣依賴信任着他。
高老丞相摸着自己已然花白的鬍鬚笑道:“有何可急的?不過是些市井流言,聽過也就罷了,難道還真要放在心上?南鬥不必多慮,皇上聖明,必然不會爲此耗費心神。”
賀南鬥幽幽地嘆了口氣,他跟着高老丞相輕慢的步伐往宮外走去,小心地開口道:“老師,您知道我的意思的,皇上眼裡看的耳裡聽到的,那自然都是國家大事,可這種流言,往往進入的那都是婦人……是貴人們的心裡。”
賀南斗的聲音越說越小,生怕是隔牆有耳,自己的話被別人聽見,給自己和高丞相惹來麻煩,但他又非說不可,“老師,學生我就直說了,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包括太后娘娘,只要有一位聽信了這種傳言,那後宮不就亂了?”
這偌大的宮內,時不時來往的是一行又一行的奴婢太監,可這路過的人,沒有誰能爲這煙硝隱布的深宮帶來人情味,擡頭低頭看到的全都是利益。
高老丞相看着自己腳下的路,搖了搖頭緩慢地說:“朝官不言後宮事。我們管不了也不能管。”
“可……”賀南鬥還想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收了聲,“老師,是我多慮了。”
“南鬥啊,你自己也知道你可不是多慮,只是咱們啊,要記得我們只是臣子而已,這些事情,我們有心也無力啊。”
因爲是自己的學生,也因爲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般地考慮憂心,高老丞相還是跟賀南鬥說着自己掏心窩子的話。
高丞相這番話讓賀南鬥又興起了辯說的想法,他和高丞相走出了皇宮,兩人乾脆上了同一輛馬車,在馬車上,賀南鬥終於可以暢所欲言:“老師!且不說這流言荒唐,若是被貴人們聽信了要帶來多大的麻煩,就論這背後人的心思就該好好斟酌一番。老師您說,究竟是大皇子那邊的人傳出的這樣的消息,還是二皇子那邊?”
“不,我倒不認爲是皇子們之間的鬥爭,這個所謂的天命之女最後花落誰家可不一定,朝光公主心儀驃騎將軍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事情那可是前朝後宮都傳遍了的,要不是驃騎將軍久居沙場又跟皇上表意過暫時沒有成家的想法,太后對此不滿意,說不準這次歸朝就會頒下將軍與公主的婚事了。”
高老丞相從馬車內向窗外的街看去,街巷上擺攤的人和前幾天都沒什麼大差別,只是看上去人要精神得多,或許是茶餘飯後的聊天話題太過精彩,所以老百姓的臉都洋溢着歡快。
這樣看來,這流言倒不是什麼大壞事。
看着高丞相還算輕鬆的臉,賀南鬥着急地‘哎喲’了一聲,“老師,您可快別兜圈子了,不是皇子們的主意,那會是誰呢?難道是……”
“我也不知道,慢慢看吧,幕後之人肯定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
“將軍小姐,您交代的,我們都完成了。現在走街串巷,沒人會不知道朝光公主身份尊貴,是天定的貴人,誰要是得到了朝光公主那就是得到了這尊貴的天下啊。”
不四穿着很普通的還帶着補丁的布衣,臉上畫着一些暗灰,顯得自己更加稚嫩平凡,只是那雙眼睛顯得格外的亮堂,望着年宵的眼神就跟看着母狼的小狼一樣。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倒也聽說了這個傳言,你們確實做的不錯。”年宵微微笑着,眼裡帶着讚賞,對於不四四兄弟的能力還是很滿意的。
看着不四期待中的模樣,年宵輕笑出聲,夢霜適時地遞來一個盒子打開,年宵從中取出一枚特製的玉牌,在不四好似看見肉包子的眼神中,毫不猶豫地交給了他。
“這是你們的了。”
不四雙手捧着一枚小小的玉牌,翻來覆去地看,好半天才笑嘻嘻地確認道:“小姐,這家學館以後真的就是我們的了?”
“當然。想怎麼經營、怎麼安排,也都是你們自己決定,和我再也沒有關係。”年宵伸着纖長的手指按壓着自己的太陽穴,這些天方瀾衣幾乎天天來找她,精力十足,就算年宵時常呆在身體裡,也被方瀾衣吵得有些疲乏,偏偏她又真是把年宵當親姐妹看,年宵也不能做什麼。
不四看出了年宵的疲憊,也從方水那裡知道是有另外一個小姐降住了自家厲害的主子,當下心裡暗暗調笑,但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他們可是知道年宵的厲害的。
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一定要招攬他們的,可是從年宵的話中,他們都知道,即便不是年宵背後還有一些人可用,那就是她本身的能力足夠強悍了,可以從細枝末節中推斷出其中根本。
不管是哪一種,一清幾人商量後都決定可以接受招攬,用不三的話來講,他們總是需要一個明面上的身份的,刀尖上舔血的活兒不可能做一輩子。
與其將自己賣了,不如成爲這位大將軍小姐的下屬,一清四兄弟和年宵早就達成了共識,一清二白不三不四徹底離開‘四殺’的身份,從此爲年宵做事,而年宵爲他們提供身份、抹去過往帶來的威脅,讓他們從此開始人上人的身份。
“小姐,不,主子。我大哥交代了,我們雖然殺人如麻,但是也不是成心要做大凶大惡的人,沒做這件事以前,我哥就想着要開一家學館,可是後來我們不得不走了偏路,沒有身份資格開學館了。您讓我們做的,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些小事,這和我們得到的不成正比,您守信用,我們也一樣。我們雖然不能賣身做奴,但是從此以您爲首,您需要我們做的,我們一定在所不辭。”
不四握緊了玉牌堅定地說。
年宵略略有些詫異地擡眼看他,一會兒後才調笑道:“傻小子啊,從此以後以我爲首,我讓你們做什麼,你們都在所不辭,那和你們做奴才有什麼區別?就說着好聽?”
不四憨憨笑笑,心裡卻在想,大哥說得對,雖然小姐主子行事狠毒還聰明近乎妖,但是心機用得光明正大,輕易不佔自己人便宜。
“主子,您有需要我們做的事情,我們絕對義不容辭。要放在土匪窩裡,我們就是把您當頭兒,但我們也是二當家啊,這可不是做奴才。主子,您把學館送給了我們,我們就是您養的隊伍,我也不怎麼會說話,但是您放心,有我們在,誰也欺辱不了您,這是我們對您的賞識和恩情給予的回報。”
夢霜安靜站在一邊聽着,聽到不四最後的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望向自家小姐,發現年宵的臉上也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行了。回去吧,要真有事需要你們幫忙,我會找你們的。”
“那說好了,一言爲定哦。”
不四自己打簾出去,沒人催他,他就站在門口和已經晉升爲年宵貼身隨從的方水聊了幾句,話裡話外悄咪咪地炫耀着他馬上就有書讀了。
“還不是我家小姐給的恩典,哼,以後我也會很厲害的。”方水現在已經不怕不四了,跟不四兩個人總是鬥嘴着的。
不四扭頭看看屋內,側耳聽着裡面沒有聲音,這才咧嘴笑着說:“嘿,那也不會有我厲害,我以後肯定是主子手下最得力的幫手,你,你就是個小兵,我是大帥。”
“滾滾,滾犢子吧你。你還得多學好幾年才能達到我的水準呢。”方水雖然從拜的江湖師傅那裡學的武是個半吊子,但是他之前在府內少爺們在開私學堂的幾年,都有悄悄地在外面跟着偷學的,從文這方面,確實是比市井上混着的人要厲害着些。
“嘁。”不四好不容易有一個知道他底細的朋友,雖然說話不中聽,但是他是開心的,又接着和方水損了幾句後,他就捏着玉牌快步走了。
……
“小姐,昨天瀾衣小姐約您明天出去黃山賞花呢,您有想穿的衣服嗎?我提前找好吧。”夢霜一面給年宵斟上一杯水,一面開口問道。
年宵摸摸杯壁,有些冷,她還沒說話,夢霜就微紅了臉,趕緊抽回了水杯,“小姐,是我沒注意,我這就去把水再溫一遍。”
說完,夢霜趕緊就要去小廚房,年宵笑着制止了她,站起身來往窗邊走,“行了,想什麼呢?想問我什麼就直接問吧。跟我還害羞啊?”
夢霜不止紅了臉連耳朵也紅了,半晌纔開口:“小姐,我是不明白,朝光公主想害你,我們肯定是要報仇的。可是,可是爲什麼還要讓人宣揚說朝光公主很尊貴,很有福氣呢?這不是會讓太后更喜歡她,靠山更牢了嗎?”